《『家教』澄光》梦见COCO

9、Episode 9

　　一直以为，我们还有漫长的时间，足够我陪伴在你身边，一起慢慢长大。在心底某处，仍旧偷偷地幻想着，也许，未来的某天，你会明白我的感情。这份偷来的幸福终究是要被收走的，想不到，属于我们的时光太过短暂，那个约定，我无法遵守。就连一句对不起，也来不及说出口。
　　阿部幸发现，最近的泽田纲吉有些反常的沉默。虽然两人在一起，大多数时候的确是安静的，但现在她却不太能感觉到泽田纲吉的情绪变化，看起来总是心不在焉的，明显是有心事的样子。即使开玩笑似的叫他一声兔子君，他也表情起伏不大。第一次看见这样心事重重的他，让人很不习惯。就连泽田奈奈也有所察觉，但泽田纲吉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担忧的她只得拜托阿部幸帮忙。
　　“阿纲，陪我去东京买书吧。”
　　午后时分的新干线上空荡荡的，坐着的两人隔着整整一个人的距离，不约而同地侧向相反的一边，毫无焦距的目光落在远处，各怀心事地不发一言。对面的一个上班族正专心地看着报纸，只从隔壁车厢模模糊糊传来几个女高中生说说笑笑的声音，更显周遭的寂静。
　　窗外的风景不断变化，每一个瞬间都在下一秒留下过去的印记，成为回忆，然而，保质期终究是有限的，在时光流逝中，只剩下零星的碎片。
　　与并盛车站的安静不同，东京车站人流汹涌，喧闹鼎沸，一不留神也许就会走散。阿部幸不假思索地拉起泽田纲吉的手，在穿越人群时，不自觉地握紧，似乎只有确定他的存在才能安心。泽田纲吉愕然地瞪大双眼，周围的一切突然消失，满心满眼都只剩下那个熟悉的背影，不断加快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地在空气里回荡。
　　在此之前，脑子里一直浮现少女与柴崎站在一起的那个画面，各种情绪想法纠结在一起，如同一团乱糟糟的毛线，只有心底那些不知名的情绪在说不清，道不明地摸索。
　　不希望少女的身边有别人出现，他还是第一次因为一个女生产生这种独占欲。即使是暗恋的京子，他也只要远远看着她的笑容就能满足，不会有更进一步的奢望。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释然的笑容，悄悄回握少女柔软微凉的双手，仿佛握住了全世界，心里是几乎漫溢而出的喜悦。
　　出乎意料，阿部幸专程坐新干线来东京市为了一家背街的旧书店。褪色的招牌上还能隐隐看出白色的“歳月”二字，敞开的墨绿色木门上布满斑驳的痕迹。店面并没有玻璃窗，只能从敞开的门口看见一个中年男子正坐在收银台后悠闲地玩着电脑游戏，想来，他就是老板。不大的店子里，三个书柜恰好占满三面墙，顶部紧挨着泛黄的天花板，正中央的两排书架间只剩下堪堪一人的狭小过道，昏暗的灯光下市坑坑洼洼的水泥地板。所有的书柜均被大大小小的书籍塞得满满当当，种类繁杂，却摆放分明，书柜最上方还细心地贴有小标签，方便寻找。
　　泽田纲吉跟着阿部幸走进去才发现，此时书店里没有其他顾客，一股浓重的油墨味扑鼻而来，忍不住抬手掩鼻。少女熟稔地走到最里面的一面书柜前，开始认真地找书。目光环视一周，最后锁定了写有漫画的一面书柜，略略瞟一眼，惊喜地发现许多几乎绝版的古早漫画，纸张陈旧，却保存完整，拿起其中一本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阿部幸很快挑好一堆英文小说，然后去结账，泽田纲吉只能意犹未尽地离开。
　　“歳月”书店开在远离繁华商业街的旧居民区里，他们一路上还会途经一大片年久失修的木质房屋，泽田纲吉忍不住打量几眼，熟悉的淡漠嗓音穿过静谧的空气来到面前。
　　“阿纲，你有心事吗？”
　　“？！！”
　　褐色的瞳孔微微一缩，他刚准备开口，路面毫无预兆地剧烈摇晃，是地震。对话显然已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两人只能艰难地维持各自的平衡。两边的老旧房屋摇摇晃晃，无法避免地倒塌。一阵烟尘散尽，两人已被压在层层废墟之下。
　　眼前一片漆黑，泽田纲吉的其它感官前所未有的灵敏起来。他知道自己正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体各处给大脑传递无法忽视的疼痛信号，一只手被微凉柔软的触感所包裹。突然记起，房屋压下来之前，阿部幸还紧紧拉着自己的手。
　　“幸~”小心翼翼地唤出少女的名字，却没有立刻得到回应，又叫了一声，“幸~”
　　“阿纲，我在。”清泠的嗓音依旧正常，感觉被微微握紧，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幸，你有受伤吗？”
　　“我没事。”
　　黑暗之中，什么也无法看清，他只能依靠提问来确定少女此时的情况。幸好，受伤的只是自己。
　　接下来，两人似乎又无话可说。
　　时间在骇人的沉默里缓缓流逝，每一分每一秒仿佛被无限拖长。无法控制的恐惧缓缓自心底滋生，泽田纲吉忍不住开口。
　　“幸，……”
　　“阿纲，你还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少女是知道的，这种时候，沉默是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折磨，只会加深恐惧，泽田纲吉一定极需要借助谈话转移注意力。
　　“诶？！！”泽田纲吉有些讶异。
　　“你这几天怪怪的，是不是有心事？”以为他刚刚没听清，阿部幸又问了一遍。
　　“额……”
　　“不能告诉我吗？”感觉到泽田纲吉的犹豫不决，阿部幸的语气多了几分明显的低落。
　　“也、也不是。只不过，……”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坦白自己的心意。
　　“阿纲，奈奈妈妈和我都很担心你。”
　　“对不起。”
　　“没关系。不过，真没想到，难得来一趟东京也会遇上地震。”少女轻松调笑的话语提醒了他目前的处境，一个悲观消极的想法隐隐冒头。
　　他们会死吗？如果救援不及时，他们真的会死吧。好可怕。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谁来救救我们？
　　绝望一旦产生，便一发不可收拾。
　　“阿纲，别害怕，我们都会没事的。”少女的语调依旧毫无起伏，却仿佛有种神奇的力量，及时安抚了他惶恐不安的心。很用力地点了点头后，才想起少女看不见，又说出一个极其坚定的“嗯”字。
　　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庆幸，至少，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和幸在一起。从来没有任何时候像现在这般清醒地认识到，只有她是不同的。或许应该感谢柴崎，正是他的出现让自己明白：幸并不仅仅是朋友。心中的感情明朗之后，想要表达的欲望前所未有的强烈。
　　“幸，出去之后，我有话想跟你说。”也幸亏是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中，她才看不出自己的窘迫。
　　这次，少女再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原本握着的手随后松开。一股莫大的恐惧猛然袭上心头，泽田纲吉立刻以更大的力道回握住那只柔软的手，拒绝接受潜意识里某种可怕的猜想，拼命地同少女说话。
　　“幸，你怎么了？说话呀，幸！你别吓我！拜托你，出个声也好啊，幸！”
　　狭小的空间里，空气本就沉闷，两人不断讲话，只会浪费力气，加速本就稀薄的氧气消耗。在以前的地震中，有不少被埋住的人都是死于窒息。
　　不，不会的。幸不会死的。我还什么都没有对你说呢，幸。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对不对？你成功了。你真的把我吓到了。我认输，好不好？拜托你快点睁开眼睛，别再装了。再装就真的没意思了。幸，我害怕。
　　无论怎样努力说话，少女始终没有清醒，眼泪不断溢出眼眶，带出浓烈的痛苦哀伤。
　　死寂般的沉默隐隐昭示着一个极其残酷的事实，让人无法接受。
　　“幸！！！！”撕心裂肺的叫喊似乎可以穿破云霄，在天际久久回响。
　　与此同时，正在厨房里擦杯子的泽田奈奈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手一抖，杯子掉到地板上，支离破碎，伴随着某种不安的预感。
　　泽田纲吉的意识也在不久之后渐渐模糊，陷入沉沉的黑暗，仍保持着紧握少女的手的姿势，眼角闪烁着点点泪光。
　　一场倾盆大雨忽然降下，那是五月的天空在哭泣,深深的悲伤铺天盖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