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凤鸣殇》霍长非

1、第 1 章

　　【引子】
　　熹国平佑十三年三月，帝君唯一血脉——六岁的小公主卓颜在白云山庄失足落水而薨。帝大怒，将白云山庄全庄发配边疆。天下第一庄一朝顷塌，天下哗然。
　　同年十二月十一日，宣王卓泉联合丞相郑偃、禁军大统领展渝、兵部尚书周杭发动政变，列帝卓青十大罪状，弑帝于光明殿，囚后宫之人于京城梨花湖畔梨花台。宣王卓泉登基为帝。十五日，梨花台失火，无人生还。
　　第二年七月，丞相废傀儡皇帝卓泉，卓氏血脉遂尽。郑偃自立为帝，封展渝为洛王，周杭为相。自此，熹国破灭，襄国初立，年号成元。
　　梨花台废墟繁生梨树，成为京城一景，日渐繁华。
　　江山易主，梨花台上花开花落，转眼已是十一年。
　　【Part1】
　　久无波澜的京城近来不甚平静。
　　第一件事，一年前，相府公子周雅文在梨花阁见到了京城双艳之一的艺伎顾凉之，从此便茶饭不思，为伊消得人憔悴，天下粉黛无颜色。那顾凉之自遇周雅文之后，也是再不轻易抛头露面，只每月十五才现身一舞。而这二人之事，周相爷自是不会答应。这本算不得什么。只是前不久甄国王子来使，恰逢顾凉之十五登台。见过顾凉之后便患上相思，八抬大轿、琉璃马车驶到梨花阁，求取顾凉之为妻。全城哗然。顾凉之却抵死不从，言道非周公子不嫁，哪怕为仆为婢也愿跟随公子，之后更是以头撞柱，血染青纱。甄国王子悻悻而去。周相爷感其情坚，允了顾凉之入府为妾。一时间，京城传得沸沸扬扬，是为继京城双艳之二的秦楼月嫁右威将军杨进为妻之后的又一佳话。
　　第二件事，皇宫失窃牵扯出“前朝余孽”，皇帝郑偃大生警觉，命洛小王爷展星玦、右威将军杨进彻查清剿。京城流言四起，闹得满城风雨。
　　第三件事，坊间传言三个月前洛王爷展渝自梨花阁得一姿容无双的女子。传言该女子名唤梨落，容颜远胜“京城双艳”，洛王爷被迷得神魂颠倒，日夜盛宠，三月不衰。更传言，洛王妃为此妒火大发，对梨落大打出手，被洛王爷斥责并禁足，此事被传得沸沸扬扬，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谈论的焦点。
　　所谓传言不可尽信，又不可不信。
　　洛王妃因掴了梨落一掌而被禁足，梨落在王府中确实是日逾肆无惮忌。但有一点，梨落非洛王的姬妾，也非婢仆，无名无份。寻常下人见了她，只恭恭敬敬尊声“姑娘”。
　　梨落对此似是不甚理会，虽无名无份，王府中却无人敢动她分毫。除了——小王爷展星玦。
　　洛王府占地极大，府中有竹林、梅林各一座。
　　梨落径直进入竹林深处，便见展星玦惬意地躺靠竹椅闭目养神。
　　梨落冷声道：“王爷正派人四处寻你，似是右威将军来了”。
　　展星玦却似没有听见：“这竹林是越发的凉了。”
　　梨落道：“想必是商讨清剿逆党之事。你不去？”
　　展星玦笑：“去，怎会不去。只是，梨落，你真不怕我查出什么？”
　　梨落笑：“小王爷尽管查，梨落坦坦荡荡，何怕之有？”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去又费力，又不讨好。要查出什么，我还舍不得你呢。”
　　梨落冷声道：“小王爷莫要胡言乱语，王爷若知道，会不高兴。”
　　闻言，展星玦双眼微眯，琥珀色眼眸中透着危险信号。
　　梨落眼波平静如水：“梨落命如草芥，小王爷莫要为难。”
　　“唉……那位顾凉之倒是个有情之人。”展星玦苦笑。他斜斜地靠着长椅，狭长双目睨着梨落：“同出梨花阁，梨落你怎就这般无情？”
　　梨落冷笑：“顾凉之再有情，又怎及小王爷你风流多情？风流多情，倒也无情。”
　　展星玦忽而认真起来：“若我抛却王爷之位，抛却此生荣华。梨落你可愿跟我走？我们去西域，去那广阔的天地。以风为友以云为伴，春日策马，夏日游山，秋日赏菊，冬日煮酒。梨落，你可愿随我去？”
　　梨落坐了下来，静望着展星玦，良久，一字一顿道：“可惜，不会有那一天。”
　　展星玦起身，已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本王查逆党去。”
　　镜中女子明眸皓齿，眉心一点菱花痣，越发衬得容颜胜雪，美丽不可方物。”
　　旁边一灰衣老妪道：“颜儿是越发标志了。””
　　梨落浅笑，食指轻轻摩擦着眉心，问：“真有那么像么？”
　　老媪凝望梨落容颜，良久才道：“如出一辙。”
　　梨落抬眼望着老妪苍老丑陋的面容，半是探寻，半是怜惜，却终究什么都没说。
　　院外忽然一阵嘈杂，老妪低声道：“他来了。”
　　“王爷万福。”老妪低头，只见那明紫色蟒袍一晃而过。
　　展渝大步迈入房间： “近日公务繁忙，落儿过得可好？”
　　“有王爷在，落儿过得自然是极好。”
　　展渝颔首，一抬头便见梨落如笑春山的模样，眉心的菱花痣鲜艳欲滴，一如十一年前的晚晚。
　　彼时的晚晚也这般十七八岁的年纪，也这般如笑春山，尤其那菱花痣，鲜活动人，勾人魂魄。
　　恍惚间，当年的情景浮现在他脑中。
　　“你是这里的侍卫？我叫晚晚。我是……嗯，我是皇后宫中的宫女。”
　　晚晚，他的晚晚。他始终不能忘记火烧梨花台那夜。晚晚在漫天大火中撕心裂肺的痛呼。
　　“你这个骗子！为什么——为什么——”
　　展渝微叹一声，转身离去。梨落静静站立，眼中神色不明。
　　转角处，一片灰色衣摆静默。
　　虽有洛小王爷与右威将军合力彻查，关于“逆党”的风声却是越来越少，一切痕迹如石沉大海，寂寂无声。京城也日渐平静。而转眼却已暮秋。
　　展星玦来到竹林时，却见梨落躺在他的长椅上，悠然自得。他不禁笑：“今天可是奇了，什么风把您这尊神催来了？”
　　梨落眼微睁：“这地方我为何不能来？”
　　展星玦走近：“你想来便来就是。只是这竹椅乃我心爱之物，非我心爱之人不可用……”
　　梨落低眉浅笑，人已在他怀中。
　　【Part2 】
　　秋去冬来，气候越发的冷。展星玦邀了周雅文在府上煮酒赏雪。洛王妃便特地召了周雅文之妹周雅凝来。这周雅凝自恃相爷掌上明珠，气焰甚是嚣张，尤为不把无名无分的梨落看在眼里。
　　王府后花园中，红梅开得娇艳，与皑皑白雪相映，更是美如仙境。
　　梨落来到雪亭时，展星玦已在亭中生火煮酒。周雅文一身狐裘大氅，身旁娇媚的顾凉之细心伺候着。周雅凝坐在展星玦身旁，不停地说笑着。展星玦眉目温和，偶尔笑着点头，一抬首，便见雪地红梅中一袭锦衣貂裘的梨落如谪仙般傲立。
　　周雅凝的笑容僵了下来，眼睛一斜，骂道：“娼妇，雪亭可是你能来的地方？你什么身份，也不掂量掂量！”
　　梨落只当没听见，毫不理会。周雅凝眼波一转，似笑非笑望向顾凉之：“嫂子，你说，是也不是？”
　　顾凉之低眉顺眼立在一旁，不敢答话，眸中泪光点点，哀哀地看着周雅文。周雅文轻咳一声：“凝儿！”
　　周雅凝瞥嘴，这才转过身去。
　　梨落深深看了一眼展星玦，转身离去。
　　被周雅凝撞见的时候，梨落正与展星玦坐在雪亭中。夜甚是寒冷。展星玦一手拿了竹笛吹奏，一手将梨落紧紧拥在怀中。梨落静靠着展星玦温暖的肩，目光无焦距地对着忽明忽暗的篝火，表情莫测。
　　“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久，王爷不会容忍的。”
　　玦停了笛声：“如果是在西域，雪夜煮酒定然别有风味。”
　　“想想罢了。”
　　周雅凝就在这时突然出现，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紧紧相拥的二人,不可置信：“表哥你……你们……”
　　两人一动不动。
　　周雅凝上前拉扯梨落：“你这不要脸的！你既是姑父的姬妾，竟趁姑父不在勾引表哥！待姑父陪皇上巡猎归来，我定要告诉他！”
　　梨落秀眉一挑：“谁说我是王爷的妾？王爷视我如女，并未碰我分毫。”
　　“你……”周雅凝气急，“怎么会这样！”
　　“凝儿，回房间歇息去！”展星玦低喝。
　　周雅凝虽不愿，但终是跑开去了。
　　“星玦，你看，我说的，不能长久。”
　　展星玦表情莫测：“这不正是你想要的……”
　　梨落寻到周雅凝时，对方已经哭了一个晚上。
　　周雅凝见是梨落，忙用袖子狠狠抹去泪水，气势汹汹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喜欢展星玦对吧！”
　　周雅凝一愣，略带稚气的脸一板：“你……关你什么事？”
　　“那你为何不嫁给他？”
　　“这……父亲不会同意的……你，你和表哥……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你不是想嫁给他么？”
　　梨落叹了口气，说：“我虽对他有情，但王爷定不许。你既喜欢他，定会对他好。他能幸福，我就满足了。”
　　“可是，表哥喜欢你。”
　　梨落哀哀道：“你嫁给他那天，我就会离开吃”
　　周雅凝态度渐缓：“你说真的？但父亲和姑父都不会同意呀……”
　　“周小姐，你可是相爷的心肝宝贝，你若死缠烂打寻死觅活，他必定妥协。至于王爷……放心，你父亲手上有让王爷妥协的筹码。”“那太好了！”周雅凝开心起来，转而又问：“你怎会知道这些？”
　　【part3】
　　踏入房中，梨落见到了多日未见的老妪：“小姨……”
　　“大局为重，切莫功亏一篑。”
　　梨落咬唇，浑身颤动，拼命忍着泪水。
　　冰消雪融的时候，京城热闹了起来。王府相府将再次结亲，皇帝亲自下旨赐婚，婚礼定在春花灿烂的时节。
　　这一年大地回暖得很快，人们刚从寒冬走出便迎来了春暖花开。
　　梨花台的梨花开得尤为灿烂，引来无数文人墨客才子佳人相约于此。
　　“西域的花会比这更美吧……”展星玦拉着梨落的手，似全然忘了自己准新郎的身份。
　　“我也想去看看。”
　　梨花阁最近生意火爆，来往的人络绎不绝。说起梨花阁，人们不得不夸赞其美女如云。京城美人尽出梨花阁，顾凉之、秦楼月哪个不是绝色美人，又更有梨落这样的惊世骇俗之美。站在梨花阁前，展星玦忽然感触颇多：“梨落，我仍记得，那里面，第一次遇见你的情景。”
　　梨落点头。
　　“那日，我追踪贼人进了梨花阁，却不见了贼人踪迹，只有一个仙子般的美人正翩翩而舞。”
　　梨落心中一颤。
　　“梨落，我好想看你再舞一曲。”
　　梨落沉默。
　　梨花阁中忽然跑出一个十岁上下的小童，手中拿着两串糖葫芦。“大哥哥，给姐姐买串糖葫芦吧！”
　　梨落期待地看向展星玦。
　　展星玦薄唇一弯，露出一个邪邪的笑，声音魅惑：“那……你得让我亲一下。”
　　大婚前夜。
　　“砰砰砰”，房门被拍得大响。梨落小心地开了门，只见老妪气喘吁吁靠在门旁。
　　“小姨！你怎么样？”
　　老妪自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交到梨落手中：“他们当年谋反的证据就在这里了。马上就会有人追来，梨花阁也被盯上了……记住，我们只许成功，绝不能失败！”
　　梨落咬唇，计上心来:“你扮成我的模样到房中沐浴，放心，就算是展渝本人来搜，也不会靠近你一丈。”
　　“好，我知道该怎么办。你自己小心点。”
　　半刻钟后，梨落推开展星玦房门，便有浓浓的酒味扑鼻袭来。
　　展星玦闻声抬头，便见日思夜想的人儿一步步向自己而来。未及说话，门外便是一阵嘈杂。有人高声问：“王府失窃，小王爷可曾见到贼人？”
　　他随即望向梨落。梨落一脸无辜：“不是我。”
　　“见过。”展星玦答，“但那人已离去。大概往后园去了。”
　　门外人便去了。展星玦挑眉看着梨落，意思是：“你可满意了？”
　　梨落默然，挨着展星玦坐下。
　　“梨落，我娶雅凝，你便会高兴，是不是？”
　　“你若不娶她，我们的事，王爷定会知晓。你娶她，我才能活。”
　　“若我说，父王早就知晓呢？”
　　梨落看向展星玦，双眉微蹙。展星玦轻轻抚上她脸颊，将头凑近，在她眉心印下一吻，轻声道：“你说我风流多情倒也无情，但自始至终，无情的，是你梨落。梨落，跟我走吧，我们去西域，好不好？”
　　“不……星玦，你娶她吧娶她吧……”梨落靠近他怀中，似是喃喃。
　　“你真要我娶她？”
　　梨落点头。
　　展星玦忽然笑了，“好，你要我娶，我便娶。”
　　梨落抬头，双手揽住他脖子，看着那英俊却颓然的面容，深深吻了上去。
　　抚着她脸颊的手一路往下，触及那封信时僵了一下，略一迟疑，依旧向下来到腰间。腰带轻解，满室春光。
　　一夜缠绵。
　　【part4 】
　　小王爷展星玦与相府千金的大婚无疑是这年开春最喜庆的事，到场的的宾客挤挤一堂，就连当今皇上也御驾亲临。场面可谓是热闹非凡，前所未有。
　　展渝派人去寻梨落，却无果，正欲派人再寻，人群中忽然一阵惊呼。
　　院中戏台上，梨落一身红装，轻纱覆面，如谪仙驾临。她抬手，足尖轻点，红纱飘舞，衣袂翩飞。裙摆处的铃铛随身体的旋转叮当作响，清脆悦耳。她手臂如灵蛇，不断变换着姿势；腰似无骨，柔美而韧性；足下若生莲，幽香荡漾。
　　一舞倾城。
　　舞步飞旋中，梨落唯一看见的，是展星玦惊艳而哀伤的眼。
　　当晚，宾客尽去，梨落便被皇帝带走。
　　展渝坐在大堂上，脸上铁青。他叫来左右心腹，吩咐：“尔等速去把小王爷传来，还有相爷和右威将军，就说要事相商，让相爷带上那东西。”
　　左右赶紧去办了。展渝重重靠在太师椅上，双目轻含，眉头紧锁：“怎会是梨落，怎会是梨落？”
　　不多时，左右来报：“小王爷不见了。”
　　“什么！”展渝惊起。
　　“王爷。”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一个老妇人手托茶盘进入堂中，“王爷喝杯茶水压压惊吧！”
　　“是你！”展渝有些惊讶，随机挥挥手让心腹下去。
　　老妪将茶水奉上：“王爷请用茶。”
　　“你——你是梨落的奶娘——你怎在此？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王爷可曾记得晚晚？”
　　展渝的力气一下子全被抽干。晚晚……晚晚……他怎会不记得晚晚？
　　彼时，他正职任皇宫禁军统领，手握重兵，野心更是深藏不露。为拉拢当时的周尚书，他娶了周尚书之妹为妻。也就是当今洛王妃。妻虽貌美，却是庸脂俗粉，又泼辣无理。日子甚是无趣。
　　后来，他遇见了晚晚，一见倾心。彼时的晚晚，天真美丽，眉心一点菱花痣，甚是可爱。晚晚是皇后宫中的宫女。皇后素来行事低调，为人和善。晚晚便常有空去找展渝。一来二去，二人便私定了终身。展渝承诺会娶晚晚，晚晚便将身心交付。
　　政变前，展渝多次欲诱晚晚出宫，晚晚却不答应，执意陪伴皇后。火烧梨花台，郑偃下令不留活口。他赶到时，梨花台已是大火熊熊，他再救不出他的晚晚了。多少次，午夜梦回，晚晚撕心裂肺的呼喊总是萦绕他耳畔，挥之不去。
　　“你这个骗子——为什么——为什么——”
　　展渝抬头，看着老妪苍老丑陋的面容：“这么说，你是晚晚的母亲吧！那么梨落定然也是晚晚的族人，她长得，那么像晚晚……若是晚晚的家人来报仇，那么我认了。对梨落，我也是视如亲女，未有非分之想。你们想怎么样都行。毕竟，对晚晚，是我对不起她，是我负了她。”
　　老妪冷冷看着展渝，一言不发。
　　“若是晚晚的事，我任你们折腾。但，密信在你们手上吧？梨落又进了宫，目的又是什么？周相，抑或皇帝？晚晚的家人，能耐倒是不小。只是，凭你们，美人计，又能掀得起什么风浪？”
　　老妪笑了，声音却是狠厉：“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part5 】
　　“皇上宣梨落上殿，其他人等没有传召不得入内。”
　　踏上白玉石阶，望着那金碧辉煌的光明殿，梨落有些道不明的感受。
　　“答应周展两氏的婚事，亲临婚礼，将你从王府带回，你要朕做的，朕都做到了。你既是右威将军的人，便是朕的人。现在可以把密信交出来了吧！放心，朕会重重赏你。”
　　“当然可以，皇上。”梨落说，她手中露出密信一角，“不过在那之前，民女想与皇上算一笔旧账。”
　　“旧账？什么旧账？”
　　“不着急，咱们慢慢算。”梨落不紧不慢，“皇上，你当年迫害卓氏一族，谋篡卓氏江山，这笔账，我们不该好好算算？”
　　“什么！”郑偃怒喝，“梨落你好大胆子！”
　　“郑偃，你杀我父叔，害我宗亲，窃我江山，天理不容。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为亲人报仇！”
　　“你……你不是右威将军的部下！你是……你是……”
　　“我当然不是杨进的部下。郑偃，你可记得当年‘失足落水’的公主卓颜？”
　　“什么？你……原来……卓青这老狐狸！”郑偃脸色苍白。
　　原来，当年所谓小公主“失足落水”、白云山庄“发配边疆”皆是皇帝卓青的计谋。他早料到郑偃等人的谋反之心，却无奈卓氏已无力回天，便索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下公主等人，伺机而动，东山再起。
　　郑偃忽而大笑：“那又怎样？展渝那封密信正在你手上，朕随时可取。只消半刻，待右威将军将周杭的密信到手，便可诛他二人。到时天下大权尽在我手，再无后顾之忧。而你，一个小小的前朝公主，还有那些乌合之众，朕捏死你们就如捏死蚂蚁。别忘了，你现在就在我手上，光明殿四处都是大内高手，你还不束手就擒！”
　　“是么？呵呵……”
　　老妪冷笑：“当年火烧梨花台，晚晚并没有死。活着的人，也不止晚晚一人。”
　　“什么？晚晚没死？她在哪里？”展渝大惊，“活下来的，还有谁？”
　　“熹国皇后孟晨。还有，小公主卓颜，白云山庄全庄人。”
　　“原来……皇后在那里？公主在哪里？晚晚又在哪里？你——你又是谁？”
　　“其实，她们几个，你都见过了。”
　　“什么！”展渝大惊。
　　“昔日的皇后，便是如今梨花阁鸨母。小公主，便是梨落。”
　　“什么……不……不可能！”展渝意识到一个不对的地方，“梨落长得那么像晚晚，怎么可能……除非……”展渝猛地瞪大了眼睛。原来，千算万算，算漏的，却是晚晚的身份。
　　“晚晚姓孟，皇后孟晨正是其姐。孟氏血统的女子，眉心多有菱花痣。孟晨虽无，卓颜却有。”
　　展渝声音颤抖：“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究竟是谁？”
　　“展渝，时隔十一年，你竟连我都不认得了吗？晚晚的脸，已经丑到这地步了啊……”
　　展渝震惊，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当年那个美丽可爱的晚晚，如今怎会是这样一番模样？
　　“当年我虽得幸生还，脸却被烧伤。白云山庄神医只来得及救治姐姐，我便被耽搁，便索性让容貌毁掉。”
　　展渝默，一切突如其来令他难以接受。良久，他抬头道：“晚晚，你受苦了……你快走吧，郑偃不会放过你们的。密信一出，我命休矣。我，我只能尽最后之力将你们送去安全之地。当年的债，该还了……”
　　孟晚站定不动，道：“还有些事你没想到。比如，梨花阁苦心经营十余载，栽培的精英多不胜数，每年进到权贵府中为婢为妾的梨花阁女子都有很多。如今，无数官员显贵都已被我们掌控。我们的精英美人，最出色的，比如顾凉之……嗯，还有……”
　　“秦楼月！三年前嫁杨将军为妻的秦楼月！”展渝脸色再变，“右威将军杨进……”
　　“王爷，你知道的够多了。我精心为你煮的茶都凉了，不过，或许会别有风味。”
　　“晚晚，十一年了，你恨我至此……你怎样对我都可以，但请你放过王妃放过星玦，他们都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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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晚走出被重兵包围的王府时心情甚是复杂，十一年的爱恨竟一夜烟消云散……
　　【part6 】
　　“来人！来人！”宽大昏暗的大殿响起回音，却无人应答。
　　郑偃脸色铁青，焦急之际终于等来一众兵士进得殿来。为首的一男二女中，身着铠甲的男子正是右威将军杨进。其中一女子身着红装，英姿飒爽。另一女子一袭青衣，神情冷漠，手中长剑鲜血未凝。
　　“杨进！快将她拿下！”郑偃大喝。杨进却步伐从容，毫不理睬。
　　梨落冷声道：“郑偃，你以为杨将军是你的人，展渝也以为杨将军是他的同党。你们却不知，他是我们的人。”
　　郑偃脸色大变。
　　众人齐齐跪下，杨进道：“禀公主，末将与内子不辱使命，王府相府皇宫皆已在掌控之中。”
　　青衣女子道：“禀公主，顾凉之不负公主之命，密信在此。周杭、周雅文等逆贼俱已伏诛。”
　　郑偃被两个侍卫擒住，歇斯底里叫喊：“卓氏血脉已尽，你们就算倾了襄国又能怎样？熹国不能复国，天下人都不会拥立一个女皇帝的。你们，仍是失败的！哈哈……”
　　梨落得意一笑：“郑偃，你自然想不到，当年在梨花台，母后幸存，腹中正怀着太子。”她转身吩咐杨进等人将皇后太子迎护进宫，三人领命转身。郑偃却在这时抓住了时机，大喝一声挣开侍卫的手，手中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刺梨落而来。
　　众人始料不及。梨落回头，已是无处避闪，正无计可施之际，黑暗处突然飞出一道人影。梨落手被人用力一拉，整个身子被护在那人怀中。
　　利器穿破衣衫刺入身体的声音传来，头顶上方是一声闷哼，梨落抬头，满眼惊痛。
　　“星玦……星玦……”
　　“梨落……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局……自我在梨花阁第一次见你，便进了这局。利用孟晚与我父亲的旧事，进得王府。对我施以诱惑，引我一步步陷入……”
　　“你……你怎知晚姨之事？”
　　“我母亲善妒，当年梨花台的火，正是她求舅父让郑偃设计放的……”展星玦嘴角滑出一道血丝，“梨落，你步步为营，让我陷入情网，甘愿为你娶雅凝……又以密信为饵，引郑偃出宫，激化父亲他们与郑偃的矛盾，令所有人的注意力放在婚礼上……腾出时机，让杨将军掌控皇宫……密信丢失，父亲必与舅父联络……从而引出另一封密信……梨落，我在这其中，算是……一颗重要的棋子吧……”
　　“星玦……你明知，又为何……”有泪水划过脸颊，梨落满目皆伤。
　　“连顾凉之都是无情之人么……梨落，自始至终，你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是否……全是做戏？你对我，可曾有情？你的心，可是那铁石一般？”
　　梨落泪如雨下：“我心非铁，血泪为证。星玦，我们去西域，我们去西域……”
　　展星玦咧嘴一笑，更多鲜血涌出：“真好。我想去……可是，来不及了……梨落，再吻我一次……最后……一次……”
　　【part7】
　　宽大的佛堂，青烟缭绕。两位老尼静跪佛像前，双手合十，虔诚诵经。
　　梨落静立其后，良久，转身对小皇帝道：“母后与小姨心意既决，便罢了。让凉之来负责照料吧。”
　　小皇帝卓越一身明黄龙袍，浑身帝王之气，任谁都无法将他与昔日梨花阁中卖糖果的小童联系起来。他缓缓开口：“皇姐，顾凉之昨夜在周府悬梁自尽了。”
　　梨落心中一颤，旋即转身走出佛堂，凭轩而立。远望处，夕归的飞鸟掠过天际，西方落霞满天，彤彤一片。
　　杀周雅文，全的是恩；自尽周府，全的是情。顾凉之果真是有情之人。
　　只是，星玦，星玦……西域的方向，可有你的灵魂在路上？
　　【尾声】
　　襄国成元十二年三月二十四日，前熹国公主卓颜、太子卓越、襄国右威将军杨进联合发动政变，结束了襄国统治，恢复卓氏江山，史称“合卺政变”。卓越登基为帝，年号天承。公主卓颜代掌大权。
　　天承七年，国运亨通，黎民安居乐业。三月二十四日，帝立后杨氏。同日，公主卓颜还政于帝，自此之后，再无人见过她。
　　只是偶尔有途径西域的商队提起，曾在西域见过一个绝色无双的女子，女子身边有一个玲珑小童，年约七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