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惊醒（大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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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怎么也没想到西门吹雪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也许对他来说，想象西门吹雪的吃喝拉撒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
但这件事很快就变得不那么困难了。
因为西门吹雪很快就给他做了最好的示范。
西门吹雪一转头便踏着青石小道，准备穿过梅林。
这个季节还不到群梅傲放的时候，所以梅花只是三三两两星绽于虬曲枝干之上。
梅仍是冷梅，景仍是好景，人却未必仍是昔日故人。
西门吹雪抬头望着天边一线流云，狭长的双眸微微向上挑起，眼底是流转不息的墨色。
收回目光以后，他平视前方，朝着会宾阁走去。
陆小凤找到西门吹雪的时候，发现他正在会宾阁的一处隐秘房间用着晚饭。
连来过万梅山庄数次的他都花了许久才找到这个房间，陆小凤也实在弄不清初次来此的白衣少年是如何找到这么一个静谧无人却可欣赏大好风光的地方。
他唯一能够确认的是，这白衣少年似乎比自己还熟悉这山庄的地形。他甚至懂得抄梅林的近道去会宾阁的后门。
但陆小凤见到他的时候却对此只字不提。
问一个对方不想回答的问题问上两遍，是逼着对方和自己绝交。
所以他只是笑盈盈地捧起西门吹雪刚刚喝过的一个秘色瓷杯，浅酌了一口，便轻轻放下，目光炯炯地看着容色疏离的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面前只摆了一杯茶，碟花生，一盘青菜，一碗紫菜清汤。
这都是极清淡的饮食，不像是婚宴上用来招待客人的吃食。
似乎是想到了刚才在喜堂上发生的事，陆小凤神色一暗，像是有道烛光被蓦地一下掐灭了。
他忍不住笑道：“是不是庄里的下人嫌你大闹喜堂，所以连吃的都不肯给你？”
西门吹雪淡淡道：“是我不想在那里吃。”
陆小凤笑道：“挑个安静的地方吃倒也不错，可这些吃的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西门吹雪微微抬头，挑了挑眉。
不知为何，陆小凤觉得他仿佛是在责怪自己为何会问出如此简单的问题。
但下一瞬西门吹雪就给了他答案。
这答案也很简单，只有两个字，那就是厨房。
陆小凤忍不住想象起他去厨房拿这些东西时的场景，但想了半天，他还是觉得自己怎么想都不太对，只好长叹一口气道：“你一个人呆在这里，难道不嫌太寂寞？”
西门吹雪却冷冷道：“你的话有点多。”
陆小凤只轻轻一笑道：“你的那个朋友难道就不是多话的人？我记得你说过我很像他。”
西门吹雪却没有回答这句话。
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远方，清隽的面容被一袭流纱似的暮光所覆盖，连眼眸也渐渐变得渺远幽深起来。
陆小凤光是看着他的反应，便猜到自己是说对了。
也不知他那个朋友姓甚名谁，身在何方，是否还在人世？
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爱说话，爱喝酒，爱惹麻烦？
陆小凤无聊地把玩着手里的瓷茶杯，只觉得这颜色清雅脱俗，像极了那一波清池潋滟。
他放下茶杯，唇角轻扬道：“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想知道刘慕仙是如何和西门吹雪初遇的。”
西门吹雪终于转过头。
陆小凤一脸真诚地看着他，道：“可就算我不告诉你，你也会从别处听到，所以还是由我来说吧。”
西门吹雪没有拒绝，也没有赞同，只是静静地端坐在椅子上。
他容色肃穆，神情清冷，仿佛接下来要听到的是件极其可怕的事。
陆小凤先清了清嗓子，然后尽力用一种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说道：“刘慕仙一开始是与花满楼交好的。”
西门吹雪仿佛已经明白了这个“交好”是什么意思。
但就是因为明白，他才更加不想说话。
陆小凤又道：“西门吹雪来了以后，刘慕仙一开始以为他是来破坏花满楼与他之间的感情的。所以……他禁止西门再接近花满楼。”
西门吹雪依旧毫无表情。
他面上仅有的表情好像都被一个叫做刘慕仙的怪物给吞掉了。
不过这里的西门吹雪和刘慕仙既是初次见面，就应该没有多少情意，即使有一层诡异的婚约在，他也应该不会放纵刘慕仙继续无礼下去。
但陆小凤接下来却笑道：“然后西门非常耐心地列出了三种理由来证明他喜欢的其实是刘慕仙。”
话音一落，西门吹雪的眼皮如针刺般地一跳。
他苍白如玉的面容渐有一分惨青色蔓延而上，却又很快消隐无踪。
陆小凤不由得微微一笑，但那笑容中却好似含了几分讽刺的味道。
“也不知是怎么了，以前我觉得很正常的事，如今看来，倒都有些不正常了。”
西门吹雪却忽然说了一句话。
“不正常的是你。”
陆小凤一手托着腮，一手去拿花生，懒懒地问道：“我怎么不正常了？”
西门吹雪道：“因为只有你看出了这些不正常。”
陆小凤苦笑道：“那那些看不出来的人，倒反而是正常的人了？”
话一出口，他便觉得脑中灵花一现，那些过往的种种，件件，皆如大潮般一齐涌上来，那些被他当做寻常的细节都如电光火石划过，渐渐浮出的却是，却是……
陆小凤似是想到了什么极其骇人的事情，先是霍然动容，然后猛地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西门吹雪，似是要求证些什么。
但西门吹雪给不了他什么证据。
他本就不是这里的人，也猜不出这里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
陆小凤忽然将目光移到了别处，然后使劲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
不过他似乎是想到了西门吹雪还在他面前，便回过头来道：“抱歉，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得先走了，咱们改日再见吧。”
西门吹雪依旧沉默不语，只是沉静无比地看着他，而陆小凤则深深看了他一眼，便匆匆离去。
陆小凤走后，西门吹雪便在这房间内喝着清汤吃着青菜，谁知又过了一会儿，刘慕仙竟然来了。
谁也想不到他会这个时候来，更想不到他竟然会独自一人来。
刘慕仙此刻已换上一袭便于行走的红色常服，不过仍是配着玉带着香囊，脖颈上手腕上挂满了珠珠串串，环佩交错间，宛如一件行走的巨大风铃。
但他看上去似乎对自己的装扮很满意。
满意之余，他还偷眼瞧了瞧西门吹雪，见他对自己的到来无动于衷，便清了清嗓子道：“是陆小凤告诉我你在这儿的。”
西门吹雪头也不抬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他虽然一点也不想同刘慕仙说话，但终究还是没能将这人无视到底。
刘慕仙显然也不肯在气势上输人，他挺直了新柳一般的小身板，高高地昂起了下巴，但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他装着咳嗽了一声，便道：“阿雪说让你在山庄住下，我大人有大量，也就不计较你今天干的那些缺德事儿了。”
西门吹雪眸光一沉道：“缺德？”
刘慕仙像是被点爆的炮仗一下，一下就跳了起来，恶狠狠地叫道：“你破坏人家婚礼还不够缺德的啊？”
但一触及到西门吹雪的目光，他又很快缩了回去，恨不得越缩越后面，一直缩到角落里。
西门吹雪一抬头，他便被对方的杀气吓得一哆嗦，后退一步，，强作镇定道：“我可是一个人来见你的，出了什么事，你可得负全责的。而且我不会武功，你要是对我动手，就是倚强凌弱，一定会受人耻笑……”
“滚。”
西门吹雪面色一沉，黑玉般的双眸凝了一层摄人的冷光。
“不滚，你得死。”
他虽然不屑对没有武功的人动手，但也不想看只苍蝇在他面前晃悠。
不过刘慕仙虽然是只苍蝇，但也是只脸皮很薄的苍蝇。
他倒是很想离开，脚却像是生了根似的扎在地上。
他不是没有被人侮辱过，但来这里来了太久，他几乎已忘了被人侮辱的滋味。
而一旦被人提醒这滋味，他就再也难以忍受了。
眼见西门吹雪忽然站起身来，似要向他走来，刘慕仙眉心一颤，早已将那羞辱抛在九天之外，硬是在这凛冽杀气的包围中挪动脚步，逃命似的奔了出去。
可恨的叶孤鸿！
该死的叶孤鸿！
这个阴魂不散的叶孤鸿！
他以为用激将法约战阿雪，阿雪就会注意到他了吗？他以为模仿阿雪的话，模仿阿雪的衣着，模仿阿雪的剑，他就有机会接近阿雪了吗？
这番话刘慕仙没敢说出来，但在心中反复嚼动，只恨不得一股脑地喷在那人面前。
但想着想着，他面上竟渐渐浮出几分炙热的神情。
不过想想也难怪，像叶孤鸿这样的人，又怎会懂西门吹雪的寂寞呢？他除了一味地模仿，还能有什么作为？
这世上除了他以外，还有谁能让西门吹雪不再寂寞呢？
刘慕仙重新又笑了起来，而且笑得比谁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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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下午，陆小凤便又来到了万梅山庄。
他先是找了他的好友一起喝酒，而后又去拜访了刘慕仙，夸赞了一下他今天穿的如何如何风雅之后，他又去梅林转了半天，问了好几个人之后，才走到了西门吹雪的住处。
“我知道你对这山庄颇为熟悉，我也不问为什么，只是有一个地方，你一定未曾去过。”陆小凤一见到他，便神秘兮兮地笑了笑，然后说了这句。
西门吹雪连眉毛也没有抬起，只是看着窗外的美景，淡淡道：“是吗？”
陆小凤清浅一笑，道：“那是西门新建的一处庭院，你若是不去看看，当真是可惜了。”
西门吹雪听到了那个名字之后，眼神微微一凛，随即道：“何处？”
陆小凤笑道：“我可以带你去。”
西门吹雪看了看他，似乎是因为他那张与好友一模一样的面容，眼中多了一抹亮色。
他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陆小凤这便引着他去了那处庭院，到的时候已是傍晚。
只见那庭院旁是一个小湖，湖对岸就是一处高阁。庭院里面还有个莲花池。池中已无莲花，但余莲叶重重，风起便是一阵叶浪，惊起一池清波潋滟。庭院中央还移栽了一颗参天古树，那枝干虬曲苍劲，隐隐有龙蛇交错之势。
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这都是个适合散心的好地方。
西门吹雪坐在石凳上，面上的霜雪冷意不再凝结不散。
他感觉到远处高阁上似乎有人，不过那对他来说也没什么要紧的。
陆小凤仿佛也惬意舒心了，他只懒懒地躺在一块大石头上，笑眯眯地看着西门吹雪，道：“怎么样，这地方是不是不错？”
西门吹雪并未承认，也并未否认，只是面上仿佛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也是会笑的，不过能让他笑的对象实在很少。
只是下一瞬，那远处的高阁却传来了一些声响，因为今晚风大，远处的声音也被传得格外清晰，而且那声音也不是很低，在场二人都是耳聪目明之辈，自然可以听得明白。
“阿雪，我嘴巴烫着了，你帮我吹吹好不好？”
“过来，我帮你吹。”
“啊对了阿雪，我的脚也有些痒，你帮我挠挠好吗？”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陆小凤的笑容再度僵在了脸上，面上是说不出的诡异。
他看上去就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西门吹雪的目光则在一瞬间变得如死灰一般冷寂。
他面无表情地听完了那声音，然后默默地将目光投向了陆小凤，冷冷道：“你的确挑了个好地方。”
作者有话说第7章 惊醒（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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