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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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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白衣,一块面纱,一柄手刃,一身尽得他真传的毒诀----葬心得以行走江湖的行头。
她静静端详着它们,仿佛在和那些没有生命的东西对话……
推门进来一个年纪尚轻而显得活泼伶俐的丫鬟。她是这西阁里唯一可以靠近她的人。其余的人,只能在每月初一点帐的时候才能见到这个永远刻意保持距离的主人,因为她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那些追逐权利的人是不值得相信的。
“葬心就是没有心,从今天开始,不许你再对自己的过去有任何猜测。”被领进这间屋子的时候尊主所说的话,她还记得清清楚楚,“这里没有一个是你可以相信的人,只有你自己。”
但是她到底无法做的那么绝对,对这个叫做“七千”的孩子,她很难拒与千里之外。
也许是她的身上有什么是她所留恋的东西吧,莫非自己失去记忆前就是她这样的性格?
“阁主,水我提来了。”七千的声音还是爽朗如风,打破了葬心的思索还浑然不觉。
粗心的姑娘。
葬心轻扫了她一眼,只见她红润的脸上挂了汗珠。难为她了,半夜里起来还要为她去山上提水。
要不是任务来得太急……
一想到杀人的任务,葬心的眼神不觉暗了下去。
“上次用它们是为了漕运的生意,想不到这次竟然要用它们来杀人。”她苦笑着摇头感叹造化弄人。素来讨厌凡夫俗子打打杀杀的生活,尤其是浑身浴血的惨状,所以她喜欢白色----没有一点污秽和血腥。七千曾经玩笑说:“像阁主这样是永远不可能杀人的,若是要你去杀人你还会担心血溅到你的白衣服,洗不干净哩。”可是这次她却真的要去做了,躲不过也不想躲,谁教她是这么迷恋活着的滋味。
“阁主……”七千睁大一双漂亮的凤眼,直盯着葬心失神的脸庞。
葬心这才发觉自己不小心把面纱拂进了水里----那是尊主要她用的,他说过不可以让陌生人看到她的脸……
“阁主,是不是在为尊主的命令烦恼?”七千端着洗浴的水走进来,把满满一桶水倒进房间中央的浴桶,“你不要这样看我……七千什么都没听见。是阁主你每次办事前都要用冷泉水沐浴,七千才知道的。可是阁主怎么会这么烦恼呢?要和谁做买卖?”
“和谁不重要,只是这次买的是人命。”她说着,缓缓摘下头上的玛瑙扣,让长发披散在肩上。月光皎皎,映得水面银晃晃地发亮。
葬心伸出食指搅碎水里的月亮,只觉得一丝清透顺着指尖、手臂、肩窝一直润进干涸的心里。七千熟稔地替她解下身上的俗物,扶她坐进清冷的水中。
每一寸肌肤都在贪婪地吮吸着,每一缕发丝都在自由地舞蹈。
这是她这十年来唯一放松的时候,而七千是她十年里唯一没有戒备的人。每到这时她才会觉得自己是真的活着的————不止,是像十年前一样活着的。没有尔虞我乍,没有勾心斗角,还是像当初一样纯真一样无暇————其实她并不清楚当时自己是什么样,只是这样觉得。
“不如……让七千替阁主除掉那个人。”她坐在屏风后面,只看得到模模糊糊的影子。
“不可以,这个人不是一般人。虽然你功夫好我很多,依然没有胜算。”她是不想七千也介入其中,按尊主的意思是不会放过其他知道这件事的人的。
她不应该这样死掉。
“那阁主不是很危险?阁主,求你带七千一起去。”
“不,我自有打算。你跟去只会防碍我做事。”葬心不再理她,默默取过白衣,穿上。
七千见状也只好识趣地住了嘴,扶她到梳妆台前,为她梳理装扮。
玛瑙扣这样精美的饰物对此刻的葬心而言是繁冗的累赘,七千重新为她戴上的珠花首饰件件都喂了毒,这是她得以自卫的武器。
突然间窗外传来沙沙声----
有杀气!葬心一声不吭,单凭感觉传来的方向扬手掷出一镖。
“阁主!“七千这才警觉起来,她以为是东阁的人来找麻烦,没等葬心说什么就急忙冲进院子里,欲把前来闹事的人修理一番。
半晌,院子里传来她兴奋的声音:“阁主,死的是一只鹰!你救了一只鸽子!”
傻丫头,她早就知道那沙沙声是翅膀扑动的声音,只有她那粗枝大叶又冲动的性格才会这样冒失。
“天啊,阁主你好厉害……”七千抱着那吓傻的鸽子回来,“只一镖就……”
放下鸽子,她小心地把沾了血的“镖”----片刻前还簪在葬心发里的钗还给了她。
“这东西还真厉害哦,阁主可要小心点……”
葬心不已为然地笑笑。
是那上面的毒的确太过阴狠,连尊主也曾经叮嘱过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伤了自己,他说她的命是他的。其实葬心自己也不会,因为她要活着,她的命只属于自己。
不再搭理一边开始好奇地对鸽子进行研究的七千。葬心戴上面纱,她很满意铜镜里的白衣女子看起来韬光养晦的样子。
“七千,我走了,若是焚情再有什么动作,记得想办法通知我。”
“这么快!阁主,把这个‘善果符’带上,保佑好人平平安安。”
“我早就不是什么好人了。”她瞥一眼那红得刺目的护身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也许过不了几天她就要沦为一个手染血腥的刽子手……
但她不后悔----至少她还活着。
匆匆赶夜路,好在河西离西阁不是太远,要不以她的轻功不知要赶到什么时候。
整整一个昼夜,到第二天晚上才赶到河西镇外。此时她已经疲惫不堪。
“姑娘是过路人吧,要不要到小店来歇歇?我上壶好茶给姑娘解乏。”
顺着小二的招引,葬心进了一家客栈。小二很热情,马上准备停当。
“给我几个菜吧。”她真的有点饿了,“这里有没有住宿?”
“有,怎么样姑娘,住我这上房吧。”她点点头表示满意。
夜里,依旧是秋风的气息让她失眠。在冰冷的卧榻上辗转不停却无法安静下来……
她明明已是疲惫不堪,为什么还是无法笼络睡意?
秋天……最让她感觉孤独和瑟缩的季节……
遥望冷月,她反而觉得平静了些,索性站起来走到窗前。
半夜的客栈十分静谧,几乎所有的屋子都熄灯了。
可似乎隔壁的屋子还是亮堂的。葬心觉得有点诡异。那半开的窗子时不时地阴影晃动,还大约听得到一点哭泣的声音……
她顿时有了非常不好的感觉,便轻轻悄悄地出了门。
----那一身足以要人性命的武器还好好地藏在葬心的云髻里,被惨白的月光衬得发亮。
舔破了隔壁屋子的窗户纸,葬心得以清楚地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是一个年迈的老妇在床边哭泣,床上是一个老头儿,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
没什么大事。葬心准备离开。
“他没有大碍,蛇毒我已经清干净了,只要再静养两天就好。”屋子里忽然传出另一个声音,听上去并不苍老,反而像是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
那是一个青色的背影,从一边的桌子上起来,把一张药方交给那老妇。
葬心不由得注意起他来,看那挺拔的身形应该是一个书生公子。
“大夫啊,这房子是你给我们租的,这钱可……”老妇紧锁的眉头和深陷的皱纹几乎让一张脸扭曲成了苦瓜疙瘩,“我就怕老头子病是好了,可这钱……”
“无妨,主人家和我还有些交情,他不会要你的房钱的。”那店主的老母前几年被毒虫伤了,还是他给治好的,从那时起他就答应只要是他带来的病人就都不受房钱,“至于这药材的钱,只要找镇南的药店掌柜说是宇文彦要的,他就不要你的钱了。”
可怜,越是贫穷的人就越免不了为这些最必须的花费而放弃求医。所以这些年他四处行医,救了不少人之外也得了不少人情,好歹可以为这样的穷苦人家找一条明路。
宇----文----彦----
难道真有这样巧合,一个连尊主都要忌讳三分的神医就这样被她误打误撞地遇上了?
一抹复杂的微笑浮上葬心的嘴角……
他是死定了,是天意不要他活下去;而她自己也是注定要杀此生的第一的人。
杀了他……一个如此善良而年轻的神医……一瞬间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为什么她的表现出来
和那些为嗜权之徒是惊人的相似。一样无所谓是非,一样不择手段。
也许随着他的死,会有更多的人送命,那些得不到医治的人……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该死的,她竟然不忍!
回想尊主的指示,葬心企图找回那颗冷然的心。
他说过,要先找到药方再解决他的。对,杀他不用急于下手,做的干净彻底才最重要。
像是为自己的犹豫找到了理由,葬心的心稍微平静了些。
尾随着宇文彦离开客栈,一路上葬心始终在暗自琢磨应该用什么方法接近他。
人说“医者父母心”,那就赌一赌他的医者之心了!
打定了主意,葬心便不再犹豫,她摸索到头上那支最小的簪子----唯一一支不会速效致死的毒针,然后果决地将它深深推进发间。
毫无意外,她被刺到了。尊主说过,要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伤害到自己……
“我就是不要听你的。”葬心嘲讽地笑了,仿佛眼见了那个自以为已经掌握她一切的男人在她面前暴怒发作的样子。她还从没见过那尊石像失态的样子呢,有趣。
随后,她感觉身体开始下坠……好轻好轻,这便是中毒的感觉吧,并不很痛苦。
葬心不觉得有多害怕。那支簪子夺不去她的命,至多是让她比较力不从心而已,就算那宇文彦不救她,她也能照顾好自己……
这样想着,她便不在刻意保持清醒。
身体,终于瘫软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