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笙熙

2、如墨黑衣，如火红衣

　　虽说九爷脚步沉稳，表情自如，但曾与九爷相处过十年且在世间看人眼色一步一步爬至上层社会的福伯怎会不知晓其心中的焦虑呢？
　　妙手大人隐居谷中，过着桃花源般的生活，虽医术了得，却从不轻易救人，是以世人皆不知妙手大人身居何处。
　　当年若不是城中王大人的夫人曾是妙手未遭贬谪时身边的医仙，妙手也不会出谷。
　　而王夫人，也就是当初的绿乔医仙，因为妙手求情，遭受牵连，被罚下凡十世轮回。妙手将这份恩情记在心中，但无奈身为凡体，无法查出轮回何处。幸得与太上老君交好，老君也知妙手一直想回报这份恩情，便将王夫人病重的消息告知妙手。妙手得知，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自此，人人都知妙手大人与王家关系匪浅，有意无意间总是向王家示好。
　　这一世，绿乔无风浪度过。
　　此次的唯一一次出谷，成为世人寻其医病的重要线索。
　　妙手大人也并不是只医将死之人的，或是只医自己感兴趣的病状。当然，这感兴趣的病，自然是指无药可解的剧毒之类的。
　　若说妙手大人既不出谷，怎得此盛名？？
　　原来，每当有得妙手大人“垂青”的病状出现时，总会有只青鸟传信，告知其家人怎样进谷。但每当病后初愈，便仿佛做了一场美梦，只隐约记得谷中遍布是灿烂盛开的白色芍药花，一个常穿青衣，风仙道骨的中年人，连进出谷中的方法，谷在何处，一概不知。
　　于是，世人便传开了，世外有一个弥漫着白芍药花香的山谷，谷中有一位医圣，妙手回春，人称“妙手大人”。但世人皆不知妙手大人的仙龄和容貌，只知是一风仙道骨的中年人。
　　九爷一边下着楼脑，一边海中正飞快想着解决的办法，不其然被飞奔而上的一个粉团团撞上了。
　　“哎呦，疼死我了。”粉团团后跌两步，踩空一脚，眼看着要顺着楼梯滚下去。九爷正想上前拉住她，谁知眼前闪过一道白影，鼻尖飘过一丝海水特有的清香，粉团团便被一名男子抱在怀中，转身飘下。
　　九爷眨眨眼，愣了。这不是话本子上才有的浪漫情节么？？今日自己到做了一回促成英雄救美桥段的浪荡子了。
　　可当看清那名男子身着暗嵌蛟龙戏珠花纹的锦绣白衣，头戴白纱帷帽，正是纱帘后的那名男子，九爷的眼角剧烈的抽动了一下。
　　九爷立即转身，横眉瞪眼，水灵灵的美目中却无一点怒意，佯装发怒的斥责福伯：“你瞧瞧，走得那么急，也不提醒我有人，将如此貌美如花的小姑娘撞伤了这可怎么是好？！”又急忙跑下去，讪笑着凑上去，“兄台，不好意思啊，小生不是故意冲撞了姑娘。小生在此赔礼了！”
　　此时阿谀奉承的九爷与纱帘谈话时淡定的九爷根本就不像是同一个人，再加上称呼都变了，想来男子该是认不出来的吧。九爷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却不知，男子从九爷告辞后就一直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九爷的如意算盘怕是打不成了。
　　“没事没事，我也没伤着。漂亮哥哥，你不用觉得愧疚，都是舞儿莽撞了。”粉团团脆生生的一席话将九爷的注意终于转到她的身上。
　　只见粉团团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水嫩嫩的肌肤吹弹可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睫毛又弯又长，像两把小扇子，小巧的鼻子，如樱桃般的小嘴，真真是一妙人。
　　啧啧，这女娃娃长大后可得比卿酒酒还要倾国倾城。
　　九爷尽量笑的和善些，就怕不小心吓着了她，“姑娘不仅长得美，心地也美得很呐~”
　　正想向那名从刚才开始便一声不吭的护花使者再次告辞，却不料清冷的声音传来：“我只问你一句，妙手大人可是令尊？？”
　　九爷的眼角再次剧烈抽动一下，被认出来了。既被认出，也不好再做献媚的小人模样，便站直了身躯，不卑不亢的展开手中扇子，轻轻摇着，不说实话吧，刚刚撞了人家相好的，说实话吧……
　　衡量再三，九爷的声音喑哑，“是……”
　　“多谢。在下告辞。”男子转身离去，带起一阵风，九爷似乎又嗅到那股海水般的清香。一个大男人熏什么香，九爷心里鄙夷道，而且明明是我先告辞的好嘛。
　　“漂亮哥哥，叔父他话少，并不是故意为难你的，你别介意哦~”舞儿眨眨她那清澈的大眼睛安慰道。
　　九爷一愣，顿时心都化了，“嗯，我知道。”
　　这双眼睛没有染上世俗的阴影，清澈的仿佛可以直射心底，希望那个男人可以一直让她的眼睛永远没有一丝杂质。
　　幸亏那个男子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否则，不小心说漏了嘴，可就遭殃了，灼华必要好好教训她一番了。
　　想起灼华可以不动声色地就能让自己浑身瘙痒几日，并且不念几百年的兄妹情谊，面无表情的无视自己的痛苦，九爷不可自抑的打了个寒噤。
　　不好，彻夜未归已经够她要忍受阿爹好几日的念叨了，此时九爷抬头看着当空照的烈日，眼角第三次剧烈抽动。
　　完了完了，这下不仅仅是阿爹了，她那孪生哥哥灼华必得阴阳怪气，一句斥责也没有，只用冷空气“念叨”她。
　　想到这种如地狱般的氛围，九爷连一句再见也没有说，只对福伯点了点头，还不忘拿乞丐鸡，头也不回的就向芍药谷飞去。
　　还未走出百味斋几步的凤舞只感到一个黑影从眼前闪过，她揉了揉水盈盈的大眼睛，歪着脑袋问白衣男子：“叔父，刚刚闪过的是什么？？速度好快哦~”
　　白衣男子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低声说：“舞儿，你先回客栈休息，不要乱跑，叔父去去就回。”话音未落，一道白影也一闪而过。
　　还没反应过来的凤舞只觉得是不是眼睛坏了？？怎么眼前“咻”地一下就没了叔父英俊的身影了呢？？
　　不错，芍药谷便是世人口耳相传的妙手大人隐居所在的神秘山谷。
　　芍药谷四面环山，从空中俯视，像是缺了一个口的碗，这个缺口便是芍药谷的唯一出入口。
　　而想要通过这个缺口，必先要穿过一个弥漫毒雾的竹林。妙手大人虽医术了得，但其制毒的本领倒也不比医术差，可想而知，竹林中的毒雾其毒性之强烈。
　　若是侥幸未完全失去意识身亡，便要再闯过当初开荒之时三位帝君同创之阵法——九转玲珑阵，既是三位帝君同创，必然是天下最难闯的阵法，能顺利破阵且能全身而退之人更是寥寥无几。
　　再者，就算有人或妖无意中寻得芍药谷的入口，也不会认为这至毒竹林会是妙手大人的“杰作”，更不会想到这阴森漆黑的竹林后藏着漫谷灿烂绽放的白色芍药花海。
　　这便是为何从未有人或妖能寻到妙手大人的原因。
　　山间，只见一黑影在前飞速移动，一白影不紧不快轻松追赶在后，在翠绿的山林间，煞是好看。
　　九爷虽心中焦急，但灵敏的第六感告诉自己，有人跟踪。
　　一路上，九爷凭借自己自小在这片山林间长大，熟知地形的优势，左藏右躲。无奈每当以为自己成功摆脱对方时，又在下一秒瞥见一丝雪白的衣角。
　　不过，就算对方轻功高于自己忒多，到了毒雾竹林还不是一样要挂掉？？就让他尝尝阿爹的“殇”吧，九爷得意的一笑，阿爹的毒连自己都要解几日，更何况别人呢？？呃……不包括灼华。
　　白衣男子轻松地穿梭在山林间，仿佛不把这场“追逐游戏”放在眼中。只是，这小东西先前还故意四处躲藏，试图甩掉自己，为何现在就胸有成竹，让人有一种想要故意引人上钩的错觉呢？？
　　帷帽中，浅色眼眸闪过一丝精光，哼，小东西想要和我玩玩儿呢。
　　转眼间，九爷停在毒雾竹林前，将一粒避毒珠放入口中含着，用内力向对方传话，“咳咳，我可是好心的哦~这毒雾竹林进去必死无疑。就算你大难不死吧，九转玲珑阵可不是吓唬你的，开荒时的三位帝君共同创的阵法，若是怕了，现在原路返回还是来得及的~若是硬闯，我念在你轻功高强的份上，勉强为你收个尸吧，让你死后肉身免遭毒林中尸虫的啃噬~”话音落在了毒雾竹林深处。
　　白衣男子脚尖轻落在树枝上，树间未有一丝抖动，一阵微风袭来，耳边飘过九爷轻快肆意的笑声。
　　树枝微颤，几篇翠绿的叶子在空中画出一个完美的弧度，缓缓飘落。却没了白衣男子的身影，想必早已渐渐被毒雾吞没了吧。
　　九爷的好心劝解似乎未起到作用。
　　毒雾竹林中各处弥漫着九爷口中的“殇”。此毒色黑，毒性极其强烈，能将人或妖甚至神和仙内心深处最血淋淋的伤口揭起，再次展现在脑海。中毒者仿佛身临其境，回到了过去，又一次经历了心底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
　　其实，“殇”严格来讲，并不是毒，可以说只是一种药物，强迫用药者眼睁睁看到自己溃烂的“殇”，知道精神分裂而自杀身亡。
　　至今为止，能逃脱“殇”的，也就是说，心中没有痛苦或精神足够强大者没有几个。
　　九爷哼着从镇上碧水苑学来的小曲儿，心情愉悦的慢慢走向谷中那片白芍花海中的小木屋，阿爹亲手题名为忘姬斋。
　　在九爷看来，这名儿起的甚是俗气，还没有百味斋来的好听。不过，听灼华说，这单单一个姬字，可是阿爹心中的痛，貌似是阿娘的名吧。可是阿娘走得太早，抛下了他们爷仨孤孤单单在这红尘，阿爹由爱生恨，想忘了阿娘吧。
　　唔，话本子上都是这样写的，应该差不了。
　　隐隐约约看到了阿爹苍劲有力的“忘姬斋”，九爷像离家忒久终于回到家的雏鸟般欢快的跑了起来。
　　“阿爹阿爹，你还记得小阿福么？？他现在可出息了，百味斋的……乞丐鸡……都成……”待看清眼前一幕，九爷稍稍结巴了一下，“天下……第一了……”
　　茫茫白色的花海慢慢下移，露出了一身罂粟花般的如火的红衣，一头如墨的黑发随风微微曼舞，红纱像一条鲜艳的毒蛇将黑发缠绕在后脑，从背影看，这人儿也忒过妖冶了吧。
　　“阿……阿爹，这位……美人姐姐……是谁？？”九爷目不转睛看着这忒过妖冶的红色背影，话却是问向此时面色尴尬的妙手大人的。
　　“咳咳，这位是……”
　　“小狐狸，以后记得叫木辛哥哥哦~”如墨发辫在空中划了弧，露出了“美人姐姐”如玉面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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