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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困厄囚笼 以死向生海如冰 ...

  •   那一天璟珫回忆起来,依旧觉得不可思议——她从来没想到从小踩着别人一路往上爬的自己竟然有一天,会为了母亲之外的人赌上性命;更没想到像她这样游泳技术最多不过能自保的纤纤小姐,居然有体力拖着一个比她几乎重一倍的人上浮两米,最后还能扒在海楼石的水牢栏杆上活下来——她竟然会去做,她竟然能做到。
      冰冷苦咸,针砭入骨的海水和身边平时依赖惯了的船长,此时却毫无生气地苍白着一张脸任由她拖着在水里载浮载沉,说不上哪一个更恐怖。璟珫记得自己那天疯了一样用尽自己手边上所有的东西——撕下来的衣袖,判官笔,船长的刀——把船长脖子以上的部位死死固定在离他们最近的露出水面的海楼石栏杆上。她泡在只有十几度的海水里,嘴唇青紫,手脚僵的几乎不听使唤。
      “没想到……这种时候……还能依靠你啊……大小姐……”船长无力地颤抖着嘴角,弯起一个微笑。璟珫黑色的长发浮在水上,眼神阴厉可怖,如同水鬼一般。头上的楼板不知用什么机关已经合拢了。黑暗的水牢中,竟然有一点光沉在水底。
      “船长,你就在这里不要动,我去看看那是什么东西。”璟珫松开海楼石栅栏,向水底游去。罗苦笑起来——海水加海楼石,这会儿脱困可没那么容易了。
      罗浑身无力——但这可不仅仅因为海楼石。长时间浸泡在冷水之中的致命危险,作为医生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想起刚刚璟珫的眼神,虽然恐怖,却有着诡异的吸引力。他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个女孩,他了解的还是微乎其微。
      这样想着,璟珫突然毫无来由地冒出水面,惊恐万状地一把抓住他。
      “老子的心脏差点被你吓骤停了……”罗恨恨地骂。
      “死……死尸!水底全,全是死尸!”璟珫的牙齿直打颤,“我们现在是泡在尸水里!恶心死了!”刚刚她落入水中由于急着活命,竟没注意到自己脚底触碰到的是人的肢体。
      罗顿时觉得更加无力了。“大小姐,我们命都快没了……那点光是怎么回事?”
      “是一个海贼船长帽盔上镶的夜明珠……”璟珫快要崩溃了。
      “璟珫,你不觉得奇怪吗?人死在水里的话会有一定几率漂起来的啊。”罗冷静下来,“为什么这么多死尸没有一个浮起来?”
      璟珫明显不想讨论这个问题,然而罗的脸色已经开始发寒了。“不会是因为吸盘水草吧……那东西会缠住一切有肉的东西拖到水下开始消化……璟珫,听着!小心脚底下!”
      璟珫死死抓着罗的肩膀,活像小树袋熊攀在母树袋熊背上一样。罗痛的几乎有些抓狂,却并不阻止她——冰冷的海水里,也只剩这点痛觉能让自己保持清醒了。“船长,你说这水牢会不会是封闭的?”璟珫突然问。
      “应该是——海水貌似不怎么流动……你问这个干什么?”罗问。
      “船长,你刚刚说的水草会不会怕毒药?”璟珫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内袋,摸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这个毒药是重华岛卫队作战时下在敌军水源里的,听说这么一小瓶能让方圆三十里的水源全部不可饮用,所以我在想……”
      作为回答,罗拿过她手里的瓶子,之后拧开瓶盖扔进水中。
      一股浓重的苦味弥漫开来,水底传来诡异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久璟珫就一脸崩溃地看着那位只剩白骨的船长带着那颗夜明珠从水底浮了上来,那颗夜明珠品相极好,在水面上光芒熠熠。在夜明珠的照耀下,腐臭的死尸一个接一个地浮上水面,直到覆满整个水域——“看来见效了。”罗镇定地说。
      “现在怎么办啊……”璟珫快要哭了,一脚踢开一个半边脸烂得血肉模糊的海员。
      “璟珫,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罗一脸坏笑,“我现在没什么力气,你要帮我用死尸结个筏子出来,我只要离开海水和海楼石,就能使用能力了。我们不能再泡尸水了,不被冻死也被恶心死。”
      璟珫的表情活像吃了蛆还被塞了牙。然而她没有说一句拒绝的话,只是沉默着示意罗抓住自己的后衣领,之后僵着手指将离自己最近的两个死尸拽过来,把他们的衣服尽可能地死系在一起。系好这两个之后,又是第三个,第四个——“得罪了。”
      尸体筏子结好之后,罗在璟珫的帮助下爬了上去。当他伸手要把璟珫也拉上去时,璟珫却下意识地伸手抓紧了海楼石栏杆。
      “这可是尸水啊,大小姐,还是有毒的。”罗懒得跟她多废话,伸手提着她的领子把她硬拽上了死尸筏子,又用刀尖将那位船长的骨骸拨向自己,把他帽子上那颗夜明珠挑了出来,往上一举。借着夜明珠的光芒,璟珫发现这个水牢没有封顶。罗动了动手指,“ROOM!”
      楼板碎裂开来,璟珫的脚底瞬间从死人筏子变成了一道从没见过的木质楼梯。而眼前的走廊也并不是来之前看到的走廊了。一群蜂拥而至的守卫一脸惊恐地看着突然从水牢里冒出来的两人,被罗用ROOM两三下解决了。
      “怎么回事……”璟珫皱眉。罗淡淡地说,“机关罢了。”
      这时外面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和厮打格斗的声音。还有佩金指挥船员战斗的喊声。璟珫一把拽住罗,神情惊恐,“夏其前辈!我们要去找他!”
      “他在喷毒气的时候就已经用飞爪潜到天花板上了。”罗拍拍她的肩,“他曾经被毒气喷过一次,吃了大亏,后来就随身带着防毒面具,不用担心他。不过你反应也太慢了。”
      璟珫松了口气,突然一下子头重脚轻,眼前发黑,向前栽过去。罗吃了一惊,一把扶住她,“璟珫,你怎么了?”
      璟珫张开嘴本来想说“我没事”,没想到一口血涌上喉头,喷在地上。视线渐渐模糊,天旋地转,力气像是被抽空一般——她只记得脸触到船长冰冷的指尖,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璟珫的眼前无数景象走马灯一般飞快地旋转着,一幕一幕如同无数梦境的碎片将自己渐渐湮没。母亲恬静而骄傲的微笑,父亲漠然的眼光,继母温柔的恶毒,祖父母昏聩的神情——
      “璟珫,你的名字意思是美玉宝光,一定要记住哦。”
      “璟珫小姐,您有弟弟了!”
      “璟珫这名字太小家子气,为娘给你改做琅鹤可好?”
      “女孩子家不知收敛吗?!”
      最后一个景象,是母亲在她出生那一年种下的白海棠,花树繁茂美丽,花落如雪一般——璟珫伸手抓向眼前的白色花瓣,被另一只手轻轻握住——
      璟珫猛地睁开眼,眼前是狭小整洁的房间,白色的窗帘被吹进来的风高高低低地掀着。船长坐在她身边,气色疲惫,神情欣喜,“你总算醒了……”
      那天后来的事情,璟珫都是听罗说的——倒也不是什么难缠的战斗;夏其和佩金带人把那老巫师的老窝几乎给拆了,之后让岛民来看那天朵拉之阵,全岛陷入了巨大的悲恸和愧疚之中。一个船员翻到了关于天朵拉之阵的记载:要六十四颗十岁以下孩子的心脏排出一个相当复杂的星盘图案,之后在新月夜用自己的亲生骨肉的心脏作祭祀,如果那天午夜发生海啸淹没祭坛,则为阵者得永生。
      ——“就只有这些?那老头不是说,那些小孩子都是被挑出来的吗?”璟珫皱眉。
      ——“祭祀之前他会搞一个所谓的仪式来请海神的旨意,据说会在一个沙盘上显示出小孩子的姓名,其实那不过是个魔术,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好让那些守卫死心塌地追随他。他买通了孤儿院长,得到了小孩子的出生日期和姓名簿。”罗一摊手,“就这点东西,糊弄了岛民这么多年。”
      璟珫问,“我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根据我的诊断,操劳过度外加饮食不洁——你之前肯定不小心喝了一些尸水吧。”罗看着璟珫又一脸吃了蛆的表情,“反正你都吐干净了,你不知道这三天你有多恐怖,吐完血吐饭,吐完饭吐水,吐完水吐胆汁,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就干呕。我给你喂了几次水,你都吐得一滴不剩,都省得我给你洗胃了。”
      璟珫吃力地爬起来,“我要去洗澡。”怎么想都觉得恶心爆了。
      “放心,我之前已经拜托这家旅馆的老板娘给你洗过澡了,你身上的衣服还是她给你挑的。”罗把她按回床上,苦笑,“你什么都吃不下,还一直都在发烧,要不是挂着营养液吊瓶,估计我就要给你操办丧事了。”
      璟珫定定地看着罗,“船长,你三天来都没怎么睡觉,我说的对吧?”
      罗坏坏地笑了笑,“我自己的船员吐得那么恶心,作为船长自然是不希望如此失态的事情被外人看到,传出去当笑话。我要去喝酒了,一会儿贝波会来看护你,你休息一下吧。”
      璟珫拉起被子蒙住头,声音恨恨的——“谢谢船长,好走不送。”
      虽然船长的舌头依旧是毒得让她想把船长扔出去,不过还是谢谢船长哦。
      离开这个岛的前一天早上,璟珫终于能下床走动了。她记得当自己在清晨的阳光中缓缓走下楼梯时,楼下餐厅里正在如狗抢槽一般毫无吃相地大快朵颐吃早饭的船员们放下刀叉欣喜地迎了上去,把她围在中间问长问短。她瘦得形销骨立,披着白色的外套,穿着翡翠色的长裙,黑色的长发长长披下来,柔弱的好像不堪一击,却又如此挺拔。她的笑容依旧安和婉顺,眼神中的坚定和锋芒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
      罗坐在临窗的位子上,闲闲地倚着椅背,对她竖了竖大拇指。
      欢迎回来,红心海贼团的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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