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魂诀》沐玦

8、第七章

　　春日的气息还不大稳定，昨日晴空万里，今日一早满是漫天的乌云阴翳。风带起廊上悬挂的风铃，清脆的回响在春意中。
　　今天希珩和冷之珩都不在。我问若茗他们去哪儿了，她说他们去见帝上了。
　　她走了许久我才反应过来那个帝上是谁。
　　颜冰的父亲，颜国君主，颜渊。

　　昨日希珩抱我回房后我才突然想起我还有事没问他便将他留了下来细细的问了一遍。诚然我的历史课都是拿来补交的，但是经过试卷的磨洗，我还是知道历史上没有颜国这个国家的记载，而且，从没什么瑞洲出现过。不管是教科书上，还是什么野史上，

　　他说，大千世界，有无数个凡尘，大大小小，各自独立。而瑞洲就是这无数个凡尘中的一个。它拥有自己独立的历史，时间，族群。而瑞洲上所生存的族群，则是独立于六界之外的。这片土地上所生存的，都是被六界所遗弃的孤儿。他们非神非仙，非妖非人。是六界相互交织所得的。这就好比是许仙和白素贞生下的孩子处于人妖两界之间。
　　瑞洲之上共存着两个国家——颜国和覃国。颜国先祖是妖与凤凰的后代，而覃国先祖，怎是魔与神的后代。只是那毕竟是先祖，如今我身上所留的应该是六界血脉共同相汇的血河吧。

　　我问他为何所有人都为谈到颜冰的母亲，难不成六界共成的血脉这么强大可以自我繁殖？
　　他默了许久，才对我说，她死了。
　　希珩很平静的告诉我，他说，虽然这么多年来，瑞洲上的生灵都在与天族作对，可是毕竟六道轮回世间因果天命总难违。需要颜冰还阳必须有人偿还这条本该逝去的生命。于是，这位母亲便以自己之命换爱女之命。只是，活过来的是，是莫子菱，不是颜冰。

　　我突然觉得心头很重。前世今生，全部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我肩上背负的不止是前半生的记忆感情对父母的愧疚还有如今这个身躯的血亲之命。我注定了不能为自己而活。

　　我该如何呢？回不到的过去，迈不出脚的未来。看着天空密布的乌云，风声疏狂卷起衣袂，空气沉闷的让我喘不过气。为什么，明明已经春天了，还这么冷，这么闷？

　　我叹了口气。漫无目的都迈着步子。
　　不知不觉竟转到了个小屋前。屋前还挂着两个大铜铃，在风中中泠泠作响。门闩差的紧紧的。出于水瓶座该死的强烈好奇心我就要伸手去拉开门闩。手还没触的横木，那门却兀自开了。我吓得退了好几布，耳边清清楚楚响着强烈的心跳声。
　　我怔了许久，等了半天也没看见那房间内有什么动静，门也没有要关上的意思。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红外线感应？这里竟然先进了这么多？

　　那房间正中央置了一个大铜炉，氤氲的吞吐着浓厚的白烟，一束光亮正好照射，光线中分明的看见了纷扬的尘埃。四周却是死寂的黑暗。我小心翼翼的走进，当我后脚迈进的那一瞬间那扇门吱呀就关上了。我暗道这科技真是太智能了。

　　我的注意力都在那吞吐白烟的铜炉上，也便没有注意幽闭的恐惧。原来那束光亮源自天花板正中央的那颗明珠。晶莹剔透，没有近视的眼睛可以清楚看见那颗珠子圆润的身体无一丝下次的白净，周身散着淡淡的白色光芒。想必这是个价值连城的东西。

　　那铜炉上部隐在浓厚的白烟之中，透着淡淡的方向，却是飘渺。依稀的看出那上面装饰这四只动物。我凑近，白色的烟云从脸上柔柔的拂过如羽毛般轻飘，却并不呛鼻。那上面，似乎是上古四大神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我伸手轻轻的抚摸着那炉上的四只神兽，白烟吻着手上每一寸的肌肤，却留不下一丝温度，轻轻的，凉凉的。蓦地，那烟云却不再吞吐。顶上的明珠光泽渐渐暗淡。我手指停留的位置，是朱雀的眼睛。最后，是死寂的黑。

　　我从小就怕黑，就连睡觉也是开着灯的。可是如今却正是被着浓重的黑暗所吞没，手指触到的是没有温度的冰冷。我站在原地，根本不敢动弹。四周望了一圈，黑色，都是黑色。什么也看不见。心中的慌乱蔓延到身体的每一寸神经，我不知道现在的身体是火热的还是冰冷的。

　　我抬头希望能望见那颗明珠，哪怕是一点星火的好。可是，当我抬头时，看到的却是一只眼睛。血红的眼睛中缀着黑珍珠般的瞳仁，探不出喜忧，就是那样静静的看着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凝结。然后，一只一只相同的眼睛也渐渐显出，布满了整个天花板。每一只眼睛，都是血色的红。一只一只，犹如黑夜中的漫天红星。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可是胸口的跳动却怎么也不能恢复正常，我怔怔的看了看四周。我觉得那颗心快要跳到极速了。我身边，围绕着无数只血红的眼，无忧无喜，就是那样静静的看着你。

　　终于再也忍不住，所有压制已久的恐惧都随着尖叫喊出，然后，我抱头蹲在地上，泪水不知为何从紧闭的双眼中渗出。恐惧，慌乱，委屈，各种复杂的情感堆积在我心头。即便我紧闭着双眼，可是那无数只血红眼睛的目光依然紧紧扼得我不敢呼吸，脑海中不断踊跃这那静默的目光，无论我怎么控制，都不能阻止。

　　那抽泣声在屋中回荡了许久，突兀的闯进一声吱呀，似乎有光线射入。
　　睁眼，入目的是一双白色银丝绣云的靴子，正好踩住了我白色裙摆的一脚。然后，那人稍稍屈膝，两只手握着我的胳膊，将我扶起。我抬头，还有一颗残留的泪珠从目中滚落。
　　长眉之下瞳仁深幽，如圆润的黑珍珠一般，即便望了再久也看不清他眼中的喜悦忧伤。那样平静如水，冷漠如冰。鼻梁高挺，两片唇瓣凉薄抿出一个没有温暖的弧度。墨色长发高高束起，与初见散发的飘逸相比多了几分利落，蓝色的丝线在白色的衣料上勾画出朵朵盛放的木槿。那是，冷之珩…
　　我迅速转了一圈，发现那顶上的明珠已重新亮起，铜炉也继续静静的吞吐烟雾。舞台追光灯般的光线正正照亮了我跟冷之珩，四周静寂的黑。那一双双血红的眼…难道只是我的幻觉吗？可是…我抹了一把脸，手背上是一片水泽。
　　不！那不是幻觉！是真的！这四周！都是那样的眼睛！血红的！没有一点点感情！
　　脑海中又重新浮现出我被无数只红颜注视的情景，慌乱的心跳，急促的呼吸。我一把推开冷之珩冲了出去。
　　不知何时，外面已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拍打在我的脸上有微微的痛感，步子踩着水溅起一朵一朵水花，为挽起的长发被雨水粘在脸上，眼睫也沾了几颗雨珠，朦胧了视线。我抹了一把脸，跑回房间迅速的关上门。
　　想脱力一般的瘫坐在地上，衣物迅速在地上淌出一片水泽，我抱着头，屈膝坐在门后。脑海里一直都是那无数血红的眼，无论我怎么甩，也不能让它们滚出我的记忆。

　　若茗带了个道士到我面前，她说我帝父听闻我受那些东西的吓，因此特地请了道士来为我驱邪祈福。我揉了揉额头，随口应了声好。
　　我看着他们取出一张符咒，点燃后迅速扔弃置水的碗中，那碗里便留了一片灰。他竖起二指，不知道喃喃的念了什么，我看见他指尖有金黄的光芒不断地注入那符水中，那成灰的符便渐渐地消失。然后，他端着那碗水，走到我面前，唇角有怪异的笑容，他说，喝了吧。
　　我狐疑的看着他，而他只是将那碗水更递到我面前。我仔细的看了看那碗水，澄澈透明，与普通的水没什么区别，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我接过那碗水，一口气喝完。
　　当我放下碗时，却发现他的目光有些奇怪。看的我心里有些发毛。他就用那样怪异的目光望着我，我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变红，红的想被鲜血染过一般，衬得那瞳仁更加深黑。他的脸色渐渐转成青色，满嘴的獠牙慢慢长出。贪婪的目光就像是饿狼看着猎物一般。
　　我想叫喊，却叫不出声，身体像失去力气般绵软。倒下去的那一刻我看到他身后的若茗僵硬的横在地上，双眼瞪大，是红色的！没有任何感情的目光！血红的眼！
　　心跳快的仿佛下一刻便会劳累而停止。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张着血盆大口向我俯下身，血红的眼睛似乎充满了一种异样的快乐。然后牙齿穿过皮肤的疼痛让我咬紧了牙关。我可以感受到身体中的血液被一点一点抽空。
　　迷糊中我似乎听到了谁在呼喊，似乎是希珩的，他说：“快醒醒！子菱！快醒醒！”
　　为什么…我没有看到他呢？希珩？你在哪儿？醒过来？

　　脑中突然的清明，我说，莫子菱！快醒过来！听到没有！
　　我费力的睁开眼睛，眼前模模糊糊的昏暗。似乎有张脸，视线慢慢清晰，我看清了他的容貌。有棱有角的长眉皱出“川”子，目光中尽是急切。桌上只是放了一盏快燃尽的烛灯。昏昏暗暗，我乎了一口气，伸手覆上眼睛。我说：“刚刚我被梦魇住了是么？”
　　他说：“幸好醒过来了。”
　　我脸上湿湿的，好像刚刚出了很多汗。突然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的，脑袋好像还有些昏昏的，大概是有些发烧。我们都没说话，屋内一片寂静，窗外的雨依然在下，只是小了许多，我静下心来，细细的捕捉那微弱的雨声。听了许久，也听不出什么来。我放下手，看他还在看我。我支起身子。我说：“告诉我，那些是什么。”
　　他起身，从我梳妆台的柜子里取出一直蜡烛换下了那只快燃尽的蜡烛。他背对着我，许久，才道：“那些都是恶灵，被你杀死的生灵。而你，喜欢看他们痛恨你却不能奈你如何的样子，所以取了他们的眼睛，锁了他们的灵魂，就关在那屋子里。”
　　我愣了许久，才明白他说的“你”是颜冰。原来颜冰，竟是如此狠毒的人？可是，她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啊，怎么会…
　　“夜深了，你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他突然说道。
　　我应了一声嗯，躺在床上闭着眼，等他走后，看着那帐顶的白色莲花一直到了东方吐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