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魂诀》沐玦

6、第五章

　　我抱着被子坐在重重帷帐之中，被子还透着微微的水渍。我以为所有的悲伤可以揉入泪水之中哭过就好，但到后来却越来越伤，竟然连泪水也化解不了。哭到困倦便蒙头大睡。睡醒之后便是迷迷糊糊的一天。在这小小世界里，念着另一个时空的牵挂。
　　第三天醒来时，头昏昏沉沉的，我揉着额头爬起来。素白的帷帐透着绯红的光芒。原来尚是黎明么。我伸手掀开帷帐。雕花的窗子敞开着，血红的晨日正从房顶上冉冉升起。光芒随着它的上升寸寸放大，耀眼的让我睁不开眼睛。

　　我抬手要挡住一点光芒，但突然胸口一阵刺痛让我的动作一顿，手不自觉的便捂住胸口。一股腥甜涌上，眼前便展开一朵殷红的花，须臾间又被黑暗吞没。
　　我只觉得痛楚在身上蔓延，但眼前却只是一片漆黑。这似乎就只是个密闭的空间，可是又似乎只是一片无尽的黑暗。我四处寻找的出口，但都是徒劳。在这平静的黑暗中突然涌起了一阵狂风，毫无防备的我只得仍由狂风蹂躏，身上的痛楚劳累又硬生生的添了几分。

　　“啊……”身上的痛楚终于让我经受不住低低的喊了一声。才缓缓睁开眼，眼前却是一张清秀的女子的脸。说不上什么倾国倾城，但是眉目秀丽，清纯之至。
　　“公主恕罪……”她慌忙推开，低头跪在我床前。手中紧紧攥着一条白毛巾。肩膀微微发抖。想必是看我叫了一声以为是她弄疼我了。公主真是个麻烦的职位。
　　身体软的像一滩泥，我勉力支起身子，虚弱道：“起来吧，我没怪你。”
　　她未抬起头，反倒将头低的更低，身子发抖，颤声道：“若茗知错，请……请公主原谅……”说着，还狠狠的磕了几个头，地上晕开几缕血光。似乎是看到了地上的血迹，她猛的收住，看着地上的血迹。这个角度我倒还能看清几分她的神色，似乎很是惊讶。手中的白毛巾被她攥的皱巴巴的，许久，她才哭腔着说：“请公主赐死！”
　　迷糊的倒是我了，这是怎么了，怎么刚刚还求我恕罪现在倒要我赐死了？莫不是她才是公主？
　　这期间我倒是恢复了几分精神气。我看着她，开口道：“这是怎么了？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何必如此慌张。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她哽咽道：“这……奴婢名叫若茗……是……是之珩公子让……让奴婢来伺候公主……”
　　哦，倒挺贴心。我问：“那现在他人呢？”

　　地上的若茗还未开口，门却突然被推开，我未看见那人身影，便先听到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天生的安全感。可就是这个声音的主人，随意的改写了我的命运。
　　“呵，公主刚醒，怎么就急着训斥奴才了呢？公主的身子，还很弱呢。”那人渐渐显出身子来，仍是一身蓝衣。眉目如画，黑发如墨。唇角携着一缕莫测的笑意，眼中风霜不化，他在笑，但不过一副皮囊在笑罢了。虽叫着公主，但却从未行什么礼。我看着他，只觉得他可怕之极。他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我的直觉在告诉我。
　　“公主这是怎么了？在下脸上有东西么？”他笑问。
　　“是啊，你脸上有些不属于你的东西。”我回答。
　　“哈哈，公主真是有趣。我脸上的东西怎么会不属于我的呢？就算它不属于我的，但只要我想要，它也必定是我的。”
　　我没有继续接着这段话。视线里却闪过一缕白色。这才发现，原来冷之珩身后，竟然还跟着林希珩。

　　他抱着挂着白色流苏的剑，神色淡然，眼中看不出隐藏着什么情绪，只是静静的看着我，而我，也只是安静的看着他。他是在这个时空里唯一一个了解我过去的人，唯一一个我真的相信的人。可是，也是因为他，我来到这个世界。虽然，那可能不是他的本意。
　　许久，我向他一笑：“我是该叫你希珩呢还是亦镜呢？”不及他回答，我却又接起自己的话来，“不如我还是叫你希珩怎么样，我都习惯了，现在改口很不习惯啊。”希珩，我还是希望你是希珩，是那个陪我走过将近三年的林希珩而不是这个冷脸如冰的亦镜。
　　他眼中情绪复杂，好一会，才开口：“一切，随公主兴致。”平平淡淡，如同与陌生人交谈，或许，对于他来说我只是个陌生人，那三年时光，不过是他被逼要装出与我交好的样子。
　　我无奈苦笑。

　　“我想和希珩单独谈谈，顺便把你的人带走吧。”我向冷之珩说道。
　　他没应我，但瞥了一眼地上发抖的若茗，吩咐道：“没听到你主子怎么说么，走吧。”
　　那若茗才慢慢的站起来，跟着冷之珩出去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谈什么，只是希望能和他单独相处，现在，他才是让我安心的定心丸。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死寂，我跟他的呼吸清晰可闻，我先打破寂静：“对了，我刚刚是怎么了？”
　　他屈膝跪地，抱剑行礼：“公主刚刚还魂，可这几日心神太过动荡，便使这魂魄不稳。公子方才尽力，保住了公主。”
　　“哦，原是这样。”
　　“为何要以我的魂魄还颜冰之命？”
　　“颜冰本是莫子菱的前世。”
　　听着这个熟悉的名字，心中不禁一颤。原来他还记得我是莫子菱。
　　“可，为何是这个年岁让我来还魂？”
　　“公主当年，便死在这个年岁。”
　　以今生之魂续前世之命，且要在前世祭日之日召回魂魄还魂。这计算的，果真丝毫不差。
　　“颜冰当年是怎么死的？”
　　“不知。”
　　“为何要还魂？”
　　“不知。”
　　“你是受冷之珩之命伏在我身边的？”
　　这次他没有马上回答，屋子里静了许久，他才沙哑道：“是……”
　　我看着他，受人之命，潜伏在我身边这么些年，以另一副性情与我相处，其中的难处，我未必不知道，我腾下床，走到他跟前，扶起他：“这些年，带着面具在我身边与我交好，很辛苦吧？”
　　他猛然抬眸，目光紧紧锁定我，他眼中映出个黑发素衣的少女，绝世的容颜，那是颜冰，可现在看着他的，却是我莫子菱。可那颜冰是我前世的身躯。我也不知道，到底我是颜冰，还是莫子菱。

　　窗外清风徐徐，轻轻挑起他的披风，发丝在风中轻轻旋了几个圈，又安然的散在他身后。我与他，此刻的眼中，只有对方。

　　这一刻，我告诉自己，其实，我很窃喜我还未死的。只是伤心少了熟知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