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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大相国寺之变后,顾惜朝被逼逃亡,一夕之间声名尽丧,不仅在江湖上人人喊打,便是无知妇孺对他也俱无好色,连云三乱为掩护他也相继与他失散,至他儿时生长之处时,已是身受重伤,形影相吊,仓皇如惊弓之鸟,实已是末路穷途。
      这日深夜他被迫躲入山中,于山壁之上回望故乡点点灯火,想起幼时凌云之志,一时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又恐追兵顷刻便至,转身不辨方向,就向山中疾走,也不知走过多久,天色渐亮,他这才发现周围山势陡峭,连绵不知多远,且奇峰异观,比比皆是。
      顾惜朝不禁在心中暗自惊讶。须知这是他自幼生长之处,年幼之时也曾进山玩耍,虽因年龄幼小之故不曾入得深山,但也知这处的山势虽有奇崖陡峰,却只不过数里来长,也无什么老林山洞可以藏身,否则他也不必带伤匆匆而行了。
      可是如今这处地方却是与他印象中的山头全不一样,待到他回头望去之时,更是只见丛林密布,竟不见来时之路,此刻顾惜朝虽自负多智,却也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他毕竟身受重伤,一身武艺已大多不能施展,在山中匆匆逃了一夜,此刻已是又累又饿,早已无力多想,又见此处山高林密,追兵只怕一时也不能寻到此处,也顾不得这古怪的情景,到底小心的寻了个隐蔽的树下,躺在草丛之中,暂且休息。

      此处山林看来似是少人行走,顾惜朝此刻虽已养尊处优数年,但年幼时经历坎坷,而且身为江湖人士,幕天席地已是寻常之事,更兼疲惫不堪,不久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被一阵如雷蹄声惊醒,待到他勉强起身,那马蹄声至他已是不足一里。
      顾惜朝文韬武略样样皆通,又曾亲自领兵,对于军旅之事并非一窍不通,只一瞬间就听出这马蹄声这般雄壮,听声足有十数骑之多,但听在耳中却整齐划一,几乎不闻二声,必是一队精兵无疑。又想此时此刻,这样的精兵未曾出现在边境却在此人迹罕至之处出现,若不是为了追拿自己又是为了什么?而莫说自己如今身受重伤,武艺全失,便是当年武艺鼎盛之时,对付这样一队精兵也要费心周旋,此刻若是遇见他们又哪有幸存之理?

      然而顾惜朝毕竟不肯轻易束手,此刻再起身另寻他处藏身却是不可得的了,但是他转念一想,这队骑兵速度这般急速,自己此刻所在的地方又不显眼,若是自己藏身于草丛,屏住呼吸,只需几息之间,那队骑兵便可远去,自己就可逃过一劫了——只要那队骑兵之中并无一个似戚少商似的惊世高手。

      只一忽的功夫,马蹄声已由远及近,但听得蹄声如雷,十余乘马疾风般卷上山来。马上乘客一色都是玄色薄毡大氅,里面玄色布衣,但见人似虎,马如龙,人既矫捷,马亦雄骏,每一匹马都是高头长腿,通体黑毛,奔到近处,顾惜朝不觉眼前一花,金光耀眼,却见每匹马的蹄铁竟然是黄金打就。
      来者一共是一十九骑,人数虽不甚多,气势之壮,却似有如千军万马一般,尤其是最后一骑高头大马上端坐着一个虬须大汉,气宇轩昂,端的是一派英雄气概,就连见识过神龙大侠的顾惜朝也不觉暗自赞叹。

      那十九骑仿若一阵旋风般自顾惜朝身前刮过,就要远去,顾惜朝正自以为得计,却不料最后那名大汉蓦地拉住缰绳,回身向自己藏身处喝道:“谁在那?”声若奔雷,气势恢宏,在顾惜朝耳畔却不啻宛若丧钟绝响。

      顾惜朝此刻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只见那虬须大汉突地自马上飞起,宛若一只大鸟一般向自己飞来,张开五指将他像提小鸡似的从草丛中提了出来,贯到了十九骑前。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只这大汉露的这一手,顾惜朝就知道此人必是一个少见的高手,一时间饶是他心坚如铁,也心若死灰,闭目待死。

      那虬须大汉轻“咦?”了一声,吐出的却不是什么“狗贼,看你还往哪里逃。”“某今天就替天行道。”之类的话,反问道:“你是何人,在此窥伺萧某意欲何为?”
      顾惜朝猛地睁开眼睛,撑着双臂半坐二起,霎是诧异的问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那大汉目露疑色:“这位……”他见顾惜朝虽然形容狼狈,但却依然风流内蕴,文质彬彬,琢磨了许久方才继续道,“这位书生,莫非曾与萧某在何处见过?”
      顾惜朝听到那人称他为书生,竟似一时痴了,半响方摇头说:“不曾。”
      那大汉更是疑惑道:“那是曾托人带话给萧某?”
      顾惜朝又摇头:“不曾。”
      “与萧某故人有旧?”
      “没有。”
      那大汉的神色终于郑重了起来,只听他问:“莫非是聚贤庄受难者后人欲为亲人寻仇?”
      顾惜朝继续摇头:“我不知道聚贤庄是哪里。”
      此时他已看出这大汉和其余一十八骑虽做汉人打扮,却五官深刻,体型健硕,只怕当真不是来追自己的中原武林人士,而是不知因何缘故闯入中原的契丹人。自己不过是恰巧被他们遇上罢了。
      这一瞬之间,顾惜朝脑中已转过许多念头,无论这些契丹人到中原何事,以如今两国的局势来看必是机密,那么无论如何恐怕都不会放他活着离开了。
      一思及此,求生之念顿起,他又想到如今他身败名裂,又身负重伤,武功不知是否还能恢复,中原只怕已再无他存身之地,但他久在权相傅宗书手下,深知这位奸相与契丹宰相之间亦有联系,如今他已流落至此,不如借这些契丹人之力逃向契丹,再寻机会谋求东山再起?
      可是就在此时,他心中的傲气又起,这辈子他曾杀人放火,曾欺君罔上,曾背信弃义,曾做过无数万人唾弃的恶行,可是他唯独不曾做过的是,卖国求荣。

      于是顾惜朝仰起头,碎发自他绷紧的下颚滑过,带了点慷慨赴死的悲壮:“要杀就杀,哪那么多废话。”
      虬须大汉闻言须发皆张,似有蓬勃的怒意自他身上散出,顾惜朝唇边笑意不变闭上了双眼。所以他没看见,只一瞬间,那样蓬勃的怒意就自虬须大汉身上消失了,他眼中神色变幻莫名,似有悲伤滑过,最终他自嘲的问:“萧某一生顶天立地,何曾滥杀无辜?在你们心中,萧某已经是一个会滥杀无辜的奸贼了吗?”
      他最终转过身背着手说:“不管你来的目的是什么,你走吧。”

      顾惜朝张开眼睛,却只见到虬须大汉宽阔的后背,山间的风迎面刮来,吹动他围在腰间的衣袋烈烈作响,仿佛都带了无法言喻的悲伤。
      顾惜朝惊疑不定的站起身,却只见那虬须大汉一如未觉般背着他站着,身周一十八骑虽面有不忿之色,却也无一人出声。
      他真的要放自己走?顾惜朝顾不得想那么多,能活下来,谁又想死呢?他踉跄转身欲走,几步之后发现果然无人对他出手,不由得心神一松。
      然而他在这之前日夜奔逃,身心俱疲,未曾休息,刚刚又受惊吓,此刻心神一松,重伤难支的身体就再也挺不住了,虽然他心头暗叫不好,却还是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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