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2、为君允一诺 论王之道也 ...
-
“阿阮!”夷则眼前一亮,但又看见她的手腕正被另一个男人紧拽住,眼中立刻冒出了火光,“放开他!”
“三……”孔烨磊一时愣住,夷则的一个眼神,让他下面的话没说出来。松开自己宽大的手掌,孔烨磊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紧握的竟是女子的手腕!情急直下,只是把她当作手下士兵拖拽而已。纵横沙场几春秋,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今天确实搞不清自己在想什么了。
“夷则,大将军是好人,他只是看见我刚才被人欺负,所以才……”阿阮拽了拽他的衣角,满眼都是委屈,转头又望了望店里的人,“他们也没对我怎样……我只是在这里学手艺,你别生气。阿狸中途跟丢了,不然我早就让它给你传信了。”
“怎能不生气?我找你一晚上,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夷则眼眶微红,一脸的铁青。
“属下,属下冒犯,还请殿下恕罪!”孔烨磊猛的半跪于地,拱着双手。
这是什么状况?老板娘一时陷入思考。一个是太尉府的公子,一个是骠骑将军,又来一个什么殿下!这小姑娘能有这么大的能耐?!脑子转过弯来,立刻肠子都悔青了。
“快起来吧,刚才的状况我亦是看到了些。”夷则朝地上的人说话。目光在张公子脸上停留了一会,寒冷的眼神让他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寒噤,哆哆嗦嗦的也不知说什么好。
“跟我回家!”夷则亦是蛮横的强拽住阿阮的手腕,同时低头唤了一声小红。
“等一下。先放开我的手。”阿阮有些着急,因为自己还没来得及将事情说清楚。“夷则……他们没怎么为难我,你就别生气了……看看我给你做了什么?”阿阮边说边从案几上取了还未做完的鞋样。
“喜、喜欢吗?”阿阮拿着鞋样在夷则眼前晃了晃,“本来想等过几天完全做好了,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告诉你……”
“阿阮,你离家就是为了这个?”夷则看见垫子的血迹,赶紧将阿阮的手拾起仔细端详,上面大大小小伤口有好几处,手腕处还有一道青青的印痕,“……疼吗?”
“不痛……我学会了怎么做鞋子……以后就可以帮你做了……”阿阮心中隐隐的感到今天仿佛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低着头,语速也比较慢,声音有些酸涩
“阿阮……”夷则感动的说不出话来,是啊,自从去了太华山,穿的是观中集体定制的鞋袜,早就没有人亲自为他做过了。怒气一下全都烟消云散,就像是对于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般的珍惜,将阿阮紧紧的拥入怀中。“别再走丢了,我会很担心,也会很想念……跟我回家可好?”
“嗯。”怀中的阿阮轻声应着,夷则的怀抱突然让她有种久违之感,不禁竟小声抽泣起来。
原来这就是爹爹说的三皇子的那位侍妾,孔烨磊弄清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看着那么亲密的举动,突然心头闷闷的说不上来的难受,就那么呆呆的望着阿阮在夷则的怀中泪水涟涟。驻边那么多年,见惯了生生死死,也未曾这样的难过,难以形容的沉闷之感慢慢占据着的心头。一瞬间喜悦,一瞬间绝望,天上地下。
“我都知道了,你是为了我,快别哭了……”夷则的心变得柔软起来,轻轻的拭着阿阮脸上的泪痕。然后拿出一锭金子放在柜台之上。
“这……民妇何德何能?”老板娘识相的推托着。
“不是给你的,分给店里的伙计,一是替内子交了学费,二是感谢各位对她的照顾。”
“这真是以德报怨啊……”店里一片赞叹之辞。
目送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孔烨磊心中默默的做出一个决定。阮姑娘,我绝不会涉足你与他的生活,但是以后有什么困难……有那么一天他不能护你,便让我会护你周全;若是有一天他三千佳丽环绕在侧,不再对你怜香惜玉,我……我仍会对你不弃……呵,可是上天会给我这样的机会吗?孔烨磊苦笑着摇摇头。
直直的蓝光降临到別居的主屋,紧抱着夷则,将头埋在他胸间的阿阮已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手里还捏着为夷则做好的鞋样。
“唉……如此还跑出去学艺。”夷则轻轻的摇头,俯下身子将阿阮打横着抱起慢慢的放在床上,看着她甜甜的睡容,心里宁静而美好。
月影偷移,花香渐浓,嫩芽变成嫩叶,然后顶尖又冒出一抹淡淡的浅绿。草儿脱去枯黄的外衣,星星点点,深浅不一的绿色慢慢的密集,蔓延的愈来愈广,将光秃秃的荒原覆盖。春回大地,气象渐新。屋子里的暖炉已经被撤去,微暖的光透过掀起的雕花窗棂斜斜的射进屋内。阿阮坐在床边正绣着花。
“好不好看?”阿阮将绣了一半的绢帕递到夷则的面前。夷则伏案正在写着什么。
“好看。”夷则下意识的答道,没有抬头。
“嗯,你分明就没看嘛!”阿阮摇了摇夷则的肩膀,瞬间笔头带出一笔,一条颇乱的弧线从纸的正中划过。
“唉。”夷则眉头一皱,起身放下手中的笔,哭笑不得的看了看阿阮。
“啊……”阿阮看着桌案上的纸不由的觉得有些可惜,“夷则,夷则,你打我吧……”
“无妨,再写一遍就是。”夷则微笑着又摊开一张纸。
“咦,这写的什么,我瞧瞧。”阿阮将那满是字的纸拿起,仔细的读起来,“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途有饿殍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
“这都说的什么呀?”阿阮皱着眉头。
“这是《寡人之于国也》里孟子说的话,我摘抄了一部分,乃王道之说。”夷则耐心的解释着,“富贵人家的猪狗吃掉了百姓的粮食,却不约束制止;道路上有饿死的人,却不打开粮仓赈救。老百姓死了,竟然说:‘这不是我的罪过,而是由于年成不好。’这种说法和拿着刀子杀死了人,却说‘这不是我杀的而是兵器杀的’,又有什么不同呢?所以不可将民间的疾苦全都归结于天灾之祸。”夷则接着又说,“如今正是春种时节,百姓们定然都忙于耕种,若是颁布些利民的政策,再有能人可以教授预防旱灾的耕种之法,定会令天下归心,也可避免旱季作物的荒芜了。”
“嗯,夷则你说的这些大道理,我都不懂……”阿阮绞着低垂到胸前的头发,“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帮你!要知道,我跟神农神上还是有些关联的!”说完这话阿阮的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
“是吗?不准动用灵力!”夷则掩饰着嘴边的笑意,“说来听听。”
“哎呀……一句两句也说不清嘛。不是说清明前后种瓜种豆嘛,到时候你带我一起去教他们春耕就可以啦。怎么种地,不惧缺水,我呢,略微懂一点。”阿阮脸上闪着自信的神采。
“真的?我还真没想到,我的阿阮还会这个。”
“嗯,就是会一点点而已啦。”阿阮不好意思的摆摆手,“那就这么说定了!”
又是个月明星稀的晚上,月光下梨花如雪,浓郁的花香飘满整个院子。夷则打坐完毕,并未直接就寝,推开门径直走入院内,抬头望着满树的梨花发愣。还记得小时候,身子弱,经常咳喘,母妃会将一个黄澄澄的雪梨挖去梨核,填上香甜的蜂蜜放在锅子里炖熟,然后喂他吃下去。不曾想,那味道竟是再也吃不到了。
离黑色的天幕慢慢散开还早,天色依旧晦暗,依稀有鸟的叫声,床上的阿阮迷迷糊糊的冷醒了。伴着窗前绵绵的春雨,这注定是一个有些清冷的天气。阿阮摸了摸身边的床铺,空空的,偌大的床,冷冷清清的只有她一个人,不由得心底升起莫大的寒冷。夷则不在,连被子都是冰凉冰凉的。难道这么早便去练剑?这样的天气,若是受了寒,如何是好?
撑着雨伞走了出来,来到夷则平日练剑的地方,竟没有他的身影,面对着如丝的细雨发愣,下着雨,他会去哪里呢?
雨渐渐的收住,天空绽放出晴朗,屋顶的瓦片被蒸腾的升起缕缕轻烟。刚才那些微的寒意,渐渐的散去。
“清明前后的天气,真的好奇怪啊。”阿阮收起雨伞往回走着,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呀,对了,今天说好了的,要教贫民巷的人们怎么种地的!怎么差点就忘了。可是夷则不在,我自己一个人去吗?还是他根本就不想带我一起去,独自先跑了?”阿阮鼓着腮帮子,气鼓鼓的想着,“哼,根本就不相信我嘛!不能使用灵力,我也不差的!阿狸,我们吃点东西就出发吧。我要让夷则知道那个叫什么来这……好久不见,刮目相看!嗯,就是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