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客》何事皓首

19、第十九节 那份等待

　　七天的光景里，那些神情不宁、惶恐焦虑的情绪不仅仅浮上一个矿监的脸庞，某些神情落入谢光森的眼中，就别有一番趣味，他判定这些银矿必定遭遇到了一些难缠难解的麻烦，也许这便是自己重获自由的契机。
　　清晨空气里透着一股寒意，进入八月份的天气有了转凉的迹象。矿洞外依稀的传来“唧唧吱、唧唧吱”的声音，天蒙蒙微亮的时候那些矿监们并没有与平日里一样，站在矿洞门口大声吆喝，疾声厉色的督促银矿的开采。
　　于是仿若矿监自己人的谢光森不带拘束、一身轻松的向着矿洞外那柔和的光辉走去。
　　……
　　相隔半年的时间里，青泥国国贵们有了很多可谈的趣事：青泥国中部洪水泛滥，源于国君志在嬉游、天神共愤；漠汉陈兵十万骑，那漠汉索粮的十万担，这种肥差会交予谁做呢；专搞失踪、暗捕黑活的监察司二院头目据内线消息，己经失踪半年之久，竟毫无音讯，定是被哪位仁人志士给黑了……
　　半年前，赶向南郡国的监察司二院头目谢光森，在半途听过一句话：“兄弟愿不愿意在银矿做工一段时间，然后获得一笔将来养家的成本？”。整日为监察司的流水钱财深忧的谢光森，他并不怎么相信会有如此来钱的好事做，但凭着“银矿”二字，抱着沽且一试的态度，也许能为监察司的钱源寻几个办法点子。
　　于是，谢光森便一直被迫留在矿洞里考察与研究，然后是半年兼职挖矿。经历六个月的谢光森就像是度过了二十年般的苍桑，衣食无忧的谢光森在半年的时间重新温习了年幼时上饭不接下餐的光景。
　　常年任职监察的谢光森，对凡事都抱着一种身在棋外、一旁观望的态度。自古多姿江山，孕有多少豪杰信士，披荆斩棘、不厌艰险……
　　矿洞里的愤怒和无奈，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一个叫作侣泉的人能那般沉默接受，然后在一个夜晚里悄然死去。有些人此时的处境决定了他的观念取向，也许侣泉便是认实了自己的结局。
　　生活里自然也会有一些人忿忿然做出一些超越理智的东西，然后就如同那支猛踹恶魔的脚，然后有那厮心裂肺的声音回荡在矿洞里每一个人的心中。
　　还有一些人有着自己的肚量、胆识，敢去团结身边的人去共同做一些事情。路贾，一个接一个矿工的寻取支持，组织一场狂欢和暴动？只逃出那么几个人？然后逃出的人再去思量一些解救大家的办法？谢光森带着疲惫长叹了一口气，没有权势、没有背景，逃出去更多的人又能获取多大力量呢？暗下决心离开的谢光森无意间摸黑在矿洞外瞧得了矿监对郭开一的拷打，各种手段实在是令人痛惜，无论那是谁都无法咬舌不言的。
　　这段时间，刀疤汉子路贾太过招摆显眼的行为处处藏着诡异，引起了某些精明矿监的注意，而且路贾一直在寻找离开矿洞路径的事情人人皆知（也包括矿监们）。于是全部矿工举事暴动的前夜，有人便被掏空了胸腹。
　　印象最深的是那急性少年，夜夜都摸黑逃得出去，有时谢光森暗暗调侃：这么勤恳，该不是有约山里哪家村姑吧。
　　在夜色里寻找出路的人并非只有任新一个，不过他是最沉不住气的两人之一，年轻人果然在某些事情上还是太过年轻、太过于疏乎大意。
　　矿洞里是有矿监们的探子的。
　　矿监们他们有时也相当的自负，单凭个人的力量是逃不出这片鬼域，他们只是嬉笑的看着那群自发摸黑探路、然后失意沮丧的人。不过，若是这群矿工们不惧生死的团结起来对矿监们来说的确是一个麻烦……
　　刀疤汉子死去的第二夜，失魂落魄、一脸悲痛的郭开出现在了视野，当时的自己曾伏在矿洞口装着入睡。在矿洞微稀的光线里，谢光森看到了一双惹人心怜、泛着灰色的眸光，少年一手掐着那人喉结，一手掏开那人的胸腹，一面是天使般的和善开朗，一面是修罗般的阴森残暴。谢光森非常喜欢那种嗜血的原始冲动和原始力量，当时的谢光森在想，如果给予这少年很多年的时间和悉心的关顾，就凭那股执著、勇敢、凶狠，将来必定能在这个即将来临的乱世翻云复雨、举足轻重。
　　也是在那夜，谢光森终于寻到了那个潜伏在矿洞里兼职矿工的卧底。
　　第二天清晨，那个卧底接过谢光森递过的一杯水，然后被喝进的水呛入肺里……
　　少年是有写日志习惯的，在他本人摸黑探路时，谢光森曾打开过那本羊皮日志，然后里面涂鸦般的鬼画符令谢光森不由一笑。
　　在五月五那张日志下，心脏绷紧了的谢光森忍不住轻轻提了一笔，不知勤恳的少年能否注意到末尾的那句自嘲？
　　路贾在廉牧将军旗下做过兵，谢光森对此倒是多了份惊讶。八年前的事情，谢光森曾用一些职权上的便利核查过一些档案，事情远非青泥百姓料想的那般简单，廉牧被斩的罪名虽然是件冤案，但廉牧有些所行所举……
　　路贾一事后，少年不再更写日志，人却是依旧每日摸黑去探寻路径。谢光森心里理解：沉浸在悲痛绝望中的少年，还是始终不肯放弃对自由的向往和追求。
　　矿洞里不乏有踏踏实实、埋头苦干的实在人，吃过饭后便一直寄希望打通地道，打通这又弯又深的矿洞。
　　他们深挖着矿洞，然后挖出了大股涌泉，都说那是一个通向自由的机会，可大家宁可面对日日夜夜的挖矿，也不愿意去赌命做番尝试。少年低头思量一番后，带着一份沉默坚毅摆脱束缚的几张手，憋足了一胸膛的气，狠狠的逆着水流钻了进去，然后谢光森好一阵可惜。
　　钻进涌泉的少年也许永远的躺在了地下，莫名伤感的谢光森将少年的那本羊皮日志埋在了矿洞深处。
　　……
　　阳光明媚的一天，久别了那种温暖，一股阳光的洋流涌入躯干、肺腹。
　　在矿洞外平坦的地方，谢光森看到了一个秃秃的木桩，几月前路贾就曾瘫倒在那，至今黑色的血迹尤存。树桩下一道年轻而又熟悉的身影，端坐在那儿，手里握着一杯酒，微微的叹息。
　　在那暗无天日的夜色里，你是否还依旧怀揣着阳光，不知所措的向前继续行走，也许迷茫过、失望过、灰心过，但你真诚等待的结果，就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同样静静地等待着你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