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明月刀]来日窗前着花未》林之书

33、第三十三章 有所醉

　　向应天不好阻拦傅红雪回去见母亲，只反复叮嘱他路上小心，看着他抱着酒坛离开。
　　葉開却了解傅红雪，他言行向来坦然大方，要是真想做什么，不会如此绕弯，方才他与向应天对答，没有半句说他是要回无间地狱把酒带给花白凤。
　　出了那间小院，葉開问：“你真要回无间地狱？”
　　傅红雪道：“我们去找叶开。”
　　葉開骤然心虚。
　　傅红雪尚且不觉，自然地道：“既然是我爹留下的酒，叶开也该有一份”
　　葉開咬了咬唇，他明知道自己欠傅红雪太多，什么都该还给他，但仍不由自主地，轻轻地问：“你真的……不怨他？”
　　傅红雪平静地、肯定地说：“他不欠我什么。”
　　回了叶开的宅子，叶开却不在，傅红雪讶异，不会到这个时辰叶开还在外面找他吧。
　　想到方知叶开和自己是血亲兄弟，傅红雪心中涌起暖意，在院中放下酒坛，就要出去找叶开。
　　他刚走到门口，外面冷不丁一个人冲进来，习武之人感觉灵敏，撞上之前就刹住脚，两人骤然打了个照面。
　　“傅红雪？”
　　见到傅红雪，叶开也是又惊讶又欣喜，几乎扑过来，一把握住他的手臂：
　　“你受了伤没有？脱身后你去哪儿了？我正想去明月楼问问你的下落呢……”
　　傅红雪安抚道：“我没事。”
　　他并不为丢下叶开先走而道歉，因为知道叶开不会在意这个，只是问：“明月楼？”
　　叶开点点头：“明月心啊，她推断不是很厉害。”
　　傅红雪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我正要找你。”
　　叶开有点意外，指向自己：“找我？”
　　傅红雪侧过身，示意院子里地上那一大坛酒：“我请你喝酒。”
　　傅红雪还没想好怎么告诉叶开，他们是兄弟这件事，便对遇见向应天的经历也避过不谈。他没提起，叶开就不追问。进屋找出两只稍小的酒坛，一人分了一半。
　　看着叶开倒酒，傅红雪眼神柔和。
　　这是他哥哥，他的兄弟，世上唯一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人。
　　那一大坛酒分了两半仍分量不少，两人干脆撇开桌子，席地而坐，叶开笑道：“你哪儿来这么好的酒？”说着就迫不及待要喝一口。
　　他刚刚举起酒坛，院门口又是一个人冲了进来，两人一鬼一同看过去。
　　叶开讶异：“丫头？”
　　周婷满脸焦急地冲进来，在门口一顿，惊喜安心还没显现出来，就被忧愤代替，大步走到两人身前，冲叶开怒道：“我都快要急死了你还在这儿悠哉地和傅大哥喝酒！”抬手就打掉叶开手里的酒坛，酒坛哐当碎地，美酒流一地，顿时酒香四溢。
　　傅红雪刚要发怒，葉開一把抓住他，周婷已经转向他，大吼道：“是啊！是叶开许诺给我一万两黄金，我才去接近你、勾引你，可我不顾性命是为了什么，我连小雨他们都抛下了是为了什么！”
　　话音未落，眼泪已经掉下来，周婷呜咽着道：“我知道你忘不了翠浓，可我就是喜欢你，我也没有办法……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方才的气势全消了，周婷哭着走进屋去。
　　傅红雪被这一番连消带打，再大的怒气也发不出来了，怔了片刻，看向叶开：“原来是你。”
　　方才周婷一口气喊出来时，一人一鬼的动作出奇地一致，尴尬扭头，不过葉開在傅红雪身后，傅红雪并没有看到，其他人看不到。
　　叶开心虚地道：“那个……唉，先别说这个了，去道歉啊。”
　　他掏出手帕举到傅红雪面前，向周婷的方向示意。
　　葉開在傅红雪身后叹了口气，无力地说：“还是去道个歉吧。”
　　他生前所见的周婷，虽然对明月心总喊打喊杀，对傅红雪却一向没什么脾气，但似乎如今傅红雪一点希望也不给她，反而让她战斗力直线上升了。
　　傅红雪看了看那手帕，拉住叶开一起走进屋里
　　周婷也没点灯，坐在桌边，怔怔地抽噎着。
　　傅红雪从叶开手里拿过手帕，递给周婷，周婷抬手接了，却转手就扔出去。
　　傅红雪也拿她没什么办法，斟酌着道：“我……是我不好，不该误解你。”
　　顿了顿，他又说：“叶开也不好，不该叫你一个女孩子做这种事，我代他向你道歉。”
　　周婷幽怨地看过来：“总之你就是希望我从来没出现过是吧？人家等你等了那么久，可是你根本想都没想过来找我是不是……”
　　傅红雪还记得那个约定，低头看着她：“等我报完了仇，会去找你的。”
　　叶开觉得这个时候他在一边实在是尴尬，想走开，傅红雪的手却还牢牢拉着他。
　　周婷听了反倒更绝望，呜呜地哭道：“你们男人怎么都这样啊，口口声声说，不想连累爱自己的人，可是你们到底知不知道，爱你们的女人完全可以不要生命的！怎么可能会怕受连累呢？”
　　她嗓子都哭哑了，却越说气势越盛，刷地站起来：
　　“我听说你杀了点苍满门，在吊鬼林被围攻，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跑到吊鬼林去，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跑上山来，你和叶开一个都不在，又跑到明月楼去，那个明月心还什么都搞不清楚！你不知道这样子我担的心更多、受的怕更多吗？”
　　黑暗里人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脸色，只有葉開看得到，傅红雪听了周婷的剖白，神情不是动容，而是不解。
　　葉開心一紧，明白傅红雪已经没有可能对周婷动心了。
　　他生前认识的那个傅红雪，除了复仇一无所有，所以周婷的热情对他而言，既是麻烦，也是抚慰。如今这个傅红雪，有明确的目标和规划——哪怕葉開不认可，周婷的痴缠，就全成了多余。
　　葉開知道，这时周婷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发泄，这么大哭大骂一通后，以她的开朗就算过去了，但傅红雪……
　　心中暗叹，葉開捡起手帕，换了一面叠好，塞进傅红雪手里。
　　傅红雪很想问，爱到底是一种什么情绪，因为这个理由，做事就可以完全不顾他人的意愿吗？
　　但他终究不是铁石心肠，不可能对伤心的少女问出这句话。
　　手里被塞进叠好的手帕，傅红雪知道是葉開捡回的，默默递给周婷。
　　周婷眼泪也哭完了，心事也说尽了，道歉也听到了，已然平静下来，接过手帕，抹了一把脸，说：“我去睡了。”轻驾就熟地走向厨房。
　　不知叶开是太了解她，还是对这个成果不太甘心，她走了这么多天，也没把软榻收起来，正好仍供她用。
　　叶开率先走出屋子，听了一场情侣吵架——虽然是周婷单方面在吵，他自己在其中也多多少少有些干预——颇感到窘迫。
　　他不知道傅红雪的想法，对他们关系的前景还挺乐观，既然明月心被傅红雪防备着，周婷一直跟着傅红雪，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女孩子，那么傅红雪早晚会爱上她吧。
　　走到庭院中，叶开看着地上的碎片，惋惜又怅然地蹲下，傅红雪特地带酒来跟他喝，哪怕尚不知道其中的意义，他也很是珍惜。
　　他捡起一快大的破片，把里面的一点点残酒倒进嘴里：“几十年的状元红啊，唉，我没口福啊——”
　　傅红雪停在他身旁，拎起自己那坛，递过去。
　　叶开惊喜，摩拳擦掌地接过来：“谢啦，我不客气了！”
　　他直接坐在地上，仰头灌了一大口。
　　方才周婷的事，傅红雪并不追问，叶开却终究有些歉意，哪怕本意是为了傅红雪好，背后设计也算不得光明磊落，他把酒坛塞回傅红雪手里：
　　“其实啊，是我要周婷去勾引你，呐，我想让你明白什么是爱嘛。不过，现在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不对？”
　　傅红雪接过酒坛喝了一大口，然后又递给叶开，笑得有些纵容。
　　叶开对傅红雪会露出这样人情味儿的表情十分高兴，笑容从心里蔓延到脸上，止都止不住，喝上一口再把酒坛递回傅红雪手里，干脆站了起来，兴致勃勃道：“我跟你说啊——”
　　叶开喝酒也安分不下来，由酒说到吃喝玩乐，他的江湖见闻，就差没手舞足蹈起来。
　　葉開靠着傅红雪，时不时趁叶开不注意，就着傅红雪手上喝一口。
　　傅红雪不禁觉得，世事安稳，时光静好，日后他隐退江湖，若是叶开也能和他一起回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