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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赵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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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大雪。
太河镇上大大小小的房屋都被笼罩在细密的雪幕里。屋顶瓦檐都覆盖上了厚厚的雪,连太河镇的生命之河——太河,都结上了数尺厚的冰层。河面上来来往往的小船也被冻在了河面上,无人问津。
这样冷的天气里,人们多是躲在屋里围着炉火取暖,烫上两壶小酒,聊天闲谈;或是召唤一群邻居,拼几张桌子,玩竹牌。
只有赵三在自家后院,光着膀子劈砍一堆积如山高的木柴。院子不大,一座两米多高的砖炉,正是火势熊熊。赵三年方二十三岁,父母早逝,是个靠烧炭为生的人。每年立秋之后,他都会拎着斧头进山砍伐木材然后再烧制成炭在深冬出售。这样寒冷的天气,对赵三来说是求之不得,天气越冷,就表示炭能多卖出去一些。赵三是小本买卖,不能与那些制炭火大作坊相争,只能以低价出售才能赚一点银两,如今深冬天寒,那些商家出售的炭价钱就会越高,人们就会多买他的炭,反正炭都差不多,人们都会省钱买便宜点的。
地上的木柴飞速减少,赵三弯着挺拔有力的身体,一双有力的臂膀挥舞着斧头,严峻英挺的脸布满了汗水,细碎的雪屑落在他遮住深邃眼眸的黑睫毛上,瞬间又化为细小的水珠。
大雪仍在继续,一团团的雪从天上掉下来,仰头望去,就是一片稠密的灰影。
赵三拽过一旁放置着擦汗用的毛巾,就往脸上抹。“咔嚓”一声脆响,连汗湿的毛巾都结成了冰,用力一抓就会有细碎的冰裂声。
“妈的!”就算热的全身是汗,赵三也被这脸上的那团冰坨冻得一哆嗦。赵三皱起两道剑眉,甩手将冻硬的毛巾扔进了废木堆里,迈开两条长腿朝着屋里走去。屋里的布局很简单,一副圆木桌椅,正墙前摆着一张供桌,墙中央挂着一副飞天图,画上的男神足踏五彩祥云,手执一面莲花宝镜,神态威严而慈祥,衣袂翻飞,俯瞰日月。
赵三在圆木桌旁一坐,拎起桌上的白瓷茶壶倒水,砍了半天的木柴,出了一身汗,真是渴极。倒出的茶水没有冒出丝毫热气,赵三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拿起茶杯就往嘴里送,冰凉的液体让他心里蓦然升起一股烦躁,但这烦躁还没来得及演变成怒火,就被顺着喉咙而下的冰水给浇灭了。
身体里因砍柴而积蓄起来的热量也渐渐被散去,他上身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赵三走到卧室里的衣柜前,随手扯出一件夹袄,转头看了看早就熄灭的炉火和凄清的房间,给自己扣上脖颈上的盘扣,低声叹了口气。
这时门外传来呼声,即使在风雪里仍然格外响亮:“赵三,赵三!”紧接着就是叩门声。
叩门的是街东头的王娇娘,镇上最有名的媒婆。四十多岁,身形肥硕,丈夫多年前失足跌进河里去世后,一直没有再嫁,而是独自抚养儿子严恒。虽然年纪不算太大,但按辈分来说算是赵三的表姑奶了。赵三自从父母早逝后,亲戚朋友渐渐都疏远了,只有王娇娘时不时的关照他,而且和严恒是非常要好的兄弟。所以赵三可以对谁都冷眼相对,但对王娇娘还是每次都恭敬的唤一声:“表姑奶”。
赵三迅速地系好腰带,拔下门闩,开门的瞬间一股寒风就灌了进来,夹杂着雪粒,同时混着一股浓重的脂粉味儿。赵三掩着鼻子把王娇娘往屋里请,笑道:“您今天又涂了几斤粉啊?这么重的味儿!”
王娇娘拿手帕抽了赵三一下,骂一声臭小子,自顾自地坐到了板凳上。赵三从箱子里翻出几块新烧好的炭重新点了炉子,搬到桌前让王娇娘取暖。又把盛满水的铜壶放到炉上烧,这才坐到王娇娘身旁伸出手烤火。
“哎哟,赵三你看看你这日子过的...啧啧”王娇娘扭着肥胖的身子左顾右盼的把屋子给打量了一番,忍不住道:“怎么每次来这屋子就一个样儿,你都没想过找个媳妇来照料你的生活啊,老是这样,没个烧水做饭缝衣服的女人怎么行?!”赵三知道王娇娘这番话是为他好,但是就他这样一穷二白的身家,估计没那个姑娘会不长眼的往火坑里跳。于是笑了笑:“表姑奶,我倒是想找媳妇,可是没人愿意跟我啊!要是您再年轻个十几岁,我就委屈点把您娶了,您看也就您不嫌弃我了对吧......”
赵三话还没说完,王娇娘的手帕就抽到他脸上了,笑骂道:“臭小子!竟然把主意打到老娘头上,你这是要让恒儿给你当儿子啊?看我回去不告诉他,你准得挨顿揍!”
“表姑奶饶命,就恒儿那拳头,揍我两下我就没脸出去见人了。”赵三嬉笑着作揖求饶。一张俊逸的脸显得分外柔和。
“少贫嘴,我今儿来就是告诉你个好消息,有姑娘愿意和你喜结连理。你倒是告诉表姑奶到底愿不愿意。”王娇娘眉梢眼角都是喜意。“不知是哪家的姑娘?”不会是张员外家那个老姑娘吧?
“你还记得前几天镇上新搬来的那两个姑娘吗?小子你可算有福了!今天一大早就有人来敲我的门,我还想大清早的这么冷是谁呢?打开门一看,原来是新搬来的那两个姑娘其中的一个,穿着青布棉裙,那长的叫一个俊俏哦!她说她家姐姐让我问一问卖炭的赵三可愿娶妻。这不是摆明了想嫁给你吗?”王娇娘喝了一口新烧开的水,看着赵三怔楞的表情十分得意,小子你可算有福了,那可是天仙般的人物!
“那两个姑娘?”赵三一时之间还真是不知作何反应,那天他正挑着担子走街串户的卖炭。半道却下起了小雪,不一会就把整个街道覆盖上了一层浅白。他拍落身上的雪花,正要问出来倒水的天香楼的伙计要不要买炭时,一阵风刮过,他不由得偏离头躲避迎面而来的风雪,却看到白茫茫的街道尽头,一双撑伞女子的身影袅袅而来,一红一白的身影渐渐走近。红衣如霞,随风舞动,眉目如画,一朵红莲绽放在她秀丽的眉间。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红衣女子淡淡的眼神在看向他的瞬间似乎掀起了某种波澜,如同风云般变幻,最后又回归平静。她问:“桂花巷在何处?”他正要回答,却听旁边那个年纪略小的白衣嬉笑道:“初来乍到不认识路,还请公子给带个路吧。”
他摆手道:“在下赵三,乃是卖炭之人,算不上什么公子。”他挑起担子,“两位姑娘要去桂花巷,便随在下来吧。”
桂花巷并不算远,到了地方他便挥手告辞,而那红衣女子也未说些什么,但是他始终能察觉到落在他背上的那道目光。
如今,那女子竟然说要嫁给他?他记得那白衣小丫头说,她名叫青鸢,而那红衣女子是她的姐姐,名黎蓁。
“您让我考虑几天吧。”赵三心里是有窃喜的,但心底深处却隐隐有些不安。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改变。
王娇娘嘱咐一番,再三强调机不可失的道理,坐了片刻后就起身离去了。
赵三送走了人,视线落在挂在墙正中的画像,直到莹莹炉火再次熄灭,才起身去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