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无弦

5、（三）

　　（三）
　　再见到周于之，是一周以后。

　　事情似乎进行的相当顺利。云戈的车子在KE22管制区主电脑上注册，眼底指纹也被输入，容许她自由进出。一拿到通行证，她立刻动身去见周于之。

　　一出电梯，云戈就闻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她四下张望，见她要找的人正站在桌子前，桌上放着个圆鼓鼓的金属制东西，里面插着三根细细的长条，长条的顶上还冒着烟。而他穿一身黑色的西服，低着头站在那里，看不清表情，但是她真切的感觉到，他不在这个世界里，他的灵魂已经飞到无穷远的某个地方。

　　她不敢惊动他，立在他身后耐心等待。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抬起头转过身：“云小姐，谢谢你没有打断我。”然后脱去外套，坐在沙发上，对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坐到椅子上。

　　“你在做什么？”云戈不由自主的问。

　　他很轻的笑了起来：“没想道过了五十年，人们都不知道祭奠是怎么回事了。”云戈恍然大悟：“这就是香和香炉？”随后歉然的看着他，“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话音刚落，就突然想到一份很久以前的资料，脱口而出道，“五十年前的今天，你当时的上司，文远将军殉职。”云戈当然记得，文远的死亡离奇而神秘，而且死状相当惨烈。而这个事件之后不久，周于之就公布了人体试验真相。所以文远的死亡，和周于之的动机，成为一个巨大的谜团。

　　周于之往后靠在沙发背上，没有说是或者不是，神色平静依旧。云戈却觉察到他浓烈的眉微微的跳动了一下。

　　“你每年都采取这样隆重的方式来悼念他？也难为他们为你找到这些东西。”云戈迂回宛转，想要了解更多他所遭受待遇。但是对方一味沉默，云戈只觉得自己用力挥出拳头，却全都落空，那滋味确实不好受。

　　“你今年八十一岁了，如果不出意外，还可以活一百多年。延长寿命的另一个好处，就是你可以更加长久的记得你所爱过尊敬过的人。因为你的记忆如此长久，他们才没有轻易被遗忘。”云戈轻轻的说。

　　“你这么小的孩子，也懂得什么叫生离死别吗？”他终于开口。

　　“我八岁的时候失去了母亲，因为她植入了N基因，而且恰好是不成功的案例。”云戈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你还记得她的模样吗？”

　　云戈摇了摇头：“很模糊了。”

　　他笑了笑：“那么，你根本不会知道记忆太过鲜明是什么滋味。”

　　“难道你不想记得真切一点？”

　　他默然，片刻之后道：“一次一次的回忆那些场景，其实是很可怕的事情。如果我能够衰老，我只会记得哀痛，而不会想起所有细节。”

　　“我上过战场。”云戈温柔而了解的说，“我见过不久前和自己谈笑风生的人死在自己的身边，甚至是自己的怀里。”

　　他的身体在瞬间僵硬，眼睛里也有如闪电划过。但是她来不及细想，他就又恢复了原状，漫不经心的说：“没想到，你还做过战地记者。”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角落响起：“周先生，理发师到了。”他点了点头：“请他上来吧。”然后转头问云戈，“你不会希望留下来看我理发吧？”“为什么不？我可以等你理完了再进行采访。”云戈轻轻微笑。

　　三分钟以后理发师进来，见到屋里多了一个人，露出些许吃惊的表情。周于之倒神色如常：“可以开始了。”

　　理发师走过去，仔细的替他围好布，用水把头发打湿，所有动作完美熟练，但是云戈却不知为什么，挪了挪身子，心里有些不安的感觉。

　　暗杀果然在他拿起剪刀的刹那开始。

　　那一瞬间，云戈发现他飞快的看了自己一眼，眼神里似乎有种莫名的得意和兴奋。她的脑子轰的一声，只见那把剪刀在阳光下闪出刺眼的光芒，插向周于之的颈部。“不要！”她失声尖叫。电光火石之间，周于之迅速侧头，把罩在身上的布猛地一扯，顺势绞住那人握着剪刀的右手，凳子啪的倒地，而他的左腿已经踢起，正中那人的腹部。

　　那人哀嚎一声弯腰，死命抽出了手，没有再次进攻，反而快速后退，在云戈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把剪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你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周于之定住身形，站在那里，并不动手。理发师带着云戈一步一步后退。叮的一声，电梯到了，八九个警卫一涌而出，枪口指着他，却不敢轻举妄动。

　　“你可真能忍耐啊。等了这么久，才找到一个好机会杀我。”周于之笑了笑，弯腰拣起落在地上的梳子，在手里悠然把玩着。“你看见她来了，知道挟持她可以离开，所以才下手，是不是？”

　　“我认识这个女人。她是云重的女儿。”暗杀者咬牙切齿的说，“就算我失败了，我还是可以靠着她逃脱。下一次遇见我，你不会这么幸运。”然后他转头对着警卫声嘶力竭的吼叫：“还不快滚下去。给我把空电梯放上来，否则的话，就叫云重来替他女儿收尸。”

　　话筒里响起卓磊焦急的声音：“你们按照他的意思做。先下来，再把空电梯放上去。你不要伤害她，我警告你。”

　　电梯在两人身后合上。周于之饶有兴味的看着理发师，几乎是在微笑，那种捉摸不定激怒了理发师，他的手一紧，在云戈颈上划出一道伤口：“你不过是一个囚犯，不死在我手上，也会死在电椅上。”

　　“我不介意死，”周于之顿了一顿，“但是，我不喜欢被人这样杀死。”话音刚落，云戈就觉得脖子上一松，剪刀叮啷落地。她没有多想，扑向周于之，他的手稳稳的接住她，她才回头，看见那人呆呆的捧着右手，上面钉着一把木制的梳子。惊骇之下，云戈一把抓住周于之的胳膊，触手所及是一片湿漉，她低下头去：“你也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