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平安[平和]》凝雪月白

4、第三章

　　“我是五岁那年就认识平次了。当然，我们两家是世交，认识得更早一点也是有可能的。但我现在还有印象的，就是那时候了。”

　　凌一明安和远山和叶并肩走着，夕阳明晃晃地照在地面上，把两个人的影子都拖得长长的。远山和叶的表情很平静，甚至还带着点微笑，这让凌一明安颇为心安了几分。

　　“我记得平次那天穿了件亮颜色的衣服，具体的样式我倒是忘了，只知道那件衣服把他本来就黑的皮肤衬得更黑了。我好奇地躲在我妈身后探头，然后脱口而出问我妈：‘妈妈，他怎么这么黑呢？’”

　　凌一明安笑了笑，眼底有一片淡淡的柔和。

　　“平次这个人很记仇的，这从那时候就能看出来。”远山和叶自顾自地说着，眼睛盯着古旧的地砖。“当天两家父母一起出去办事，平次黑着一张脸要跟我玩警察抓小偷。我挺高兴的，看着他从抽屉里拿出手铐，嚷嚷着要当警察。结果他说你见过女警察么？警察没有女的，警察都是男子汉大丈夫！于是我被他唬了，稀里糊涂地就被他拷了。”

　　凌一明安看了看有点沮丧的和叶，笑意盈盈：“他挺聪明的。”

　　“是啊，”远山和叶眼睛笑得眯起来，“他很聪明，他把我铐起来以后又把自己拷上，气势汹汹地宣布他把小偷抓起来了。我摇摇那个拷子说平次你有钥匙么？他愣住了。”

　　远山和叶眯缝着眼睛看夕阳，温暖的黄色里带着点火红，她看到那是回忆的颜色。

　　“后来的事我有点记不清了，只知道我正大哭着以为要断手的时候父母回来了。然后我记得他说，哭什么，大不了我们一辈子不分开了。”

　　凌一明安一愣，侧头去看和叶。她没在笑，脸上的表情傻傻的暖暖的，墨绿的瞳孔里亮晶晶地闪着光。

　　“有点傻吭。”远山和叶抬头，看见凌一明安若有所思地点头。她笑了笑，转了话头。

　　“后来很自然的，我们上同一个小学，同一个中学。他的名气越来越大，长得也越来越帅气。这话我没跟他说过，我怕他一个得意洋洋就甩掉我。”远山和叶看到凌一明安严肃起来，眼睛里闪着光。“他跟你很像，执着得近乎固执，一手的好剑道，阳光，爱笑，我从来没见过别的男生笑得像他一样好看。我想我一定是喜欢上他了。”

　　凌一明安脚步忽然微微一顿，看了看沉浸在回忆里的远山和叶，声音有些涩涩：“你那时候，一定很喜欢他吧。”

　　“嗯，”远山和叶盯着脚下的地砖点头。“我们是青梅竹马，我觉得很正常。喜欢人又不犯法，我也没告诉他。”她顿了顿，有点自嘲地笑。“告诉他也没用，反正他也不喜欢我。”

　　凌一明安忽然站定，皱着眉头看远山和叶，疑惑里似乎还夹着一丝怒气：“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

　　远山和叶继续向前走，回头看他：“喜不喜欢一个人能看出来啊。像凌一你，你喜欢我，给我送玫瑰花还送我回家。可你听说过喜欢一个人会天天说她烦嫌她笨么？”

　　凌一明安皱紧了眉头。

　　“其实我是挺笨的，数理化什么的我一向搞不大懂。记性也没有那么好，英语单词背了忘忘了背的。”远山和叶伸手摸了摸胸前的护身符，脸上有一片柔和。“可是我看他走在我前面就会很安心，看他手机上挂着我送的护身符心里就很高兴。哦，你还没见过这个吧。”她把护身符从胸前拉出来，兴致勃勃。“这里面装得就是小时候的铁拷锈片，我一直觉得这东西能保平安的。很傻是么？”

　　凌一明安点头，然后又摇头。

　　远山和叶侧目看了看他，微微笑笑。“其实真挺傻的，但那时候不觉得啊。他办案子我也跟着，做什么我都跟着，还为了配合他特意去学了合气道。其实我那时候特别希望他能回头看看我，让我觉得自己有点存在感。可他没有，一直都是我在粘着他，一直都是。”

　　凌一明安看到远山和叶脸上有着自嘲式的笑容，那么勉强，让人心疼。

　　他低下头咬咬下唇，用自己都有点听不到的声音说道：“也许，也许他只是没在意，他以为你不在乎。”

　　“嗯，我其实也不太在乎。我损他，我说他笨蛋，不如工藤新一厉害。说他长得黑，肯定没人要。”远山和叶墨绿的眸子里有阳光后面的水色，一晃一晃地发亮。“但是我有半句没说啊，没人要我要，我要一辈子。”

　　凌一明安忽然咳嗽了两声，远山和叶抬头看他，莫名地觉得他眼睛里有点红。

　　“你不用为我抱不平啊，我不是也没跟他说过嘛。”远山和叶以为自己说得太酸感动了凌一，慌忙安慰起来，“他这个人神经有点大条，应该也不知道我喜欢他。他对我挺好的，在美国岛的时候，还有在那个工厂里找犯人的时候，他为了保护我还受伤了呢。”

　　远山和叶抿抿嘴角。

　　“我虽然挺高兴的，但是我真的很心疼啊，我恨不得疼在自己身上。可他还是大大咧咧的，他感觉不到我的心意。”

　　凌一明安的嘴唇已经被咬得发白了，眼底有一道深深的红线。他的声音有点哽，远山和叶听到他说：“他是个混蛋。”

　　和叶皱眉摇头，对这句话表示不满：“不是的，平次他人很好的，就是有点木，有什么事也不跟我讲，让我觉得自己像外人。就像他帮工藤那次吧，人都回来了才告诉我，让我想想都后怕的一身冷汗。”

　　凌一明安没答话，他转过头来看着远山和叶，眼睛里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坚定。他张张嘴，声音很小但决绝：“和叶，别说了。”

　　远山和叶很讶异地看着他，他低着头，头发上有着细密的汗珠。他没有看着她，这让远山和叶有点奇怪。

　　街边有小朋友们在追闹喊打，摆生意小摊的大叔大婶们正在尽心尽力地吆喝着。夕阳下光影陆离，远山和叶忽然觉得这么好的夕阳下这个话题着实有点悲伤，凌一明安不爱听也是应该的。

　　可是没想到，就在她准备转个话题的时候忽然听到凌一明安深吸了一口气。她侧目望他，看到他正望着前方，眼睛里看不出有什么东西。

　　他感觉到她的注视，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笑笑，远山和叶只觉得那笑容勉强。她于是很善解人意地扶上他的肩膀，轻轻地试探道：“凌一，你没事吧？”

　　凌一明安眉头微微一皱，和叶听到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嗯，我只是觉得他太辜负你了。和叶，你怎么会喜欢他呢？”

　　远山和叶盯着脚下的柏油马路，很认真地回答：“为什么喜欢他么？我也不知道啊。他的光环那么亮那么大，是个女孩都会喜欢吧。但是我觉得就算平次他什么都没有我也会喜欢他，我就是觉得他应该被我照顾，放在手心里好好的疼。”

　　于是凌一明安的心有点疼。

　　“凌一你说平次是在意外事故里出的事，其实不是的。”远山和叶皱起了眉。“那时候他从警校刚毕业两年，是刑警队里的组长。我学习没那么好，所以后来学会了做蛋糕。那段时间有个什么恐怖组织闹得很凶。”

　　和叶顿了顿，忽然很气愤地比划起来。

　　“凌一，我到现在都没搞懂他们成立那么个组织到底有什么用吖。就算是为了要钱也不应该炸大楼啊。”远山和叶从口袋里掏出硬币投进自动贩卖机里，硬币掉下发出叮咚一声响，正好配合了她此刻很愤慨的心情。

　　“平次他又没告诉我。那时候我俩挺好的，我觉得他虽然没把话说开但是已经把我当成他女朋友而不是手下了。可遇上这种事他永远都不会提前告诉我。”

　　远山和叶的表情很沮丧，像斗败了的公鸡。

　　“我知道消息追到刑警大队的时候他已经带人过去了，等我追到大楼下面挤进人群的时候，那个楼，那个楼四周已经是一片火海了，据说还有个危险人物在楼上挟持了十几个人质不肯出来。我看见平次站在大楼入口要往里冲，我急得不行大叫了一声。他真回头了，我看见他对我说话。现场太吵我听不见，但我能看懂，他说和叶，站在那里，等我回来。”

　　凌一明安的脸色很白，远山和叶语调在颤抖，努力保持着脸上的平静。有两行泪从她眼睛里滚落下来，她抬手擦了擦，笑笑说：“风真大吖，迷了我眼睛了。”

　　凌一明安驻了脚步，他转过身子很严肃地看着远山和叶，额角流着细密的汗珠。他的手扶住她的肩膀，认真得注视她的眼睛。那双墨绿色的大眼睛里含着水光，凌一明安从里面看到了悔恨和坚定的混合体。

　　他清了清嗓子。

　　“和叶，或许他不是不爱你，不是总想甩了你，他可能只是太爱你，怕你经历这种事情，怕你受伤害。你，你别伤心，也许他只是想保护你。”

　　远山和叶固执地盯着街道旁屋子上立着的麻雀，不说话。

　　凌一明安忽然激动了起来，音调也随之高了一个八度：“和叶，你不要再看着屋顶了，是谁告诉你看屋顶就可以让眼泪倒流回去的？那是不可能的！”

　　远山和叶抹了抹眼睛，拧开瓶子喝了一口矿泉水，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看向凌一明安。

　　凌一明安觉得她的眸子，执著得近乎固执。

　　“凌一，”她浅浅地笑了笑，声音柔柔的。“我之所以跟你说了这么多，是想让你明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服部平次。那些警嚓们出来的时候跟我说，平次他跟歹徒搏斗，从高楼摔下来跌进了火海，他们找到了人，尸体上证件个人物品什么的一应俱全。但只有我知道那不是平次，因为那部烧焦的手机旁边，没有护身符。”

　　凌一明安错愕住了。

　　远山和叶又喝了一大口白水，夕阳暖黄色的光照在塑料瓶身上，凉凉的水流过胸腔，让她觉得安定了许多。

　　她盖上瓶盖，望着凌一明安，满脸的认真和固执。

　　“凌一，我不是觉得你不好，只是我在等他。他都没跟我表明过心迹，甚至都没说过‘我们交往吧’这一类的话。我得等他啊，等他回来……”

　　远山和叶的话堪堪说了一半，忽然全身一紧，整个人都落进一个坚实的怀抱里。强烈的雄性气息刺激了她的鼻腔，远山和叶一愣，手上的矿泉水瓶掉在地上，发出咔咔的脆响。

　　她听到凌一明安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哽咽的沙哑的，好像从堵塞住的胸腔里努力挤出来的声音。

　　“和叶，我们交往吧。”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