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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似是故人来 ...

  •   两人行至一只木舟旁,只见一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背对二人,静静端坐船头,微风拂起那人几缕发丝,绕作一团,上下旋舞,不时轻击着斗笠。雨琦也不在意,轻声喊道:“劳烦大叔载我二人过河进城了。”
      却不料那蓑衣人置若罔闻,竟照旧纹丝不动。雨琦只当自己声音过微,再加河岸风声干扰,人家未曾听见,于是提高声音喊道:“有劳大叔载我二人过河,小女子感激不尽。”
      蓑衣人仿佛千年石雕一般未曾动过一下,雨琦不禁怒火腾起,她平日里从来是一呼百应,从未受过此等气,越想越是委屈难言、愤懑羞恼,右手引兰花指决,轻轻一捏,只见雨琦右手手掌摹地多了一团紫雾,秘异诡谲、恶臭扑鼻,一看便知道乃是剧毒恶物。她怀中白兔不知何时已缩到了衣裳内,瑟瑟发抖。
      叶晨枫知她大小姐脾气又犯,心中正焦急时,摹地瞧见她手中那团紫雾,不禁呆若木鸡,心中骇然,喃喃道:“出大事了,要出大事了……”他深知那团紫色的腐蛊雾的厉害,上次蓝城一小巷几个流氓欺侮民女,正巧上官雨琦和叶晨枫路过瞧见,本来欲略施小术赶其走,却不料那其中一个流氓眼拙不识上官雨琦身份,眼见雨琦虽是小女孩但姿色极佳,便欲一同羞辱。雨琦忍无可忍,右手祭唤出腐蛊雾扑向那厮,那厮如堕火渊地狱,不住惨叫,不消片刻便只剩一滩脓水。也正是由于上次雨琦情急杀人,族内长老下令囚禁了她三月。
      此时眼见那腐蛊雾重现雨琦手掌,当日惨象霍然浮现叶晨枫脑海,但他却对修真炼道之门毫无涉猎,又极为忌惮那腐蛊雾,一时间也不敢贸然上前。正犹豫时,只见雨琦右手掌心的腐蛊雾摹地一阵剧颤,瞬息间“砰”一生炸灭,荡然无存。叶晨枫虽略惊愕,但心中却觉万幸,正自喘气,忽觉一股莫名大力涌向全身,全身器官瞬间僵硬,不能动弹分毫,不禁骇然失色,张口欲呼喊雨琦,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封锁了般,所有的呐喊全部哑沉在喉中。只见那蓑衣人身影一跃便到岸上,面朝二人,负手而立。只是他斗笠前沿戴的极低,遮住了面容。只听他幽幽道:“小小年纪便如此嚣张跋扈,出手如此毒辣,日后必定是嗜血好杀、心狠手辣、万中挑一的杀人女魔头。”说罢轻声长叹,满是惋惜无奈之意。
      雨琦似乎也是全身不能动弹,此刻听那人羞辱自己,不禁怒火中烧,牙关紧咬,脸色气得青紫,但苦于不能开口说话,心中万千愤怒之词只得憋在胸口,雨琦觉得自己此刻倒颇像是“敢怒不敢言”,一念及此,不禁怒火再涨,双眼几乎喷出火焰,恶狠狠盯着蓑衣人,满脸凶态。
      那蓑衣人吃了一惊,缓缓道:“小姑娘我方才制住你全身经脉,是让你知道人外有人,说话刺激你是想浇灭你那急性子,想不到你还愈发不可收拾。也罢,随你去,日后惹出大祸也与我毫无瓜葛。”说罢他口中轻念一声“解”,上官雨琦和叶晨枫如获大释,双肩一沉,齐齐摔倒在地。叶晨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雨琦却缓缓起身,瞳孔微缩,面容冰如千年积雪,对蓑衣人冷冷道:“我是嚣张跋扈没错、心狠手辣也对,但我上官雨琦却还没沉沦到需要外人来指手画脚的田地!”
      蓑衣人闻言明显一震,斗笠都抖动了一下,片刻后忽然哈哈大笑道:“真有趣真有趣,上官倨睿一生英明,待人谦卑恭敬,竟能有你这等嚣张不知天高地厚之后代,看你年纪颇小,想来应该是他孙女吧。改天替我向他请声安。”说罢蓑衣人转过身去,再次背对二人,面朝浓雾重重的蓝城,恍若石雕般站立不动,风吹起他斗笠下略带湿气的发丝,在空中旋舞飘扬。
      雨琦听他提起自己爷爷,心中不禁微震,想起爷爷平常待人谦逊、和蔼温婉,而自己却嚣张跋扈、不可一世,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烫。又听他之言似是与爷爷交情甚厚,踌躇半晌,瞥眼瞅见蓑衣人还未走,于是深吸一口气,缓缓上前一步,行礼道:“方才小女子一时鲁莽,冲撞前辈,望前辈宽宏大量,饶恕罪过。再斗胆请教前辈尊姓高名。”说罢身体微恭,谦逊温婉。
      蓑衣人转过身,摹地摘下斗笠,只见他眉目清秀,笑容可掬,要不是他长发随意散在肩头,略显凌乱外,倒像是一温文尔雅的儒士书生。蓑衣人微微一笑,笑容如春风化雪,温暖醉人,道:“我既不是你前辈,你也没冲撞我,更无甚么尊姓高名。我方才出手凌厉粗鲁了一些,但我乃是看在你是上官倨睿孙女份上,教给你功法秘籍之上学不到的东西,你若领悟,那你便会失去我不想让你失去的,但你会得到世人想让你得到的。这些东西是什么,你日后想必会逐渐明了。”
      蓑衣人说罢摹地哈哈长笑,笑声甚是苍凉悲怆,在江上幽幽飘荡,透过浓雾传向了不知名深处。只见他笑罢注视着叶晨枫半晌,眼中闪过几丝复杂之极的神色,但瞬息消逝,恢复了先前神色淡雅、温文尔雅的模样,微笑道:“长夜漫漫,必会黎明,纸醉金迷,终须沉醉。保重了!”身形一瞬,已消失原地,徒留那艘在风中微微荡漾,仿佛摇晃了千年的木船。
      雨琦怔怔站在原地,目光涣散,似是领悟了什么,但又瞬间变得云雾渺渺,遥不可及,仿佛永远也抓不住。叶晨枫也从地上爬起,他虽不甚懂方才蓑衣人话中意思,但见雨琦表情迷惘彷徨,想她心中定是挣扎煎熬,于是抽出一直插在腰间的竹笛,只见那竹笛通体碧绿,尾部拴着一枚似石非石、如玉非玉的叶子,脉络分明,但曲曲折折,蜿蜒似河,恍如玉琢钻雕一般晶莹剔透,倒映着他英俊面庞,似乎轻轻低诉着古老静谧的故事。
      叶晨枫轻声叹了口气,将竹笛横在唇边,悠悠吹奏了起来。其声时而清婉悦耳、细若流水,似从云中挤出的点点液滴;时而飘逸出尘、淡雅宁静,恍若晨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时而激越高昂、声震林木,仿佛金石碎裂、珠落玉盘;时而低沉凄婉、如泣如诉,恰似怨妇低吟悲歌,靡靡入耳。
      笛声似是穿透了层层浓雾,江面碧波粼粼,圈圈涟漪如年轮荡开,远处丘陵起伏,杨柳炊烟婆娑飘舞,群鸟疾飞,划过碧空,留下道道虚影,似是也陶醉在了悠悠的笛声中,不能自己。
      那只白兔不知何时从雨琦怀中探出了脑袋,凝望着雨琦略苍白呆滞的面容,红色的眼眸中光芒熠熠,凝视了半晌后,忽地掠过一丝狡黠之极的微光,纵身一跃便挣脱了雨琦怀抱,前足着地后奋命奔驰、一路蹦蹦跳跳跃向山林,瞬息间便消失不见。
      雨琦迷迷糊糊中觉得怀中一空,摹地惊醒,不禁惊呼一声,暗叫不好,正欲拔腿再追,却听那蓑衣人的声音再次回响在耳边,不由得全身一震,只听他声音幽幽飘忽,似是在天地间回荡,又像是在她心中回响,分外诡异。
      “天地万物,芸芸众生皆有灵性,更有天性,白兔的天性是回归自然不受束缚,正如人类的天性是深入红尘俗世,伤害再包容一样,虽然难以理解,但却不愿去打破,甚至改变。”
      叶晨枫一曲既毕,也缓缓收回竹笛,微笑道:“前辈说得不错,虽然白兔和人类天性迥异,但自由一定是万物的天性,我相信若有一天你被禁锢在暗无天日的深渊,你一定会发觉从前自由的时光弥足珍贵,即使是带着痛楚。”
      雨琦半晌终于开口,喃喃道:“果然是我太年轻,始终领悟不了。”忽然想起什么,用及其怪异的目光看着叶晨枫,道:“你不也只是比我大一岁,达到了十四岁么,怎么觉得你貌似领悟了许多?而且听你语气倒像是以前便通晓了似的?”
      叶晨枫闻言微微皱眉,目光迷离,轻叹道:“雨琦你也知道,我打小父母便双双患病去世,留我一人生活,我小时候经常流落蓝城街头,靠乞讨度日,度日如年,苦不堪言。常常一群富贵人家的子弟往我身上吐口水,说我肮脏污秽,把蓝城街道都弄脏了,偶尔还动手打人,现在我身上都还有好几块伤痕,那是一辈子都消散不了的。在我八岁的时候,深冬时节,蓝城处处都是萧瑟景象,寒风刺骨,我无处可去,便在街角一处略封闭的空间暂住了下来,当时我身上还只是一件极薄的单衣,只感觉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冰块一样的冷,骨头像是碎裂了一般难受,手脚早已麻木。恰又三天没进食,浑身没一点力气,眼皮抬一下都觉及其费劲。正在我饥寒交迫,离死不远之时,混乱的意识中隐隐看到一位身穿白袍,及其和蔼儒雅的男子救了我,他把我安置在一处竹屋内,给我熬姜汤驱寒,喂我喝粥,悉心照顾了数天我才缓缓醒转。他知道了我是孤儿后,便天天教我识字读书、下棋、打渔、生火做饭,叫我在繁星满空的时候识别星象,教我吹笛,教我人生许多道理。那时突然觉得,即使生命中每个人都对你冷嘲热讽甚至拳脚相加,却总有突然出现的人挥手帮你驱除雾霾,洒落一片及其及其温暖的阳光,让你沐浴其中,感受生命中不能替代的幸福。但是那个人却总会在你不经意时悄然离开,毫无预兆,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会永远不再出现。”
      雨琦诧异道:“那人后来走了么?”
      “他被家族排挤诬陷,说他贪图族长大位,欲加害其生父。族内人对他蔑视鄙夷,最后在族中根本无半点立锥之地,一番颓废挣扎之后,他还是选择离开了家族,浪迹天涯。如今也有三年余了,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过得如何。哎……”叶晨枫说罢显然甚是感伤,长长叹了口气,取出竹笛,正欲再吹奏一曲之时,摹地眸中电光疾闪而过,似是想起了什么,紧紧凝视手中竹笛,又不是抬头眺望蓑衣人消失的方向,皱眉苦苦思索。
      雨琦猛然想起同是掌管蓝城的钟离一族(也就是前面提到的西荒异族神音族)三年前族长钟离乜之子钟离啸天叛出家族,从此杳无音讯一事,不禁幽幽叹了口气,道:“原来救你那人是钟离啸天。我小时听爹爹讲起过他,说他年少有为,又待人谦和,无欲无求,一心钻研声乐,乃是不可多得之人才。传说他曾用一笛一箫静坐石崖断岩之上,靠其自创的十三支《醉生曲》击退深山八百异兽,那八百异兽个个残暴嗜血,一只异兽须百余壮汉才能勉强抵抗。那些异兽本欲偷袭附近一处村庄,抓获人类为寒冬作储备之用,恰巧钟离啸天经过,便用一笛一箫击退了异兽。当初听我爹爹讲述的时候,真对他敬佩地五体投地,渴望自己也有一天能靠几团蛊粉便能击退万兽,拯救世人。但后来听说他叛出家族,从此杳无音讯,难免心中鄙夷。但听你一说倘若他乃是受人诬陷方沦落至此,那真正该受到鄙夷唾弃的便是族内奸人了。”忽地瞧见叶晨枫低头凝视竹笛眉头深锁,心中猜他定是睹物思怀,忧愁不已。
      叶晨枫皱眉苦思半晌,猛然抬头盯着蓑衣人消失的方向,目不转睛,眼中满是泪光,脸上神色激动,拿着竹笛的双手竟都不住颤抖。
      阳光洒满大地,暖意充斥。满眼浓雾也缓缓散开,露出了河对面那扇古老沧桑,锈迹斑斑但却气势磅礴,屹立不倒的城门。城门上方“蓝城”两个古篆大字如龙凤飞舞,又像是神灵诡谲的双眸,幽远深邃,低诉着岁月痕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似是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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