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菲尔夏日》独木不成林

33、泰晤士河畔

　　“伊恩，你好，我是李汐。”李汐狠狠攥着手机，面露凶光瞪着桌上那箱子‘莫名其妙’的礼物。

　　“哦？你好，李汐小姐。”伊恩不经意瞥了眼演播室中的诺兰与安妮，自家旗下两位艺人刚刚结束了BBC 广播中心第一频道《早间新闻》（breakfast）的采访，现在正和主持人以及工作人员握手致谢。显而易见，李汐打电话过来有且只有和一人有关，那便是大部分时候循规蹈矩不会出差错，一旦惹事就必然要弄个惊天动地的影帝先生。

　　昨夜，伊恩基本上没有得到任何休息，而罪魁祸首就是诺兰！好端端的诺兰突然溜出了家，不光没知会自己一声，甚至没有告诉安妮。安妮结束工作归家后不见诺兰身影，大小姐脾气直冲云霄，摔个盘儿碗儿的不算什么，伊恩最怕安妮哭哭啼啼没完没了。诺兰不过是偷跑离家，安妮总弄得跟全家死光光似的。伊恩无力也没那个意愿去安抚此刻怨妇上身的安妮，有时候伊恩很吃惊面对镜头总是死鱼脸或是做作表情的安妮，怎么生活中是如此一个‘演技派’达人。当然这些吐槽的话他只敢在心里絮叨，若是真的说出口，工作不保是小事儿，被安妮娜花腔女高音刺穿耳孔才要命。

　　总而言之，伊恩完全不想与极度缺乏安全感且处于暴走边缘的安妮共处一室。‘感谢’诺兰，他整整在安妮身边呆了三小时零七分钟又十六秒。度日如年！

　　凌晨一点半，玩失踪不接电话的诺兰才舍得显身，没等伊恩上前质问，安妮就哭着跳进诺兰怀里，伊恩自觉，就算爹死娘嫁人也不至于流露出安妮脸上的神情。三分钟，短短三分钟，诺兰就安抚好安妮。破涕为笑的安妮头靠在诺兰肩膀，一副小女人撒娇模样，和之前的暴力闺怨脸判若两人。伊恩就差鼓掌为她的演技喝彩，若安妮能把这种水准的表演用在工作上，她成为影后指日可待。

　　将安妮送回二层卧室后，诺兰主动为伊恩倒了杯白兰地。伊恩敏锐地察觉到诺兰唇角隐隐若现的笑容。影帝大人这种好心情可不多见，伊恩试探性地问道：“我们以为你被绑票，影帝先生请你也为我着想一下，不出一声的溜走可不像你的作风。到底是什么事，或者说什么人让你这么晚还要出门一趟？”

　　“抱歉，我当时突然想一个人呆会儿。”诺兰的道歉相当潦草没有诚意。

　　“一个人？”伊恩不相信地一挑眉追问道。

　　诺兰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很难说是几个人……”

　　“你这是在和我猜谜吗？”伊恩盯着诺兰，试图从他表情中套出点信息。

　　“你这么八卦自家艺人真的好吗？”诺兰假笑着说：“给你些提示好了，特拉法加广场，喷水池，夜晚。”说罢诺兰直接转身走上楼梯，伊恩盯着诺兰背影，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午夜时分，万籁俱寂，自家大影帝和一个姑娘手挽手坐在喷水池边儿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彼此。

　　至于那姑娘是何人？伊恩坏坏一笑：“李汐小姐是想找诺兰吗？”

　　对面一片安静，就在伊恩以为电话信号出了故障之时，自手机那头传来了李汐有些磕巴的回答：“嗯，大概……我只有你的电话，所以就……算了，抱歉伊恩，你就当我没打过这通电话吧。”

　　伊恩抢在李汐挂电话之前，仓促说道：“别挂，诺兰马上就到。你是要问明天排练的事情吧？很紧张是不是？要在韦伯爵士和卡梅隆的面前表演，要是我肯定会直接紧张到呕吐。”

　　“什么？”李汐诧异地大声问：“明天的排练难道不是试穿服装和拍宣传照吗？韦伯和卡梅隆会来？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呃？”伊恩抿抿嘴，心道一声惨了，他完全忘记自家大牌艺人是故意瞒住不告诉李汐这事儿。隔着电话，伊恩感觉到李汐的呼吸声突然变得急促不安。自己似乎是坏了诺兰的诡计，不过如此说来，诺兰对李汐格外得‘照顾’，甚至到了有些过分的程度。诺兰很清楚韦伯并不仅仅是来旁观上妆拍照这么简单。明晚要为宣传片采样，显然身为主演的李汐要献歌一曲，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曲。若是讨不到韦伯和卡梅隆的喜爱，李汐的女主角地位岌岌可危。若出了差错，就算是奥斯卡影帝诺兰也很难继续维护李汐。

　　“我想诺兰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这件事儿。”伊恩试图替诺兰辩解道：“我们也是在周六才获知消息。”

　　“WTF！”李汐直接骂出了口：“我昨晚才见过他这混蛋，他竟然只字未提！天杀的！”

　　“昨晚诺兰和你在一起？”伊恩眼前一亮。他并没有等到李汐的答复，手机便被诺兰轻而易举地抢走了。伊恩无奈地撇撇嘴，他瞄见安妮仍在演播室里和主持人闲谈，微微松口气，李汐这个名字还是尽量不要在安妮面前提及得好。伊恩可是见识过安妮吃闲醋发疯的样子，绝对不甜美可爱。

　　“喂。”诺兰压低声音快步朝楼梯间走去：“我是诺兰。”

　　影帝你好，影帝你去死，影帝我们老死不相往来，愤怒如排山倒海向李汐袭来，她已经准备好所有已知的英语骂街词汇来招呼诺兰，但听到诺兰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腔调，李汐没来由语塞。昨夜回忆如同薄雾弥漫进她的脑海。寂静暗夜，她和诺兰相视而立，他让她唱歌，她为他而唱。李汐将自己的过去透露给诺兰，不奢求抚慰，仅仅是出于某种因唱歌而产生的信任。对，该死的，李汐发现有那么一刻，她信任着诺兰。

　　曾几何时，她因诺兰那句种族主义言论而默默地恨上了他，但慢慢地，李汐发现诺兰毒舌讨人厌傲慢自大，但却绝对不是个种族主义者。最好的证明便是诺兰邀请她出演克里斯蒂一角，但凡他有一丁点歧视李汐，绝不会将这么重要的角色交给她。初时种下的恨不复存在，虽然李汐依然反感诺兰唯我独尊的性格，但她知道，这个人不是她的敌人。

　　‘你真的愿意放弃出演克里斯蒂吗？我能感觉到，站在舞台上歌唱的你是快乐的。’就是这句话，让李汐误以为她和诺兰之间，总算是产生了一丁点的默契。诺兰知道她内心非常在乎这次演出，她想要演好克里斯蒂，她想要……和诺兰并肩工作。这个念头不知何时在李汐心中扎了根，经历昨夜之后，她甚至产生了某种幻想，诺兰会帮助她完成这个梦，让她成为音乐世界中被魅影深爱着的克里斯蒂。

　　“为什么不告诉我韦伯和卡梅隆会来参加排练？”李汐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问道。

　　“为什么要告诉你？”诺兰冷冷地反问。

　　“我以为……”李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以为什么？”诺兰追问道。

　　“没什么。”该如何说出口呢？李汐寻不着答案，仅仅排练一周，她还只是个懵懂菜鸟，该如何去参加这场很可能是决定她是否能继续出演克里斯蒂的考试？就算她演砸了，被中途换角，也不能怪罪诺兰，只能说是她自己实力不济。所以，诺兰是否告诉她这件事儿，并不重要。与其说李汐生气于诺兰的隐瞒，不如说她是担心害怕现在的自己，还不是一个真正的演员，如果因为自己无能而丧失掉这次机会……李汐只觉心隐隐作痛。

　　“在害怕吗？”诺兰的声音冰冷刺骨，这句本该算作关心之语，经由诺兰之口却没有一丝温暖。

　　李汐没答话，诺兰推开门，径自坐在楼梯上。他是故意隐瞒不告诉李汐，为此他甚至特意让副导演致电露娜，请她保守秘密，诺兰对为何这么做只是胡乱给了说辞，真正的理由他却隐藏在心里。他料想李汐初见韦伯与卡梅隆定会大吃一惊，就如同克里斯蒂第一次上台一样，迷茫焦虑同时又有几分兴奋。李汐会应韦伯要求站在舞台中央唱歌，那将是她第一次穿着戏服，她会紧张拘谨地张不开口，但随着音乐声渐起，她会慢慢找到自信，让歌声飞翔在剧院。这是诺兰精心设计的剧本，他要让所有的人看到，平凡普通的小记者李汐会渐渐和热爱音乐无助胆怯的克里斯蒂交融混合，戏中有戏，戏外仍是戏。诺兰想要混淆舞台和真实的界限，让李汐成为克里斯蒂的骨肉，让克里斯蒂成为李汐的血脉。

　　他——诺兰将创造出独一无二的克里斯蒂！

　　伊恩的失言打乱了诺兰的计划，过早的令李汐得知周三安排，诺兰担心李汐会想太多，以至于在焦虑中失去勇气。

　　“嗯。”李汐忽然开口道：“我很害怕。我想要演克里斯蒂，我想要站在舞台上唱歌，这些是我原本完全不在乎的东西，但现在却牵绊着我。正如你所说，唱歌时候的我很快乐。我害怕演砸了，这好不容易找到的快乐会消失不见。”

　　李汐的直白像是一根细小但锋利的针刺进诺兰心脏，那种伴着酸楚的疼令诺兰的声音有些无力：“我明白了。”

　　“嗯。无论如何，我会利用今明两天努力练习，希望能侥幸通过排练，继续出演克里斯蒂。”李汐试图用欢快的语调说。

　　就在李汐要挂断电话之际，诺兰未经大脑直接脱口而出：“来找我吧。我刚刚完成了白天的工作，下一份工作是今晚七点。我有将近一个下午的时间无事可做，让我来指导你，克里斯蒂。”

　　“我……”李汐不知该接受还是拒绝。

　　“你是我选择的克里斯蒂，你的失败也就是我的失败。”诺兰有些尴尬地说：“我把见面地址短信你，一个小时之内你赶不到的话，就不用来了。”说着诺兰按了挂断键。

　　几秒钟之后，李汐收到由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萨里，泰晤士河畔，金士顿区，乔治街4号。PS这是我的电话号码，诺兰。

　　“我没同意会去啊，霸道的家伙。”李汐嘴里嘀咕着，但手却不停歇地打开浏览器搜起了地址。至此，李汐才想起最初致电诺兰的原因，她瞥了眼桌面上的纸盒，犹豫半响，起身抱起盒子放到好友吉玛面前。

　　“我要早走一会儿。”李汐对露吉玛说道：“你能帮我把这盒子东西带回家吗？”

　　“这些东西是他送的吧？”吉玛小声问。

　　“不知道。”李汐干脆回答。

　　“啊？”吉玛惊讶地抬头看着好友：“那你刚才给谁打的电话？还有，汐汐你要去哪儿？还不到午饭时间呢。”

　　“我是给他打的电话，但没来得及问。”李汐觉得很难对吉玛说明事情原委：“我先出去一趟，等晚上回家我再告诉你。如果卡箩召唤我，你就告诉她，我去处理那个烫手山芋。”

　　“汐汐？？”吉玛搞不懂是自己听力出问题还是李汐表达力欠缺，怎么如此前言不搭后语？

　　李汐顾不上搭理好友，她随手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大衣，急匆匆奔了出去。

　　挂断电话的的诺兰仍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楼梯上，他一脸震惊地瞪着掌中手机。他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要主动提出指导李汐？这么一来岂不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诺兰不愿承认，听到李汐说很害怕的时候，他脑中飞快闪而过李汐泪眼朦胧的一幕。

　　有史以来第一次，诺兰微妙地体会到某种名为内疚的感情，从初见选角开始，诺兰就为指导这部戏做了精心筹划，他从李汐身上看到了自己刚出道时候的影子，那种因歌唱表演而发自内心的笑容，令诺兰觉得有种久违的亲切感。他想要歌剧院魅影成功，他想要自己转型为优秀的导演，他更想要李汐成为他的女主角。

---

作者有话要说：　　笑眯眯，某个人这是动心了的节奏吗？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