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夏小丢

5、同食

　　黎傲坐在这堪堪能被称作椅子的木凳上，一双上挑的凤眼环顾四周，眉头则越蹙越紧。
　　这，也太寒碜了吧！
　　墙面是白的，还好，至少不是黄扑扑的，但是这时不时簌簌地往下掉白色粉尘是怎么回事？整个外堂不大，正中靠墙的地方摆放着桌子，边缘的红漆有些剥落，露出楠木的底子。桌子的另一边另外摆了一张“椅子”，看着那磨损状况黎傲已经能够想见到自己身下坐着的会是个什么“惨状”。
　　除、此、之、外，居然啥都没有了。本身这外堂就很小，结果只摆放了一张桌子倒显得空间大了起来，当然，相对而言。
　　正堂与里屋之间只挂着块几乎拖到地面的布帘子遮挡些视线，那布帘子倒是素雅的很，淡青色的底纹上零零散散点缀着些小小的白色花朵。
　　嗯，不用进里屋了，已经可以想象到一张嘎吱作响的床外加打满补丁的床帐了。
　　这真是自己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最寒酸的屋子了，没有之一。
　　黎傲觉得自己又长了些见识。
　　那边厢温长情在厨房生火烧水泡茶一同忙活之后一时找不到托盘，只得双手托着茶盏往正堂走来。顺便说一句，茶杯还是他前段时间去镇上买来的，自己都还没用过。
　　耳边听到温长情往这边走过来的声音，黎傲忙收拾起脸上的表情，摆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黎兄”，温长情将茶盏放到桌上，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家里没有什么好茶，这是我去年去山中采摘菊花晒干后制成的，还不知道你喝的习惯不？”
　　“无妨。”黎傲面上一派平和，只右手在袖中不断虚握成拳，然后又放开。内心不断安慰自己：虽然在这之前你几百年来喝的最差劲的茶也是那次在狼王的酒宴上无意中误喝了杯凉掉的“雪顶含翠”，但是，有茶总比白开水好吧。
　　可是凉掉的也是“雪顶含翠”啊！内心某个小人在咆哮。
　　在温长情忐忑不安的视线注视下，黎傲不得不端起茶盏，掀开杯盖闻了闻。嗯，带着乡野清香味。
　　浅浅的啜饮一口，还好，只略微有点点苦味。
　　迎着温长情期待的视线，黎傲淡淡地笑了笑，“还好，有乡野清香。”
　　“那你慢慢喝，我先去做饭了。”温长情听黎傲没有反感的意思，瞬间就高兴起来，转身去厨房折腾晚饭去了。
　　于是也没看到黎傲听到“做饭”那两个字的时候脸上一瞬间露出的古怪神情。
　　黎傲放下手中的茶盏，一只手缓缓摩挲着下巴，心里琢磨着，这呆子待会会端什么过来呢？
　　看他这一贫如洗的样子，菜估计也是自己种的吧。额，肉肯定是没有的，那么白饭加青菜，最不济就是这样了。正好自己多年来吃山珍海味也有点厌烦了，今天这一餐就当漱口了。
　　某人在心里不断的自我安慰，最终却还是在温长情把晚饭端上来的时候破功了。
　　所以说，不是白饭加青菜，而是馒头加青菜。
　　黎傲看着眼前盘中码的齐整的三个大白面馒头，外加旁边摆放着的一碟青菜，一小碟咸菜，眼角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
　　晚饭就吃这些个东西，难怪他看起来没几两肉。
　　嗯，抱起来也有些硌人。
　　温长情自是不知道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某人心中已经如万马奔腾般沸腾开来，把馒头和菜摆上桌之后便去厨房端粥了。
　　所以黎傲还是猜错了，人家是白粥加白馒头加青菜外加咸菜，营养价值虽然不高，种类还是蛮丰富的。
　　最终这顿饭还是在一阵诡异的安静中吃完了。
　　黎傲虽然没怎么动过筷子，但是还是象征性地拿了一个大白馒头，就着白粥倒还不错。清清淡淡的，自有一种别样的滋味在里头。
　　正如眼前的人一样。
　　饭后温长情将桌子收拾干净，碗碟拿到厨房去洗了。
　　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便看到黎傲负手站在院子中，头微微仰起看着漫天繁星发呆。
　　从温长情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这人的侧面，映着淡淡的月光，肤如凝脂，艳若桃李。
　　本来还担心这人晚饭估计会吃不下，却没想这人很给面子的什么都没说，虽然吃得不多，但温长情却莫名地觉得感动。
　　这人，还真是很会替别人考虑啊！
　　放轻脚步走过去，踏着那人淡淡的影子，一步一步，仿佛踏进一场幻境，连带着呼吸也变得轻缓起来。
　　“乡间的夜晚还真是漂亮！”黎傲不用转头也知道那人现在正站在自己身边，和自己一样正看着夜空发呆。
　　“嗯。”
　　“也很安静。”是真正的远离世间喧嚣的安静。置身在这广袤的天幕下，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你我二人。
　　“呵，夜夜如此。”
　　“你家只有你一人。”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嗯，无父无母，无亲无友。”依旧是淡淡的语气，黎傲却分明从这没有声调起伏的八个字中听到了一个人的寂寞，恍若丝线缕缕，在天地间缠绕挥舞。
　　黎傲自是没有体会过这种天地之大只有自己一人的感觉。他从出生起身边就永远环绕着一群人，不愁吃不愁穿，更不愁陪自己说话的人。
　　温长情则刚好是他的对立面，从小就是一人，能够长成如今这样也算是能耐。
　　“你是个很特别的人。”情不自禁地说出这句话，黎傲瞬间又想起了这人在水中那股子淡定从容了。“当时快被淹死了，为什么不挣扎？”
　　温长情明显地愣了一下，话题是怎么转到那方面去的？
　　“我不会游泳。”
　　“额，所以为什么不挣扎？”
　　“挣扎有用么？”
　　黎傲被这个不算问题的问题问住了。仔细想了一下，那水潭确实蛮深的，占地面积也挺大的，掉进去的话，像温长情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想爬上去确实有点困难。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有没有用。”
　　“呵，不怎么想试，麻烦！”温长情轻笑出声。“而且，水里面蛮暖和的。”
　　黎傲转回头来，一脸愕然地看着眼前一派云淡风轻的男子，仿佛确认方才那一番话确实是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的似的。
　　“你......真是个怪人。”
　　半响，也只讷讷地吐出这么句话。也不知道这话是对温长情说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