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中的公子》慕千羽

41、卷六 神女（5）

　　神女璇玑被众神徒围簇着开始检阅每一座城池送来的祭品真假。

　　我们夜城的祭品则是被摆在了最后一个检查的地方。我假寐着，微闭着眼，看到浮在自己上空的司凉老兄额头上涔涔密布的汗珠。

　　她终于走到了我们面前。

　　璇玑，这个外表谦和、心思缜密的女人，着一袭宽大白色纱袍，裙摆拖曳致地，她微微俯身，眉黛如画。

　　视线起初是不经意的扫过祭品箱边上的司凉，却在这不经意间左眼猛烈跳动。祭典上有点小插曲，那时众神徒见她红唇微启：“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她指的是司凉。

　　原本应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司凉的汗珠在烈日下聚集、蒸腾。他有点不知所措：“我，我司凉。夜城府上的。”

　　“哦。”她似有些微微失落，接着，她转身拂袖，撇开一向严格审核祭品的规制，大步便要离去。

　　我已经快要装死装不下去了。

　　内心有个声音在叫，尼玛你看看我会死吗？

　　你不是最近缺个替身什么的，我这送上门的都不看看！

　　在祭祀大典前，公子曾跟我道过祭祀坛祭典的整个步骤，检查完所有的祭品之后，便要开始点燃祭神炉，先投掷海妖之血，那种妖灵的血液会在刹那间将炉子的温度调高十倍，并且蔓延到整个圆形祭台上都弥漫缭绕着蓝色的火苗。

　　所有神徒会在前一刻撤离祭神圆台。而璇玑神女，则在蓝色妖火弥漫之际，扬身腾空而起。将火焰聚集到圆台四面祭神品的位置。

　　然后的事，你就不需要知道了……公子说，因为那妖火足够把所有祭品连带着箱子烧的干干净净片渣不留。

　　纱蓝，如果你感到神女的视线没有在你身上停留太久，就说明我们的计划失败了，无论如何，在妖火燃烧前逃走。

　　◇

　　事实比想象更惨淡，璇玑甚至连看我一眼的时间都没有付出。我脑海中的细胞飞速运转着，暗暗腹诽着这年头检查什么的果然只是走个形式，残次品都过得了关。

　　依稀感觉到，高台那边的公子在觉察到事态发展不妙后突然起身。

　　司凉看看周边涌上祭台准备点燃祭炉的神徒们，紧张的压低声音：“蓝蓝，不是不妙啊，我们跑吧。”

　　我有些犹豫。

　　这犹豫的结果便是，很快炉火真的被点燃了。

　　初秋凉爽的季节被人为的整成了酷暑难耐的盛夏。

　　司凉还想催促，却见身边突然多了个白袍之人，将他的手臂遏住。“祭神炉要真正开启了，无关人员离开。”

　　“蓝蓝！”司凉露出惊慌之色，左右挣扎之下还是被拖出好几步外。

　　我试图从祭品箱中坐起，谁知刚翻起身，身边围了一堆神徒，他们凶神恶煞的眼光瞅过来，一双双手已按在了我的肩头上……

　　海妖之血倾倒入炉火中，一瞬间火焰如同一只被激怒的猛兽，嘶哑着嗓音在做最后的准备，火焰表面泡泡破裂般的声音在耳畔惊起，幽兰色雾气缓慢的从炉底蔓延开来……

　　但是并非想象中那么灼热。

　　几个弥留下来的神徒们野蛮的把我往祭品箱里塞，盒盖也被拉扯着盖上了个大半。此时，一声刺耳的哨鸣突然惊起。

　　整个祭神广场上的人仰起了脖子。

　　“怎么回事？”

　　“怎么神女停止了动作？”

　　“蓝火怎么开始熄灭了？”

　　神徒们也惊呆了，一时不知所措，茫然的望向祭神圆台中心。

　　紧接着上面传下了神女的命令：

　　“海芒贡献的海妖之血浓度有问题！神女下令推迟这次祭典！所有祭品和呈祭品有关人员一律扣留！　　”

　　恍惚间，遥见被人推出去的司凉又被生生推了回来。而在闷热的和烟雾缭绕的空气之中，我竟是连呼吸都愈发困难了。

　　◇

　　醒来的时候发觉周遭阴冷，从箱子中爬出探个头和一边的司凉一沟通，便恍恍惚惚明白我们原来被关在了祭神坛下面的地宫里。

　　“海妖之血说什么浓度有问题，神女要海芒城主回去重新讨来，海芒虽说离帝都最近，但来回至少也要一周，”司凉趴在我的躺尸盒边无精打采：“也就是说，蓝蓝我们要在这里度过至少一周。”

　　“你傻啊，”我没好气的从里面诈尸出来:“有机会就下药，没机会就想办法逃出去，你那么焦急的等着你蓝姐姐被烧死很开心是吧。”

　　司凉埋了脑袋：“我错了。”

　　隔着门的那边有一扇白底山水画的屏风，不太能看的清楚外面的状况。

　　“外面有几个人看守？”我问起。

　　司凉回答：“目前就一个，另一个说是有事，偷偷提前溜掉了。”

　　“好时机啊……”我眼珠子打转：“过来过来，交给你个任务。”

　　司凉一听，脸又埋了起来。“我就觉得没好事……”

　　“还不快去准备！”我故作愠色，指指那边的烛台，而自个则一溜身子，滑着缩回箱子里。

　　做守卫工作的神徒大多是年纪轻轻，没有什么经验的小子，恐怕好些年都得呆在阴森的地下宫殿里，大多时间都花在了埋怨工作辛苦工作枯燥和忌惮神女的威严上了，但是能进入祭神坛做守卫而非王室皇宫，可以充分见得其是个有神鬼论主义者。

　　司凉在预定的时间里充了出去，披散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神色要多紧张就有多紧张。

　　他支支吾吾的对守卫说：“不得了了！里面那个那个羽人，动了，动，动了……”

　　我敢肯定那守卫有八成可能早上没有机会登上祭神坛上面看热闹，自然就不知道那夜城供出的“羽人”祭品本来就是活的。

　　守卫迟疑了数秒，但见司凉表情扭曲到如此狰狞，倒是有点信了。

　　他握着长矛和司凉同时从屏风后走进来。

　　我适逢其时的抖动了几下箱盖。

　　司凉指着棺材一般的箱子，阴恻恻的哭咽：“我本来不打算干这活的，就是看有银子赚……结果倒好，听说啊，这箱子里封着的，是一个死了百年的羽人，面容都腐烂了，怎么，突然就能动了呢……”

　　我听闻又慢悠悠的在里面抖动了两下。

　　地宫灯火幽暗，终年环境如夜，在这气氛烘托下，连带着司凉兄，两人均同时打了个牙颤。

　　司凉乘着机会：“老兄，要不你去开一点缝看看。”

　　守卫冷眼：“你去。”

　　“我不敢。”司凉这句话诚恳的倒真像句实话，顿了顿，他补充了句：“万一有个好歹，先在萌芽阶段制服住，好赶紧向你们神女大人禀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捞功机会。”

　　守卫就这样动摇了，长期枯燥的地宫守卫工作让其对任何一个有可能的小变故都充满着无穷的兴趣。

　　我听到他走近长矛末端摩擦地板发出的声音。

　　他的手搭在了盒盖上，正欲用力……

　　“哐当！”

　　是金属与脑袋碰撞的声响。

　　我一个激灵从箱中翻身出来，一透着气便见司凉在另一人身后，一手举着银质烛台，一手提着那守卫的衣领。

　　而守卫已软趴趴昏迷了。

　　我夸奖那个此时笑比哭难看的老弟，“干得漂亮，有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