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峯羲]必再相見》七日饕餮

1、第 1 章

　　林峯伸個懶腰，帶動關節一陣咔吱作響。他把頭往後仰，靠著椅背舒緩十幾個小時對著電腦屏幕的疲憊。好幾天都處於精神極度緊繃的狀態，一安靜下來，他可以聽到太陽穴附近的神經突突跳動的聲音。
　　凌晨兩點的辦公室，像一個靜謐的蛔印�
　　頭一歪，脖子被扭得生疼，林峯撐著額頭看時間，原來只是睡著了幾分鐘。Karena的短信還開著：“我先睡啦，燉盅里有雪梨豬肺，回來記得喝。”
　　習以為常的空腹燒心感襲來，林峯揉揉肚子，收拾一下離開辦公室。

　　沒刮過臉看起來很滄桑，看不出嘲諷的微笑和明亮的眼睛卻增添了幾分暖意，即使在他連續五天只睡四小時並且饑腸轆轆的糟糕狀態下，也能讓最刁鑽的客戶覺得他的精神面貌無可挑剔。
　　人習慣了在表層的生活之後，怎麼可能適應得了地下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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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紅燈的時候，林峯從來都是聽音樂。在緊閉的車廂內將音響調到最大聲，達到休假都沒有的心平氣和，事不關己地欣賞紅燈上三位數一秒一秒地減少。周圍的喧囂一刻不停，寧靜需要自己來創造。
　　三十秒，頻繁轉調的不和諧音戛然而止，琵音緩慢地引入溫柔寬廣的樂曲中段。
　　林峯的注意力被另一個路口的亮光吸引了。兩點四十分，臨街的半面玻璃窗里有餐桌和椅子，偏黃的日光燈顯示這家店還未打烊。
　　美味牛肉麵，招牌名土得一目了然。
　　林峯其實不喜歡喝雪梨豬肺或是花旗參雞湯，反正一切可以達到清補功效的玩意他都覺得索然無味，可是Karena總能逼他喝下去，並且理論不斷創新：“花旗參補精益氣，是熬夜人士最佳選擇。”“霧霾天要喝雪梨豬肺清肺。”
　　綠燈行，林峯打偏方向盤，停在餐館門前。

　　“老闆，來碗牛肉麵。”
　　沒人應。林峯等了一會，還是沒人走出來接客，他又喊了一聲，聽到一個滿是睡意的聲音應了一聲。
　　“老闆，來碗牛肉麵。”
　　“這裡不賣牛肉麵。”老闆原來睡在了案板旁的長凳上，被人吵醒顯然讓他不太高興，黑麻麻一張臉看起來特別凶神惡煞。
　　林峯皺眉。“你們店不是叫美味牛肉麵么？”
　　老闆打個哈欠，懶洋洋地揉眼睛：“這家店是上個老闆前不久才轉手給我的，還沒換牌子，不過也沒什麼必要。”他清醒了些，為客人服務的意識終於也醒來，“你不必看菜單了，我這裡只賣葱薑蟹、炸雞翅和海鮮面。哦，現在只有海鮮面，不過海鮮用完了。”
　　林峯默默聽完。“要一碗沒有海鮮的海鮮面。”

　　“香醋辣椒醬油隨便加，客人請慢用。”
　　林峯隔著一大碗白花花的麵條上方的熱氣看直接坐他對面拿遙控器打開電視的老闆，覺得有些彆扭。“你非要坐這裡？”
　　“這個位子是我看電視的專座，”老闆兩道濃眉挑成微八字，看起來和善很多，“而且一個人吃麵多沒意思，你不希望有個人陪你說話么？”
　　林峯被嗆了一口，紅著眼睛摸紙巾，老闆遞了一沓給他，還熱心地給他拍拍，力道大得他差點把面吐出來。老闆不急不慢說道：“有個人在旁邊，被嗆到了也沒那麼尷尬。”
　　林峯擦掉嘴邊的湯汁，有些好笑：“你這人幾奇怪，剛才冷冰冰一點都不想做生意，現在又這麼熱情。”
　　老闆癟癟嘴：“起床氣你懂的。”換到體育頻道，西甲的比賽正好開場，他便不再和林峯說話看起球賽。林峯偶爾抬眼都只看到一個邊緣泛光、形狀姣好的側面。

　　林峯做任何事都快，唯吃東西和洗澡慢，所以他那碗面見底之時，足球賽上半場也結束了。
　　老闆慢吞吞地收拾碗筷，眼睛還盯著補時的畫面，嘴裡念叨“起碼半個小時在倒腳”，林峯吃飽了也不急著回去。這家店老闆各種不同常人，讓他有點想深究的念頭。
　　“爲什麽不賣牛肉麵？”
　　“我不吃牛肉。”
　　“你爲什麽不吃牛肉？”
　　“過敏。”老闆把碗筷往水槽一扔，就拎了兩罐啤酒又坐過來，林峯往水槽揚一揚下巴：“我剛才吃麵的碗難道就是這樣泡完就拿起來用的？”
　　老闆瞪他的表情很像某種犬科動物：“我像那種黑心店主么，過一會就下半場了，看完會洗。”他遞一罐啤酒給林峯：“喏，請你喝的。”
　　林峯搖頭：“心領了，待會還要開車。”
　　老闆“哦”了一聲把啤酒放旁邊，自己喝起來，看幾眼林峯：“你在的什麽公司，加班加得這樣晚。”
　　“搞房地產的，最近忙一個很大的企劃。不加班估計就來不及把它完成了。”
　　老闆笑起來有兩個極深的酒窩，向上彎的眼角被聚攏的一簇睫毛遮得陰暗。“有追求，給你們敬一杯。”他高高舉起啤酒罐，在空中做出敬酒的手勢，仰著脖子咕咚咕咚喝下去，粗大的喉結平滑地起伏，林峯笑了。
　　老闆舔去唇邊的啤酒沫，咂咂嘴，指著林峯道：“吶，終於不陰沉一張臉了。”
　　林峯有些神奇。他最常收到的別人評價就是笑容滿面性格溫和。“我的臉很陰沉？”
　　老闆又挑了眉，現在林峯認定他其實長了一張諧星臉，不然八字眉怎麼安他臉上如此和諧。“皮笑肉不笑，覺得其他人都在浪費自己時間的表情。”他毫不客氣總結完，又自己很認可地點點頭。
　　林峯也挑起眉：“你說話還真不客氣，也不怕我出門之後造謠壞你的生意。”
　　老闆咧嘴一笑，大喇喇亮出兩排白牙：“加班加到凌晨兩三點才吃東西的人哪有那個美國時間做這種無聊事，而且我看你不像這種小心眼的人。”篤定的口吻卻很難叫人生氣。他看一眼電視，立刻坐直，又停止了滔滔不絕。
　　林峯不再打擾他看球賽，在桌上留下一疊鈔票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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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又去了幾次，林峯知道美味牛肉麵的老闆叫吳卓羲，知道他有個喜歡跳舞的姐姐，知道他喜歡剪古樹，知道他曾經有過一條狗三隻貓。
　　“阿峯，”一回生二回熟的吳卓羲自取一個親近的稱呼叫林峯，“你不能總是等到事情忙完了才吃東西，看，又胃疼了吧。”他小心翼翼地盛了碗湯出來，放林峯面前，“分你一碗我媽的愛心蟲草雞湯，不要太感動哦。”
　　“拿開。我只需要白開水和胃藥。”林峯按著胃有氣無力道。
　　吳卓羲聳聳肩，把碗拉到自己面前，“虧我做了好久的思想鬥爭。哎，沒人和我搶媽媽煲了一天的靚湯，真好。”
　　“……我要喝湯。”林峯看著吳卓羲不樂意地蠕動嘴唇說“一時一個樣”，覺得散髮淡淡中藥味的雞湯其實是很好喝的。Karena也忙，家裡的湯湯水水不是保姆煲的就是外賣，但是她喝得很開心，還眼睛一眨一眨地說兩個人一起喝湯最幸福了。

　　溫暖的雞湯讓胃蠕動得不那麼折騰人了，林峯精神恢復了大半。他掐一把吳卓羲的腰間：“老闆，來一份葱薑蟹。”
　　“胃不舒服不能吃蟹。”吳卓羲抱著手臂躲他的爪子，“你餓了我給你煮面。”
　　“我餓了，但是還想吃蟹。”林峯和吳卓羲在餐桌上眉來眼去幾下，吳卓羲泄了氣進廚房，不一會端了一盤葱薑蟹和一碗面。他又拿了一個盤子，撥了一半葱薑蟹到上面。
　　林峯伸筷子壓住他：“你做什麽？”
　　“替你的胃承擔一點痛苦。”吳卓羲一本正經地說，把盤子放自己面前，“放心，葱薑蟹只收你一半錢。”
　　林峯失笑地看他大口吃蟹：“你可以只做一半的量。”
　　吳卓羲咀嚼的動作停了幾秒，又複開始，他揚著眉毛：“把蟹扔下鍋才想起，反正也吃得下，多個人陪吃更開心。”
　　“老闆，半夜吃蟹不怕發福？”林峯笑得不懷好意，“別以為肉不上臉就無所謂，男人到了三十一胖就下不去了。忠告，女孩子還是喜歡結實的小腹。”
　　吳卓羲吐掉嘴裡的螃蟹腿，沖他一笑：“你看我，長得怎樣？”
　　“除了皮黑了點腰肥了點，都很不錯。”濃眉大眼，鼻樑高挺，唇紅齒白，堅挺的歐米茄下巴，不去做藝人多可惜，林峯心想。
　　“不怕告訴你，我從來都只被人追。”吳卓羲自信的微笑的確有種吸引人的耀眼，不過偶像劇男主角的光環馬上被他狼吞虎嚥的樣子破壞了。
　　林峯心裡好笑他的自戀：“就算是這樣，也要注意保持吧，等身材走形搞不好追人都追不到哦。”
　　“等身材走形還喜歡我的必定是真愛，省了篩選的麻煩。”
　　有點道理，果然高手在民間。林峯看對面盤子已經空了，危機感襲上心頭。“別搶我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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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卓羲是被冷醒的。
　　起初他的意識里只有一片黑色，不是那種顏色板上的黑色，是溫溫潤潤的，仿佛帶有水汽的黑色。後來亮光加了進來，黑色越縮越小，小到只有兩個圓弧。
　　“66336，確認蘇醒。”黑色的兩點突然放大一下，就迅速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亮光里。“Edwin，切換生命維持模式。”
　　“收到，苗苗。”
　　“不要叫我苗苗！”
　　“好啦，小苗……Sammul，那個36的視網膜沒問題嗎，看他眼睛開了半天都沒對光反應，要不是看他有生命跡象我還以為……”
　　吳卓羲眼睛突然被強光照到，皺縮了一下，強光消失了。
　　“沒事，他那是死魚眼。”
　　“Sammul，你當著林家的少爺說他是死魚眼好像不太好。”
　　“那句話是測試他的鼓膜是不是正常，”Sammul低頭看這個叫做“林峯”的男人，問：“林峯先生，你感覺怎麼樣？”
　　林峯這個名字在腦子里撞擊出許多回憶，吳卓羲猛地支起上身，喉嚨乾涸得聲音像是刮出來的：“阿峯……在哪？”
　　Edwin和Sammul面面相覷。

　　Sammul給吳卓羲列出一長串中文外文都有的課程名單：“學得快的話，大概兩三年你就能上飛船。”
　　吳卓羲不太甘心：“這麼久？”
　　Sammul看了他一眼，吳卓羲癟癟嘴：“好吧，很快……”
　　“學習是件好事，但是別忘了搞衛生和做飯。”
　　“Sammul，這些事情完全可以交給機器人來做。”
　　“不做這些工作，你還有什麽剩餘價值？就當給你的學費作勞務擔保。”
　　吳卓羲無奈地笑：“我該說很感激么……”他看往無邊無際的星空，“不知道阿峯能不能在我可以上飛船去找他之前出現。”
　　“茫茫宇宙，什麽都有可能。”Sammul也看著遠方，“想著必再相見，總是好的。”

　　寫完冷凍艙就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