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追悔莫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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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丽政殿’三个大字出现在李隆基眼前的时候，他脸上的恐慌之色才逐渐消散。
妙锦跪在殿外，跟随着众人，一起喊道：“陛下万岁。”
李隆基看着乌压压一片跪在地上的宫女，极力寻找着，终于看到了跪在他们之中的妙锦。李隆基露出了仓皇的微笑，上前一步拉起妙锦，“妙锦，翾飞呢？”
妙锦面无表情，似木偶一般，微微挣脱李隆基的手，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叩首，“启禀陛下，丽妃娘娘难产，回天乏力，已经薨逝了。请陛下节哀。”
一旁跪在地上的宫女和太监也一起高喊，“陛下节哀。”
妙锦的口气并无任何一丝安抚的意思，此刻她心里的怨毒实在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看着李隆基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满怀希望到后来的涣散，她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快感。
李隆基不再看跪在地上俯首的妙锦，径直的向寝殿走去。推开门，一丝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李隆基掀开重重的帷幔，终于看到了卧在床上的丽妃。她神色安详的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样。李隆基慢慢的走到她身边，入目的情景让他的心不由得狠狠一揪。
床上布满了鲜红的血液，丽妃仰卧在床上，突起的肚子格外的显眼。妙锦是故意没有将这惨不忍睹的血床清理干净，只为留给他看。
鲜血还在不停的“滴答，滴答”的落地，李隆基的手颤抖的伸向丽妃的面庞，下了极大的决心才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丽妃的鼻端，已经没有了呼吸。
她是真的去了。李隆基逐渐清醒，翾飞走了。她至死也没有向他低头，至死也不请求他的原谅，至死也不肯放弃自己的自尊。
李隆基坐到了床边，轻轻的抚摸着丽妃的面庞，微笑道：“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我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李隆基握住丽妃的手，温和的笑着说道：“翾飞，翾飞，我不生气了，我不和你计较谁对谁错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你醒过来，醒过来好不好？”像是和一个小孩商量一般，耐着性子和丽妃商量着。
奈何，已经毫无气息的丽妃是听不到这些话了。
李隆基的神智仿佛已经消失了一般，继续说道：“我来晚了，你生气了？是不是？以后我不会离开你了。我带你去看日出，好不好？”
丽妃自然不可能回应他。
李隆基微笑，说道：“我现在就带你去，含元殿的台阶很高，在那里看日出一定很好看。”言毕，双手抱起了毫无生气的丽妃。
丽妃的身上，血迹已经渐渐干涸了，只是衣襟上的血色并没有消去，李隆基抱着一个血人从丽政殿走了出来。
急急忙忙从宝华殿奔过来的惠妃看到这样的一幕，惊呆了，连忙上前，“陛下，姐姐已经去了，请您节哀。”
李隆基仿佛没有听到惠妃的话一样，依然自顾自的向前走。惠妃连忙跟在身后，“陛下，请节哀。你这样抱着姐姐的尸体是要去哪里啊？”
一旁本来跪在地上的妙锦，此刻忽的抬头，眼里透着仇恨的目光望向惠妃，惠妃不经意间被妙锦的神色吓到，瞬间停住了追随李隆基的脚步，生生的被吓得呆立在了原地。
李隆基眼里根本就没有惠妃，只是温柔的看着自己怀里毫无生气的丽妃。
惠妃虽然被妙锦的神色所恫吓，但是她骨子里的脾气却并没有因此退却，好不容易赵翾飞死了，她怎么能够容许李隆基的目光再停留在丽妃的身上。
惠妃拉住了李隆基的衣袖，说道：“陛下，姐姐去了，我们还是给她整理仪容吧。早日入土为安啊。”
此刻，李隆基才听到惠妃的话，凌厉的眼神扫向惠妃，狠狠挣脱惠妃的手，惠妃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惠妃不可置信的看着李隆基，说道：“陛下……”
李隆基恶狠狠的说道：“贱人，谁说丽妃死了？闭上你的臭嘴，滚。”
惠妃吓了一跳，仿佛是第一天认识李隆基一般，以前的他对自己一向是礼遇有加，即便是刚入宫，丽妃一枝独秀，艳压六宫之时，李隆基也不曾对自己如此疾言厉色。
妙锦冷眼旁观，半晌，说道：“陛下，请容奴婢禀奏。”
李隆基听到妙锦的声音，仿佛灵魂里被注入了一丝力量，马上回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妙锦，急忙问道：“是不是翾飞有话让你告诉我？”
妙锦面色沉静，淡然的说道：“陛下，请屏退左右，容奴婢单独禀奏。”
李隆基的视线立刻扫向左右，视线所到之处没有一个人不胆战心惊，“统统都滚出去。”
一地的宫女和太监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只是倒在地上的惠妃可不是这么想的，刚想反驳的她看着李隆基的眼神，立刻打消了所有的念头，乖乖的任由自己被宫女搀扶，走出了丽政殿。
妙锦见所有人都走出去之后，抬头看向李隆基，他的神色已经有些好转，大概是又有了期盼。妙锦费尽力气的咽下了所有的恨，勉强说道：“陛下，把翾飞送到寝殿里吧，她这样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李隆基立刻照办，马上抱着丽妃进入了寝殿，小心翼翼的把丽妃放在了一边的美人榻上，原本的床榻实在是惨不忍睹。
妙锦冷眼看着李隆基的动作，心里不由得暗恨，现在这样的小心翼翼还有何用？翾飞挣扎了一天，他那时在哪里？在享受武菀青的温柔？
李隆基将丽妃安置好之后，看向妙锦，说道：“妙锦，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慌乱之中，连你我都用上了，全然忘记了自己尊贵的身份。
妙锦心里有一瞬间的不忍，这个男人是爱着翾飞的，非常的爱。但是，她也不能原谅。妙锦微微收敛心神，说道：“陛下，娘娘想要回岭南。”
不带一丝感情的陈述狠狠击中了李隆基的心肺，回岭南？李隆基不可置信的看着妙锦，“她要回岭南？她不想留在这里？”
妙锦点头：“是的，翾飞弥留之际一直在说，她要回岭南。”
李隆基似乎一下子苍老了数十年，哀痛的神色让人无法直视，过了半晌，他的眼睛却忽然一亮，“他有没有提到谦儿？”
妙锦面无表情，“有，翾飞说，嗣谦是你的儿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妙锦故意夸大了丽妃的话，隐约有着报复的意思。
李隆基眼里的神采逝去了，对儿子都如此绝情，更何况是自己？虽然明知道她不会问起他的事情，但是李隆基还是禁不住问道：“翾飞她，有没有提起我？”
妙锦默然的盯着李隆基的双眼，“有。”
李隆基的眼睛忽然一亮，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十分激动的等待着妙锦的下文。
妙锦看着他的神情，极力遏制自己，不要露出嘲讽的冷笑，淡然的说道：“她只愿从未来过长安。”
李隆基的一颗心落在了谷底，半晌，他苦笑，“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妙锦似乎还没有说够，“陛下，稳婆说如果早些请太医医治，翾飞是不会死的。不过翾飞不肯让奴婢去求您宣太医。”
李隆基双眼哀痛的看着丽妃的面容，妙锦的话像是刀子一样，刺得他心很痛。
妙锦还没有停止，“孩子的头始终没有出来，稳婆说十之八九未生之前就是死胎了，至于为什么会是死胎，奴婢想陛下您是最清楚不过的。”
李隆基依然没有回头看妙锦，只是双眼痴痴的看着丽妃。
妙锦继续说道：“陛下，如果您早前能拿出现在一般的精力去关注翾飞的事情，翾飞又何至于此？”
妙锦看到李隆基没有说话，“陛下，翾飞说了，希望您能让我出宫。自然，奴婢不指望陛下您能同意，如果陛下觉得奴婢大不敬，大可以将我凌迟处死。”
妙锦说完这段话之后就不再多说了，站在原地等候着这位年轻的帝王发落。
半晌，李隆基挥挥手，说道：“你走吧，出宫去吧，去岭南，去哪里都行。但是我不能把翾飞交给你，她说过的，她会永远陪着我。她说过的……”
妙锦冷漠的看着李隆基逐渐惨白的面孔，说道：“你留翾飞在此有什么意义？给她造一座华丽的墓穴，把她安葬进去？你难道要让她的灵魂永远留在大明宫，看着你和武菀青如何恩爱缠绵吗？”
李隆基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回头望向妙锦，眼眶已经湿润，“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武菀青。翾飞她最清楚不过，武菀青只是棋子，是我用来气她的。只要翾飞肯跟我低头，只要她肯低头……”
妙锦：“低头？你绝情决意的对待翾飞，你的初衷难道只是要求翾飞跟你低头。”
李隆基暴怒，大声说道：“那你以为是怎样？”
妙锦冷笑，“你废黜王皇后不是为了虚位以待武菀青吗？你特意将惠妃立为三妃之首，难道不是为此做打算？还有那莫名其妙的史官，他如此诋毁翾飞，你竟然也敢说你是为了翾飞好？”
李隆基没有说话。
妙锦继续说道：“要我一字一句的念给你听吗？嗣谦母赵丽妃，本伎人，有才貌，善歌舞，帝在潞州得幸。及景云升储之后，其父元礼、兄常奴擢为京职，开元初皆至大官。”停顿一下之后，“如此难堪的词句，你让翾飞有何面目在后宫之中存活？她好端端一个贵戚之后，竟然让你们贬损至此？”
李隆基静默半晌，忽而笑了，“翾飞会在意吗？她不会在意的。从前她只在乎我，其余的一切她都不会在意的。”
妙锦几乎是被气笑了，“哼，翾飞不会在意？是的，翾飞是不会在意，那么嗣谦呢？他还是个孩子，他懂什么？武菀青这招棋下的毒啊，最蠢的人就是你，你竟然丝毫不在意。”
李隆基疲惫的摆摆手，“妙锦，我不想与你争辩了，你走吧。离开这里，寻找你自己的幸福去吧。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和翾飞。”
言毕，不再看妙锦，妙锦被他的举动弄的又好气又好笑，看了李隆基很久。虽然她很气愤，但是她心里清楚，李隆基和翾飞的感情很深。
静默了一会，妙锦开口了，“但愿你能让翾飞安息。”然后转身走出了寝殿。出门之后直奔宫廷总管高力士的居处，她要离开这让人窒息的大明宫。只是，翾飞，原谅我不能带你走，虽然你曾经要求我带你走。可是我明白，屋子里的这个男人才是你一生的牵挂。
妙锦走后，李隆基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看着丽妃的面容。时间仿佛定格一样，从今天开始，他不会再看别人了。李隆基将丽妃抱在怀里，静静的留下了眼泪。
他没有哭出声音来，然而眼泪却像断了线一样。他的人生中无论遇到如何艰难的事情，他从不流泪。那时他的身边有她，可是如今，她走了，带走的是他那颗永不慌乱的心，勾出的是他无尽的悔恨和泪水。
外面忽然下起了雪，大片大片的雪花仿佛鹅毛一般的飘落到地上，李隆基抬眼望向窗外，似乎是在跟丽妃说话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翾飞，你看，下雪了。”
开元十四年七月十四日，天降大雪，丽妃薨逝，帝哀痛不已，罢朝三月。
作者有话说第2章 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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