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外错何年》荼离

51、林下风气（一）

　　长安城的秋天，寒风萧瑟。接近傍晚时，路上已没有多少行人。就连常年在主干道两旁摆摊的那些小商贩们，也都到了回家休息的时间。
　　“天黑得越来越早了，”我抬头向上望去，西边的天空已经可以见到浅浅的月牙，挂在还有些蔚蓝色的幕布上，“你冷吗？小……”转过头去，原本轻松闲适的心情在看到身后星灵仙子那娇美的面容后，一下子坠到谷底。
　　是啊，自从小浣熊那一晚从我的木屋中离开以后，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月了。它从前玩失踪的时候顶多也就是消失一两天，然后就会在我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出现。可是这次，它消失得足够彻底，两个月来，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它。楚玉珩帮着我几乎把神木林翻了一个底朝天，又在长安城到处贴了寻唤兽启事，可是到处都找不到它。好像只要它不愿意出现，就没人能找到它一样，它彻底人间蒸发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兄送我的星灵仙子有一头靓丽柔顺的粉色长发，她出手极快，身手十分敏捷，自带烈火的法术，每每遇到敌人，她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野兽们烧作灰烬。“呐，果然还是火焰的杀伤力最强啊……”我常常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为我挡下所有攻击，却又能几乎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总是忍不住这样感慨。
　　她不会和我说话，不会自作主张走进我的房子，不会帮我收拾屋子和做饭，更不会在我发烧的时候替我敷上一条冷毛巾。她只会每晚都尽职尽责地守在我的房间门外。有时候我十分庆幸她的强大，但有的时候，又禁不住怀念起小浣熊的傲娇来。
　　顺着主干道，穿过牌楼，很快就来到皇城外。那个一身奇装异服的高人已经在准备收摊回家了。
　　我走过去，向他略一行礼，问道：“先生可是人称‘长安度郎’的三界包打听？”
　　那看不出年纪的男子停下收拾东西的动作，微微一笑：“哦，你连这个称号都知道？”
　　“那是，《西游时讯》上每一篇关于您的专访，我都认真拜读过~”我紧张地攥了攥背包的袋带子，“今日前来，也是有一事相询。”
　　“那你可知道，我要的报酬都很贵重？”三界包打听不置可否地笑着看向我，“看不出，小丫头身家很高？”
　　“只是略微勤奋些罢了。”我干笑几声，从背包中取出一枚定魂珠，恭敬地交予面前的男子，“先生可要鉴定一下？”
　　“不要叫我先生，”三界包打听皱了皱眉，接过定魂珠仔细打量了一番，又用旁边桌子上的工具小心翼翼地鉴别着，对我说：“请叫我包大人。”
　　我懵了一下，“哦，包、包大人……”
　　“嗯，这定魂珠货真价实，而且成色不错。”包大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定魂珠收入囊中，这才转过头来正儿八经地看着我：“说吧，你有什么问题想打听？”
　　我镇定了一下情绪，回顾着许久以来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又在脑海中酝酿一番，然后缓缓开口：“包大人，我想问的是……苏晓海是怎么死的？”
　　三界包打听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一言不发，只是拿狭长的眼睛盯着我看。我对视过去，毫不畏惧它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安慰紧张到不行的自己：“我给了报酬的而且报酬很高的他一定会告诉我真相否则我就砸了他的摊子……”
　　“这个人……看来你已经知道她是谁了。”他终于开口，却答非所问，“她是普陀山弟子，四百年前仙魔混战时期突然下落不明，世人只说她生死未卜，你却如此肯定她已死了。”
　　“其实我也只是猜测，而且……”我深吸了一口气，正视三界包打听的目光，“在你说话之前，我并不知道她是谁。”
　　包大人的眼睛忽然眯了起来，脸上浮现出邪黠的笑容：“……有意思。那你为什么来问她的事？”
　　“这个嘛，好像现在是我出了报酬在请教您，而不是让您打听我的隐私。”我说，“您若不能回答我的问题，不如把定魂珠还给我。”这样我还可以拿去卖个好价钱，当然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
　　“说的也是，”他放松地笑了起来，“这么好的定魂珠，我可不想还给你。那么……我可以告诉你的，只有两个字：坠崖。”
　　“哪座山崖？为什么会坠崖呢？”我下意识地急切问道。
　　“你只问我她是怎么死的，可没问是在哪里、为什么会死。”三界包打听又眯起狭长的眼睛，闪着好奇和玩味地打量着我，“你应该知道，一份报酬只能让我回答一个问题。”
　　慢慢的，我从焦虑和兴奋中恢复了冷静，我想了想，说：“你告诉我她是普陀山弟子，意味着她是仙族。而且我猜，应该是个舞天姬吧？——当然这不重要。仙族之人，加上后天修行，世间一般山崖如何能摔的死她？更何况她完全可以在半空中使用回门派法术。若不是你骗我，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从三界至高山崖坠落，而且被人封住了所有法术，也夺走了所有飞行道具。”
　　三界包打听欣赏地点一点头，笑着对我说：“我当然不会骗你。”
　　“所以这座山，只能是高耸入云的方寸山。”我说。
　　“剩下的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与我的职责无关。”他说着，但我能从他的眼睛中看出来，我是对的。“不过……”
　　我正准备转身离开，又被他拖长声音的懒洋洋的语调吸引住：“不过什么？”
　　“我这里刚好有一条情报，相信你一定会感兴趣的。”他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不紧不慢地看着我说道，“看在你带来的定魂珠品质如此之高的份上，我可以额外透露给你。”
　　我慢慢地转过身，盯着他的眼睛和嘴角玩味的笑容：“哦，是什么情报？”
　　他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在桌子上的一堆卷册当中好一顿翻找，最后抽出其中的一本，哗啦哗啦翻着：“……找到了。大约半年前，有个人曾经来我这里，问到和你所问的同一个人。”
　　“还有谁也在关注苏晓海的事？”我疑惑地转了转眼睛，不明所以。
　　“他是谁，我不管。我只能告诉你他问的问题。”三界包打听撂下那本册子，一手还拍在桌子上，抬起头来看着我：“他问的是……苏晓海真的死了吗？”
　　“什么？！她真的没死吗？那个人到底是谁？”我大惊。
　　“这个问题我就不能回答你了。不过……”他又故意吊足我的胃口，然后才慢悠悠地说：“准确来讲，他来找我的时候，并不是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