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神》宝蓝小卷发

2、第二章 一晌贪欢+开诚布公

　　倾秀峰顶不像山腰那般云雾缭绕，天空高远开阔，阳光穿窗而入，照在厅中的四个人身上，轮廓中带上了微微的金色光芒。只是，除开那双目紧闭的少年神色安详，嘴角含笑，其他三人的面色或多或少带着无奈和沉重。
　　“真的没有办法？”
　　其实仲简也知道这个问题不会有自己希望的答案，因为他已不是第一次问出这句话。若此刻罗密正清醒着，一定会想原来自己的师傅还有祥林嫂的潜质……不过现在的罗密根本无法听到仲简的话……只是，此刻的罗密，也并不像碧篁派中三位师长所想的那样，正沉睡在梦中。
　　意识渐沉，眼前渐黑。前后左右上下八方，全然的黑。而且寂静，似乎天地间的最后一缕声响，都随之敛去。意识沉到最低的那一刹那，黑暗也黑到极点，却是在乍然间，罗密的视野内，轰开一点明灭。
　　…………
　　…………
　　睁开眼睛的时候，罗密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耳朵边响起熟悉的音乐声，顺手从拖鞋里捞出手机，接通，熟悉的鬼叫声撞击起他的耳膜：“我靠，现在都几点了还不来学校，真当你自己是他妈的天纵奇材了？”
　　这个声音……是齐渺的？
　　罗密抬头，望向头顶天花板的吊灯……想了想，他猛的在床沿站起，伸手就朝那灯上摸去……玻璃灯罩上细细的裂缝在手指间的触感很分明……
　　这一刻，罗密觉得自己才真正清醒过来。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灯罩上的裂纹——那是上次生日时喝醉后的战果，耳边还响着齐渺通过手机传递过来的声音，眼前晃着从窗帘缝隙间照进来的阳光，一切都是如此真实又如此贴近，罗密忍不住微笑……看来，刚才真的是在做梦。
　　他拿起手机，开口：“阿渺。”
　　那边静默了一下，接着一大串话猛冲过来：“靠！搞了半天你在，怎么半天不回话，你那边一直没声音我还以为你被外星人绑架了！”
　　“……我被绑架你这么高兴。”
　　“那是，这年头，星际旅行一次多不容易呀。”
　　闹了一会罗密说：“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那边又静默了一下，齐渺阴阳怪气的说：“喂！我说你小子别吓我，这什么语气，大太阳的让人毛骨悚然，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快快，出门右拐，看到那家兽医诊所没有？门牌挺大的那家……”
　　罗密酝酿了半天的气氛最终宣告化解：“滚！”
　　这样也好，依着从小玩到大的了解，真会听他讲梦的内容的绝对不会是齐渺那混蛋……而且，那个梦实在太真实。
　　在梦里，他独身一人，在一个与地球截然不同的地方。
　　那里山很高水很清天很蓝云很白，人们的装扮还有建筑都是中国古代的样子，大部分人的长相都明显在水平线之上，还有一个词叫修真。罗密就是修真的一个叫碧篁的门派中的一名弟子，他的师傅是一个叫仲简的中年大叔，喜欢抚着胡须慢慢踱步。师傅告诉他那里有六界，他们修行就是为了成仙。开始的时候，师傅说他经脉顺畅无比，是修真的好材料。可是后来的事实却表明经验主义果然是要不得的……罗密不但算不上好，连用差来形容都有夸奖的嫌疑……最后，师傅在一次早课中对他说，罗密，你无法修真。
　　这个梦真的很真实……罗密靠在地铁的栏杆上看着窗户外面一闪而过的画面，四周密集的人群才让人有脚踏实地的感觉……他甚至能够想起当那位仲简大叔开口说出那七个字时，万里的晴空瞬间乌云压顶，好大一道闪电劈下，当头一记响雷……内心翻滚的震惊与不甘，让梦中的自己说：师傅，弟子会更加努力。
　　可是说真实，有些东西又模糊得很。比如罗密怎么也想不明白，既然自己资质差到这种地步，还三天两头被人歧视欺负，怎么可能还在那鬼地方待得下去嘛！
　　罗密到学校到的足够晚，因此早上查迟到的校风纪组已经撤离。熟练地翻墙，熟练地落地，心里忽然涌上的感动让他在学校的墙边停了下来，很怀疑的反思自己难道如齐渺所说真的生病了……然后一声苍老的喝声传来：“哪个班的！”罗密暗骂，娘的，就是这么一个闪神，居然就被抓了现行。被领去年级主任办公室，被罚写检查，又是突如其来的感动……罗密不再怀疑，开始打起病假条的腹稿。
　　踏进教室后门，齐渺立马窜过来，“终于舍得从你的猪窝爬出来了？”
　　罗密顺势就是一招黑虎掏心，齐渺怪叫一声跳开，刷的甩出一本装订好的打印册，面皮奇怪地挤成一团：“给你剧本，里面红的是你的台词。”
　　“什么玩意？”罗密看那封面上赫然排列着几个字母，恍然大悟，“咱班这次英语节准备的剧目？”
　　齐渺以眼神示意没错，神情依旧扭曲。
　　罗密读了一遍封面上的英文，罗密……欧？有没搞错，难道要他扮演一个与自己名字这么接近的人？他皱起眉看向身边的齐渺，收到回过来的眼神：继续看。于是他翻开，继续往下看……红字的部分，罗密随意的念出来一句：“善心的神父……我的夫君……呢？我记得很清楚我应当在什么地方，现在我正在这地方。我的罗密欧呢？”罗密停下来，脸色阴沉，“这是……”朱丽叶的台词……
　　四周一片安静。
　　安静中，齐渺突兀的放声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罗密猛然领悟到他刚才脸部扭曲是因为憋笑憋的……果然，齐渺边笑边说：“我靠，忍笑实在太不人道了……就刚才那节课，大家一致公认让你反串朱丽叶呀。”看着罗密越来越黑的脸色，齐渺仍在不遗余力地火上浇油，扯着他翻开另一本册子，指着其中一幅照片道：“看见没？朱丽叶如果穿上这身衣服一定会变得更加美丽耀眼的呀。”
　　那张照片上，华丽的礼服下摆长长的裙裾曳地。
　　见罗密黑着脸不发一言，旁边的同学七嘴八舌：“其实我们都认为那服装更适合另一个剧目哦！”
　　“是什么？”
　　“睡美人啊。”
　　“我是王子？”
　　众人哄堂大笑，齐渺笑得尤其张扬，“你当然是……被王子吻醒的公主啊。”“说起来下次我们就定睡美人这部戏吧！”“支持！”“你们真tmd太有才了！”……
　　罗密伸出中指：“娘的，你们……”这群没有人性的家伙……他的话猛的塞在嗓子眼里。
　　此时是早上三四节课的间隙，明媚的阳光穿窗而入，落在桌面摊开的那页上，礼服的照片泛起一层阳光般明媚的光彩……整个教室都仿佛被笼罩在这层明媚之下，罗密向窗外望去，高大的法国梧桐碧绿的叶子衬得天空蔚蓝如洗，整个世界也如此明媚，他的心中却忽的生起一股阴冷的寒意。
　　阳光有多明媚多温暖。
　　他此时的心就有多阴霾多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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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空中响起一个不属于罗密自己的声音，唏嘘不已地叹道：“你到底还是发现了。”
　　罗密木然地朝周围凝住的空间望去，“这里是哪里？”
　　那个声音告诉他：“这是你的识海。”
　　罗密皱眉，态度一点也不客气：“我的识海！那请问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放心，这只是我留在你识海内的一个幻影……如果不是有人让你将意识沉入进来，我这个幻影也不可能醒来。我现在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发现。”
　　“你太假了，居然从我记忆里找戏来演，难道不知道我的记忆力很好么？反串朱丽叶这种事情，我做过一次怎么可能再做第二次……用不用我提醒你，这是发生在去年五月份的事情……”
　　“呵呵，可这是你心底潜意识最期盼的生活。”
　　的确如此，他甚至以为真实是梦境，又把把梦境当真实，忍不住苦笑又流满脸，轻叹道：“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若时间回到一年之前，这样的生活还是平常过惯的生活，肯定也不会觉得多么可贵。到了现在，一切细节都被放大，锋锐都被磨去，只留下点滴中的温暖，让他会情不自禁地深陷其中。能够继续过这样的日子，怎么可能不希望？
　　可是不能够啊……时光已经过去，昨日无法再回。
　　那声音再度响起：“何必呢，只要你认为那是真的，大可就此忘记一切前尘过往，照此生活下去。”
　　罗密挑眉冷笑：“那么我的身体……”
　　“用你比较了解的话来说，可以称做植物人。”
　　果然如此，罗密悄悄捏紧拳头，他需要面对未来，做自己必须做的事，就绝对不能让自己停留在此处……“告诉我怎么出去。”
　　“这里是你的识海，你想着离开就能离开。”
　　“哦。”轻应一声，罗密闭上眼……真的很贪恋那些熟悉的时光，真的很希望能够留在梦中……那种温暖那种熟悉，是那么幸福……可惜终究只得一晌，他心中太清楚能与不能的分界，所以会把自己从幸福的假相中冷硬地抽离出来……
　　…………
　　…………
　　倾秀峰顶，碧篁主殿偏厅。
　　端坐在中央的少年眼皮微动，缓缓张开，目光回复为清澈，神色间却犹存着几分迷惑，便偏头朝向仲简询问道：“咦，师傅，我刚才睡着了？”
　　仲简抚须点头。
　　“那刚才苍竹师叔是……在检查我？”罗密虽然用了问句，心里却是如明镜一般清透至极，又对自己无奈之下使用的“检查”两字着实有些恼火，娘的，又不是在上生物课做实验。自己倒好像变成实验台上的小白老鼠一般，任人揉圆搓扁。努力忽略去这一点郁闷，罗密未等仲简回答，便转头看向苍竹，问：“师叔，结果如何？”
　　苍竹看着少年的神色又带上了一分怅然，话说的极慢：“你全身经脉皆畅通无阻，照常理说来，用资质上佳来形容，丝毫不为过。你师傅一年前收你为徒时，必定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吧。”
　　罗密心道那是没错，什么门派收弟子时用的话不是夸赞你资质多么多么好而是说你资质差到爆？不过当时……回想起在青云山下与仲简初见的那一幕，胡子长长的大叔望着自己的目光如同饿狼看到猎物，不知是这里民风淳朴还是仲简思想单纯，对罗密随口说出的“被人抢劫然后迷失在此”的话毫不怀疑，脱口而出：“你资质奇佳，万人中也挑不出一人。”……罗密真心地答道：“师傅是曾说过。”
　　“只是这些均为表象，你经脉畅通本是好事，天生灵虚，常人或许需要耗费长久的时日来修行才能够达到此种阶段。但凡事过犹不及，修形本门功法后，其他弟子轻易便能筑基完成，聚气成丹，超越你的灵虚境界。你却始终踏足不前，只因为本门功法所生气息却无法在你体内停留，也就是说……”
　　罗密自己将苍竹的话给接上：“没办法储存……就像是没有底的水桶……”
　　苍竹微微一笑，有如春风拂面：“你果然聪明，一点就透。想来你也应该注意到我方才话里的关键……”
　　罗密心里一动。
　　其实口诀他记得很快，理解起来也不费什么工夫，可是用在自己身上之后全然没有师傅所说的感觉。仿佛，那些并不该属于自己，身体里有什么在排斥一般。
　　莫非，真像苍竹所说的那样，自己的体质与碧篁功法相悖？
　　苍竹见他做沉思状，继续道：“你果然注意到了，本门的碧篁一脉功法你是断无修行可能，可是并不能说明你无法修行其他功法，你……”
　　他的话在此时被罗密打断：“师叔。”
　　苍竹停下来，默默地凝视着罗密，眼睛里掠过一道极浅的期待。
　　少年嘴角上翘，扬起的弧度有些冷，让整张脸庞忽然有了种男子汉的硬朗味道，视线在师门的三位长辈身上绕了一圈，道：“我不会离开的。”
　　“罗密……不要赌气，当初若不是我看走眼，原本也不会耽误你至此。如今既然已经找出症结，掌门与我自然能够将你托庇到一个足够好的门派。与碧篁交好的广寒、华阳或是蓬玄，都与本门一样列于十大门派中，只需要修书一封便可……”
　　恍惚中，罗密想起在地球上时，做什么事做到中途往往会更改去做别的，齐渺定义为没有定性。原因其实是罗密实在聪明，学任何东西都快得要命，记忆力又好，看到什么就能记下……曾经，用在苍竹身上的那四个字，也被许多人用来形容罗密。可是时过境迁，用的自己身上的词已换成反义……如今的自己，却为了平生所下的第一个决定，做连自己都不屑的努力。
　　“弟子决不会离开。”
　　罗密像是宣誓一样说出这七个字，心里却有另一句话一闪而过。那是一年之前，他被送到青竹山脚下之前，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你要取得碧篁派镇派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