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看新新武林》彭羽

4、第四回

　　紫玉紫燕宝马领着一车厢五人行到乐山县境内。行过浮屠山界，猛一抬头见到一座高山所在。便是那阴癸派的总部，灵灵堂所驻之处。

　　众人见此别府洞天，都不禁赞叹起来！一一下车步行。

　　花落行到这里，一路风光见到无数，见此胜境,愉悦自是不表。而凌儿，鹿儿早已惊叹出声。

　　那游小花才待出嘴刻薄众人几句，却懊恼又想起拿在师傅手中她的宝物，也便乖乖闭嘴了。

　　暗公子也好奇的跳下车来。只见那山南有青松碧桧，山北有绿柳红桃。香桧树前，有一柴草窝。

　　左边有麋鹿衔花，山禽对语，仙鹤齐飞。右边有青鸾彩凤齐鸣，玄鹤锦鸡咸集。香馥馥，诸花千样色，又只见青冉冉，杂草万般奇。

　　涧下有滔滔绿水，崖前有朵朵祥云。只见莲花生万朵，祥雾护千层。真个是景致非常幽雅处，寂然不见往来人。

　　这时只见一紫衣姐姐引着仙鹤青鸾，夭夭而至。她轻髻梳起，耳坠轻盈，发上插着三支名色珍贵的金步摇，再点缀着两枚小拇指大般的珍珠。

　　她打扮温柔可亲。那双目微眯，刻刻都似含笑，身态轻灵，步步都现端庄稳重，眉儿细软，仿佛千般柔顺，鬓角稍抬，是极善解人意。

　　那小魔女游小花一见接客者已来，牵了下暗公子衣角以示礼貌，便话不多语轻功离去，只急匆匆直奔山上灵灵堂找她师傅拿回宝贝去了。

　　一行人都不认识那位巧笑淡然的紫衣姐姐，惟有暗公子忙迎上去，握住那位女子的手道：“最爱姐姐！你怎么还亲自迎下山来了。”

　　只见那女子掩袖低头一笑：“是你来了么。我不亲自来接，哪能过得去。”言语如此，看来是极度旧识了。情谊可表。

　　暗公子问过好，这才携着最爱姐姐的手，一一向众人介绍了，她是阴癸派的大师姐，因不喜江湖之争，而又好此处情景幽雅，才拜了投缘的灵灵堂主抹抹茶。

　　名为师徒，也不图学她个什么，只是因喜爱那堂主抹抹茶，才与之做伴。

　　那阴癸派的抹茶只管对外事物，似是挂名帮主，帮内大小事务还是都由最爱姐姐把持，细致能当，独挡一面。此也先不表。

　　众人都见着这位紫衣姐姐，一一向她拜过。她可亲的笑着，表示欢迎众人来访。众人都心生好感。

　　尤其是那花落，寻夫以久，见惯人冷漠颜色，顿觉得这姐姐可亲，那般笑意盈盈，目光如亲姐姐温暖。

　　那暗夜公子与最爱姐姐走在最前面，道：“姐姐，你们那堂主倒也真是好派头！光使着你下山，我却不见她人影儿。我和她，还兴什么堂前迎客不成。”

　　最爱姐姐听出那暗夜公子的埋怨，忙道：“哪能呢！她近日收了一位灵骨非常的新徒儿。今日正是入派一月，正在考察她的妖史背得如何呢。因此分不下身来。所以还让我先与你说明呢。我一见你，心生欢喜，倒把这节给忘了！怪我怪我！”

　　这暗夜公子才笑罢。他素来人前热络，其实却都是礼貌功夫。看似大方，其实也颇有小孩计较心里，总恐自己喜欢的人轻慢了他。因此，知那往日好友是因着正事耽搁，却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那后边的鹿儿未听到这节，因正专心引着马儿.

　　花落也早心野四处，正打量这仙镜，见那滔滔绿水，朵朵祥云，诸花千样，杂草万般。不禁心生羡慕之意：“若我能居于此，就倒也先不管寻什么郎君了！”

　　只有那凌儿一直乖巧的跟在公子身后，好奇的打量着随在最爱姐姐身后的仙鹤。她又自幼习读古史。听到此处,心想，什么叫“妖史”，又如何“检查这功课呢”？

　　她初入此境，有所不知。那阴癸派便是号称专门抓鬼的门派了。

　　说来话长，那创始之祖尊名上屈下平，是一儒雅剑客，他好书成痴，却并不会抓鬼，只是因为擅长影响四邻，是为广告能人，才收了与他所学相同的唯一的徒儿抹抹茶。

　　只是他性格淡雅，因此收完徒儿，立马做了甩手帮主，云游四海，广寻刻本，孤本。偶尔出现在武林大会上，也只是为了交上一些豪气正直的朋友。

　　那阴癸派又原不叫阴癸派，是那位意气风发的徒儿抹抹茶给改了，幸而她师傅只注重寻书，练武，访友，又天性豁达不羁，因此也不在意了。此处先按下，回头再表。

　　凌儿心生羡慕，敦促最爱，暗夜二人快行。

　　因此三人便先到了堂内，也未做休息，行过小院，越过天井，就直奔内阁训读之处去了。

　　那原是外人不得进之处，但暗夜与抹抹茶交情深远，这也就不算什么了。

　　庭中站着两位年纪相当的女子。

　　一位着淡紫色衣裳的女子，细带缠发，随风翻飞，面目嫣然，娉婷有余，却是一对剑眉。看来，随是柔肠本性，却是位梗直刚毅之人。

　　她便是那花间派大弟子新纳的媳妇儿，紫嫣姑娘是也。她正谦逊低头，听她师傅示下。

　　另一位女子则是另一种模样。

　　她身材娇小，肤呈麦色，腰肢柔软，媚态横生，不笑也媚，笑也媚，无言也媚，言语也媚，便是那等模样儿天生妩媚的人了。

　　只见她身桌一袭粉玫瑰色衣裳打扮。酥肩儿也外露，发盘云髻似堆玉，绣鞋儿微露双钩凤，一对天足细巧，十指如同春笋，团团粉面若银，朱唇一似樱桃，端端正正美人姿，山中狐女一般，淡淡翠眉分柳叶，盈盈丹脸衬桃花，香飘兰麝满。

　　她便是那阴癸派帮主，灵灵堂主人。抹抹茶是也。

　　她虽生态妩媚，却性格无邪，直爽剔透，本性纯直，情感外露，有一是一，动辄“老娘”自称，不是一般遮遮掩掩的女子。

　　她见到暗夜.不禁粲然一笑示意，欢喜流溢言表，但却不能中断庭训徒儿的工作。

　　因此最爱姐姐便领着暗夜公子和凌儿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听他们徒弟对语。

　　“紫嫣，你再答一处有蛇妖的史记罢。”抹抹茶对自己人说话也难得这么客套.只因她本性就不会假客套或过分礼貌.

　　但这紫嫣却是她闹嘴的对头骆驼亲王花间派帮主游航的大徒弟媳妇。因此，便也得不同于他人的认真教导，怕到时又引起两派闹嘴风波。

　　那紫嫣也是聪明伶俐，记心颇好之人，朝众客人顿首见礼后，便徐徐道：

　　“宋孝宗淳熙年间，临安府官宦子弟奚宣赞于清明时节到西湖游玩，途遇一迷路女孩叫卯奴，领回家中，是多日后，有一婆婆到奚家寻找卯奴，并邀请奚宣赞到家相谢。奚宣赞应约到她家，婆婆领一白衣女子与奚共饮，住半月，后女子喜新厌旧欲杀奚，为卯奴所救。奚回家后举家迁移避祸，不料第二年清明，奚宣赞又为婆婆掳至白衣一女子家里，过半月后，白衣妇人又欲杀奚，又为卯奴所救，奚之叔——道士奚真人得知后做法收三妖，现形后发现婆婆为一獭、卯奴为乌鸦、白衣女子为白蛇。以我所见，这妖中也有义士，因此我们抓鬼降妖，也不能一味伤害。”

　　那帮主抹抹茶眉目含笑,以示赞许。

　　那凌儿听之，方才明白，原来是考古书中记载的列位妖异之事。

　　所谓之妖史。想必是她们门中为了能提高识别妖精手法，多些线索，因此才有这科目，多做研究。

　　她恐姐姐暗夜不明出处，便凑在她耳边道：“此事记载于宋元话本《西湖三塔记》。”暗夜方才颔首。

　　想那抹抹茶耳力极佳，一下边听到，忙转目注意那暗夜边上的小姑娘。

　　只见那小姑娘凌儿理圆四德，智满金身，碧玉纽儿，素罗袍子，祥光笼罩，眉如小月，眼似双星。玉面天生喜，朱唇一点红。

　　抹抹茶爱才心切，不禁也心生赞许，便心生一计，想再试试紫嫣，也试试这小姑娘凌儿。

　　因此，故意装做不满道：“紫嫣，你这故事中，白蛇妖也只是个衬角儿，你再说一处给我听。”

　　那紫嫣因已答数题，额门上也沁出汗来，但却极为听话，细细思索后道：

　　“曾一陇西男子李黄在长安东市偶遇一孀居白衣女子，容色绝代，因服丧期满，欲购吉服。李黄借钱给她，女子邀请李黄到她家去取钱。李黄到后又邀李黄小住，一青衣老女郎，自称为白衣女子之姨，她与李商定，若能代白衣女子偿还三十千债负，白衣女子愿意服侍左右。李同意，与白衣女子同居三日而还，回家后但觉满身腥气、头重脚轻、卧床不起，口虽语，但觉被底身渐消尽，揭被而视，空注水而已，唯头存。家人大惊，急忙去寻找白衣女子，但已人去楼空，树上下各挂十五千钱，问邻居说常常见到一巨型白蛇出入树下。原那白衣女子是蛇。这样害人，实在可恶！人妖都是生灵，怎能轻易引诱伤害！”

　　抹抹茶见枕水主人暗夜也目露赞许, 这紫嫣的刚直，也十分得意于爱徒。

　　这时那凌儿微微簇眉，像是思索，又凑到那暗夜耳边解说：“此事记载于唐人谷神子的《博物志》。”

　　抹抹茶又听见了.先示意了紫嫣先退下休息，便过来，拉住这凌儿的手道：“好妹妹，你却怎么如此聪明，不是我门中人，却懂得这么多故事。你再说一个，也给我听听可好？”

　　那凌儿见着这妖媚的姐姐细嫩之手握住自己，十分羞颔，却见暗夜公子眼神示意她不要害怕.

　　正准备推辞.后却有想到一节：“莫非她是为了试我.....那我倒不能推辞...不然免得让暗姐姐丢脸了。”

　　于是从容徐徐道出另一个故事：

　　“南宋绍兴年间，南廊阁子库官员李仁内弟许宣做一药铺主管，一日祭祖回来，在雨中渡船上遇到一自称为白三班白殿直之妹及张氏遗孀的妇人，经过了借伞还伞后，此女要与许宣结为夫妇，又叫丫鬟小青赠银十两，殊不知此银为官府库银，被发现后，许宣被发配苏州，在苏州与白娘子相遇而结婚，后又因白娘子盗物累及许宣，再次发配至镇江，许白又与镇江相遇复合，而法海作梗，扣留许宣，使白娘子索夫不成，许宣得知白娘子为蛇妖后，惊恐万分，要法海收他做徒弟，许宣修炼成功后，修塔镇住白娘子，留警世之言后坐化。”

　　又补充到：“出于明天启年间，冯梦龙所编《警世通言》中《白娘子永镇雷峰塔》。”

　　抹抹茶满目惊异。越发疼爱眼前这娇悄的小姑娘，心中也啧啧称奇：“年纪如此之小，却有如此学识，更难得是如此护主，又有分寸。难怪暗夜这般疼她！”

　　一下想到自己那年幼的徒儿游小花……倒也不指望她长大后能这般在人前给她争面子了。

　　只恐那小魔女一旦长大，越发无法无天，翻江倒海，说不定还能轼师孝父……

　　想来倒也一阵烦恼。觉得自己徒弟中，倒也缺了这么个伶俐体贴的丫头。

　　她却也只当游小花是遗传了她父亲骆驼亲王花间派帮主游航的顽劣调调。

　　毕竟当年，年方三岁的游小花，也不知怎么迷了筋，死活要败她抹抹茶------也就是，她游小花父亲的闹嘴对头恶妞儿为师。

　　她知游航爱女心切，那小花又是个不省事的主儿。便料定了这比百赚不输的大买卖，装做故意不收那游小花。

　　直到那游航给小魔女闹得鸡犬不宁，实在没了法子，不得不热脸贴冷屁股。

　　想那骆驼亲王游航,他焉不知那抹抹茶是看定了他笑话？

　　却因心底欣赏那抹抹茶的直率性格，也深知只有在这样的明理的师傅教导下，小花儿才能逃脱母亲星晚的淑女教育，成为一个真真正正自己的小女儿。

　　才低下头，送上大礼，好话无数.

　　又拉拢那实质的管事人最爱姐姐，不仅送上千年雪莲，人参，何首乌，又许他们帮派诸多江湖好处，还包管撕了老脸，叫最爱一年“最爱姐姐”，许了无数知心话儿……

　　如此这般，折腾了一年，直到那抹抹茶也是收徒心切，才放下架子，收下那小花。

　　可惜那小花，3岁便知折腾父亲，因此到了4岁，自然更知折腾师傅！

　　那游航自己看后也啧啧称奇，还惊出一身冷汗，幸好早早将女儿送出家中，不然亲亲老婆星晚岂不要骂他教育失败？

　　乐见女儿这般无法无天的他，为报抹抹茶当年羞辱之恨，暗暗引导女儿“将门无虎女！”“谁咱们都敢翻脸！”“不拿白不拿！”“不害白不害！”……

　　那游小花狡猾如斯,又得\"明师\"引导.自然更像拉不住的牛儿, 虽然抹抹茶习惯了暴力教育,知道一物降一物.

　　可小花毕竟是个孩子,也不能天天和她讲理/暴力/食物引诱/威胁..........

　　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要将着灵灵堂闹的天翻地覆，生龙蹈海。

　　那抹抹茶虽欣喜小花青出于蓝,紫嫣正气,却也惋惜没个徒弟是个体贴她的人. 心有遗憾. 此也不表。

　　各位官人.你想那抹抹茶想找个柔顺体贴的丫头做徒弟，而那花落又喜欢此处，并不想走……

　　那暗夜公子心中一时也却有个计较。

　　各位官人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