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止删号的旧作》睁不开的眼皮

1、跨

　　A
　　故事开始的时候，女孩脚踩红鞋，跨过母亲的尸体，走向男人。然后男人向女孩开枪，就像对地上的那个女人那样。接着女孩倒下去，血在她的周围盛开，她的躯干上，衣服上，不和脚的红鞋上。

　　B
　　张悦然，从《葵花走失在1980》开始牵动我的视觉神经，她的文字总在我干涩的眼眶中开出娇艳欲滴的玫瑰。红鞋，是这次我看的书的名字。
　　书的封面是黑底的，陈旧的沙发贴着墙，上面宁静地伫立着一双红鞋，在无声的世界中燃烧出血液的颜色。书非常的薄，一百来页，却是完整的小说。文字是关于杀手和小女孩的一个故事，也许还关于羁绊与索取。
　　初次看见《红鞋》是在同学的手上，以一种令人馋涎欲滴的角度敞开着其中的某一页，上面是一张图。图里面有一双红鞋。之后就开始没日没夜地策划如何把书拐骗过来（毕竟高中生是“无产”阶级啊。），后来才知道他是从图书馆借的，于是作罢。
　　日子流过去，寒假来了。终于如愿以偿获得一个下午的时间逛书店，迫不及待地就开始看《红鞋》。看着看着，觉得眼前模糊，用力一眨眼，却看见书页上湿了一片。

　　C
　　后来杀手男人在孤儿院中和女孩重逢。他看见女孩肚皮上那个半月弧的疤痕，像一片轻盈洁白的羽毛。杀手男人把女孩带出了孤儿院，同时还有那双塞在包里的红鞋。
　　男人不知道，他的劫难在他的背上绽开了笑颜。
　　女孩喜欢一切刺激的东西，为此伤害了邻居，迫使男人和女孩搬了家。后来女孩迷恋摄影，她的照片中尽是离奇古怪的残忍画面。男人却继续溺爱她，溺爱那个和她母亲一样妖娆的女孩。女孩依然疯狂地热爱红鞋，她把所有的红鞋排在地上，仿佛一片鲜血的草原。

　　D
　　当我发觉文章中的人都没有名字的时候，我知道张悦然在考验我们。当我看到女孩拔光邻居家男孩牙齿的那一幕，我发现自己不能呼吸。当我想象那只被女孩扭断了脖子的鸡的惨状时，我已经完全陷入整本书。陷入了张悦然布置的世界，无法自拔。
　　这次的文章层层叠叠却顺着时光流下来，流利地铺陈，轻描淡写地叙述。偶尔石破天惊，却又突然转回温顺。张悦然把情节轻巧地安排在他们最适合的地方，然后画上淡装，偶尔笔误，仍是华贵幽雅的夸张。这是一场由一个敏感的女子为我们自编、自导、自演的哑剧，她穿越光阴，走过年华，留下墨香的芬芳，鲜血的残阳。
　　我很好奇，张悦然的眼中，是一个和我们有多么不一样的世界呢？我倾倒在她天马行空的石榴裙下，《红鞋》中的画面从眼前飞速走过，每一张都留下鲜血般的痕迹。这是她指尖开的花，眼里落的红，心里流的血。在我从书的第一个字看到最后一个字的途中，她始终像一个蒙着面纱的神秘女子，在上帝的玫瑰园中舞蹈。

　　E
　　后来为了一架相机，女孩开始了频繁的离家出走。此时，女孩已经成为了女人，而男人，已经在岁月中无声的老去。后来女孩开始被频繁地绑架，男人不得不重新拿起枪。他为了女孩，甚至和杀手组织抢工作。直到在女孩为了办摄影展的最后一次要求时，是的，最后一次。因为他死了。
　　女孩还是踩着一双红鞋，轻巧地。
　　“如果你加入，那么一定会比任何人都出色？”
　　“杀人好玩吗？”
　　“好玩。”
　　“那么我加入。”

　　F
　　妈妈到书店里找我的时候，说：“你怎么像雕塑似的杵在那里啊？”记得当时整个人已经麻木在那本书里了，看完了很久却依然无法缓过劲来，现在想起来，胸腔里的某个部位还是会突然地跳快一拍。
　　扑，通。扑。通。扑通。
　　那样强烈地回应着。好象在说，好，好。我们再重温一次。
　　如果有一天，世界上的情感已经被金钱和欲望所麻痹，也许我们也会成为那样的一个人。追求刺激，除此以外，就是鲜血淋漓。或者，我们选择死亡。像那个不太冷的杀手，为了某个羁绊，流出最温热的血。潺潺地，流经那个人的心，流进大地。不过我们不用担心，因为张悦然只是不经意地眨了眼。因为那本《红鞋》，因为它是一本图文集。
　　也许某天你在书架上发现了《红鞋》，请翻开她。等你看完后就忘掉她，就像所有被时间冲淡的故事的结局或者人们的记忆。了无痕迹。

　　G
　　最后，女孩踩着轻巧的红鞋，轻巧地。
　　从男人的身上跨了过去。
　　和很久很久以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