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难为水》楚灵心

2、沧海

　　秦灵觉得，那一刻，仿佛上天夺走了她所有的空气一般，只剩下窒息般的绝望痛苦，海草一样紧紧包纠缠着她。
　　她一直在意的人，一直等待的人，居然死了……他死了。

　　从此以后，上穷碧落下黄泉，她再也看不到他了。
　　从此以后，慢慢人生几十年，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少年，温柔耐心地对她好了。

　　哪怕他不喜欢她，哪怕他心里只是将她当做妹妹，也好过他不在了。

　　秦灵想，只要他活着，我就是眼睁睁看着他牵着别的女人的手步入婚礼殿堂，看着他跟别人生儿育女携手一生，也是好的。

　　只要他活着。

　　可是，他死了……他甚至可能都没有看到自己的短信。
　　秦灵看着窗外弥漫着风雪的天气，第一次恨透了上天。

　　恨透了这场席卷全国的，夺取了无数生灵的暴风雪。

　　“阿灵，我知道你跟小海关系一直都好，不过，小海他力救了十一人，算是为国捐躯，已经被军部追封为烈士了。明天就要举行葬礼了，你想回来吗？”

　　秦灵张了张嘴，怎么都说不出话来，半晌，她听到一个干涩的声音：“让爸爸派直升飞机过来，我要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他身边。”

　　“阿灵，你明知道这是违反军纪……”
　　“堂堂的空军少将派辆直升飞机来也不行吗？”这一刻的秦灵是失去理智的。她才十八岁，可是，她失去了自己的喜欢的人，一生一世，都再也见不到。

　　如果人一生注定要疯狂一次，她情愿是现在。
　　“对不起，妈妈不能同意，我宁愿给你包机，也不想你爸爸再落人话柄……阿灵，小海他是军人！”
　　军人，铁打的军纪！

　　秦灵失笑，她妈妈整天与古人打交道，对自己的女儿，更知道从哪里下手合适。
　　那天晚上，确实是包机回去的，她等不了那么久。

　　林沧海的面色看起来那么安静，仿佛睡着了一样。被他救下的人一直跪在地上，别人怎么拉都不起来。

　　长这么大，这是秦灵第一次参加身边人的葬礼，她曾经邪恶的想过，她参加的第一个应该是家里老头的，可是没想到，是林沧海的！
　　他才23岁啊！

　　秦灵看到礼堂前林沧海大大的遗像时，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泪水不停地流淌，不一会儿，跟前就积起了一滩水渍。也因为一直低着头，所以她没有看到，身边一些人，看着她的眼神是如何怨毒。

　　葬礼结束后，一个小姑娘悄悄拉住秦灵的一角，这是林沧海救下的第十一个人。
　　她用怯生生的声音说：“姐姐，你是阿灵吗？”

　　秦灵愣了愣，点点头。
　　那小女孩儿眼中泪水又蓄了上来：“解放军哥哥说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告诉阿灵，我一直都喜欢她……”

　　小女孩儿尽量模仿林沧海的声音，那一刻，秦灵脑海中立马浮现出苍茫雪色下林沧海疲惫地闭上眼睛，说出最后一句话的场景。

　　告诉阿灵，我一直都喜欢她……
　　一直都……

　　可是秦灵不知道。
　　她不知道，不是因为她笨，而是因为，有人在中间破坏！

　　沧海，我跟你一起去吧……
　　秦灵想起，小时候沧海就是个怕孤单的人，黄泉的路上，他一个人该有多冷，多寂寞……

　　黄秀婉及时出现，抱着她痛哭：“阿灵，沧海肯定希望你好好活着，他是烈士，烈士死了都会上天，他会在天上看着你……”
　　都忘了说，她妈妈不仅是G市某著名大学中文系的教授，在美国时还是一名虔诚的基督教徒。她永远都知道，自己女儿的弱点在哪里。
　　……

　　回忆到这里，秦灵感觉面颊微凉，原来不知觉间泪水就流下来了。
　　黄秀婉身子顿了顿，俯身为女儿擦干泪水，自己眼睛也有些湿润了。

　　“阿灵，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说你是没有爸爸的孩子了，也不会有人敢欺负我们了。你的太爷爷，爷爷，都是优秀的军人，你父亲也是，你身上流着秦家的血。”

　　秦灵点点头，若不是特殊原因，她妈妈也不会刚怀上她不久就奔赴美国，在那边生下她，母女两人过了六年才回来。

　　可是十七年前，六岁的秦灵想不到这么多，其实她是个挺开朗的孩子。她还记得，自己当时也是晕机太难受哭了，妈妈就像刚刚那样安慰她的。

　　她当时反而安慰妈妈说：“哪有人欺负我们，那些敢笑我的人都被我修理了。妈咪，阿灵会长大，会保护你！”

　　想到这些，她忍不住笑了出来，抬起脸对妈妈说：“阿灵不难受，妈妈你要开心些，不会有人欺负我们的。只要我们够强大，没有人敢欺负我们。”
　　黄秀婉见小小的女儿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怔了怔，随即欣慰地笑了。

　　“你能明白就好。”

　　这是沧海曾经给她说的。我们不能向欺负我们的人求饶，更不要妄图让他们自责，只有自己强大，别人才不敢欺负。
　　沧海啊，秦灵抬起手看看腕表，上午十点。如果她记得没错，晚上，她就会见到沧海了。

　　一个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到达机场后，母女两人都有些紧张，至于紧张的内容相不相同，那就不得而知了。

　　秦家的人早已等在机场，尤其是秦正宇，甫一见到妻女的身影，喜形于色，立马奔上前，哪还有在军队中冷酷严厉的样子？

　　秦灵高兴地喊了声“爸爸”，这才发现，年轻时候的父亲，长的还是非常俊朗的。秦家其他人也围了上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后一家人就能在一起了。”
　　“阿灵都长这么大了，不愧是我秦家的丫头，这模样俏的，一看就聪明。”
　　“快，奶奶抱抱，我们家阿灵受苦了。”

　　秦灵“爷爷、”“奶奶”、“伯伯”、“伯母”、“哥哥”、“姐姐”挨个甜甜地叫了一遍，其他人都表现良好，可到了最后一个时，居然换来一句：“假洋鬼子！”
　　这是秦灵第一次见到秦嫣。她只幽幽的瞟了一眼，假装没听到。

　　秦正军瞪了女儿一眼：“嫣儿，怎么给妹妹说话的？还不道歉！”

　　伯母王少华也连忙道歉：“秀婉，对不起，嫣儿她还小，什么都不懂，你们别见怪。只是你们在国外太久了，小孩子就以为你们是外国人。”

　　这前半句说的还像样子，后半句，就有些含沙射影了。

　　秦正宇自然瞧不过妻女刚回来就被欺负，正待说话，黄秀婉拉住他胳膊，笑着对王少华道：“嫂子何必那么客气？嫣儿说的也没错，咱们在外面呆了六年，可不就是假洋鬼子嘛！所以这次回来，要好好沾沾咱中华文化的精气，以后再也不走了。”

　　秦老爷子在一边默默看着，听了黄秀婉的话，眼中划过一丝赞许。秦灵想起来，爷爷虽然是自己军人，但是非常喜欢中国的传统文化。相信这一点，也是妈妈当年决定主修中文的原因之一。

　　老爷爷咳嗽两声，道：“好，好，回来了，咱们秦家才算是完整的一家人了。”他转向秦灵：“阿灵，过来爷爷抱抱，小丫头在国外受苦了，以后爷爷一定好好补偿你。”

　　秦灵笑颜顿开，开心地扑进老爷子的怀抱。她心里明白，老爷子这番话，是在警告大伯母，不管她们在国外多少年，都是我秦家的一份子，容不得轻视。

　　老爷子的话自然有分量，不一会儿，那边王少华就拉着黄秀婉的手家长里短了，一副妯娌亲和的好模样。
　　秦老爷子看看自己的小孙女，怜爱问道：“阿灵，在国外好不好？有没有想爸爸和爷爷？”

　　秦灵漂亮的小脸瞬间黯淡下去：“……好久之后才知道自己还有爸爸和爷爷。”
　　秦邦国闻言，眼中划过一丝心疼，叹了口气：“你妈妈是个争气的人……回来了就好。”

　　再多的温情话，这个杀伐果断的军人是说不出来的。秦灵知道，爷爷这已经在给她暗示了，当年的小姑娘秦灵不懂，但是现在重生后的她，懂了。

　　因为是重生，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一切还得合着六岁小孩儿的性子来。

　　秦灵点点头，双后抱住秦老爷子的脖子，甜甜道：“爷爷真好。”
　　老爷子满意笑了。

　　保姆早就做好了饭菜，回去后就一起吃了午饭，之后秦正宇怜惜妻儿奔波劳累，便让两人休息了。也谢绝了军区大院里其他人的看望，以后有的是时间。

　　秦灵也觉得有些劳累，沾着床就睡了过去，醒来时外面红霞遍天。她想起当年和林沧海第一次见面的情景，猛然坐了起来！
　　就是这个时候了！

　　穿戴完毕后，看家里静悄悄的，她蹑手蹑脚地出去。朝着小区南边的观赏小池塘走去。
　　九十年代的军区大院不算豪华，哪像后来，还扩建了一个公园。

　　过去之后，果然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儿在那边伸长了手够着什么，身子与池塘都快形成六十度斜角了。
　　秦灵隐约可看到他的侧脸，心忽然猛烈跳动起来，是沧海！

　　他俊秀的模样这个时候已经初现端倪了，也难怪日后能长成那般英俊不凡的好模样！

　　她还在纠结着，要不要提醒他小心一些呢？那边“噗通”一声，男孩儿已经掉进了池塘，激起一米多高一层水雾。
　　“啊！”男孩儿惊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