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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让我照顾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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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夏锦风面无表情的看着苏子年,后者因为跑得太急还在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今天原本不是他规定要陪锦风的日子,所以他不知道她找他有什么事。本来他可以拒绝出来,他不想把自己的私人时间全部花在陪患者身上。当然,夏锦风并不知道自己是个有着精神疾病的患者。
她应该是把苏子年当朋友的,而且,是唯一的朋友。
每个有着类似病因的人都会在精神上只相信苏子年一人,等到他们被慢慢开导,慢慢恢复,才会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上去。苏子年就做着这么个工作,找到让他们精神崩溃的原因,陪他们一起度过他们觉得最痛苦的日子。也有些经过开导也无法释怀的人,就被送到了另外一个治疗精神疾病的地方。
苏子年轻重一直把握得很好,让那些患者依赖他,能把心底最深处的话语倾诉出来。又不能让他们太依赖,免得会在没有他的新生活中感到失落。
这是个难把握的角色。尤其是在夏锦风这里。夏锦风是他治疗周期里时间最长的一个,长到有时连自己都以为他只是她的朋友,而忘记自己心理治疗师的身份。而且,他一直没法让她向自己倾诉什么,她心里那扇门就这样死死的关着,使多大的力气都推不开。累得他几乎想放弃了。
但是不能放弃。他无法想象那种她倘若病情严重,被关在精神病院的后果。即使一辈子看着她,也要慢慢的把她治疗好。即使一辈子。这五个字突然像个爆发力极强的炸弹,他的脑子一下被炸懵了。
九月的天气余热未散,夏锦风用手使劲的扇着风。耳迹的发丝随着风忽起忽落,那道长疤也若隐若现。
“你休息好了吗?陪我去一个地方。”
“恩。”苏子年重新回到清醒的状态,“去哪儿呀?”
“去看望一个贱人。”
“贱人?你是说……许欣然么?”其实他实在无法把许欣然的名字和这个词划个等号。但是他认为在夏锦风的思想里这是相等的。
“你去了就知道了。”
苏子年跟着她来到一扇刷着铁锈红漆的门前,按了门铃。闻声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苏子年隐约觉得在哪儿见过,好像是在送锦风回家的时候和许叔叔在楼梯过道里的那个。
夏锦风的脸比较好记,所以中年女人开门时的那句“你是?”马上就改成了“是你!”而且反射性的退后了两步,把自己的身体安全的藏在门后。
“其实我很想扇你。”夏锦风顿了顿,“但我不想闹到不可收拾,我只是想提醒你,你用着伤害别人而得到的东西,不要太惬意。”
然后她转向苏子年,“在我心里,不只是许欣然,所有做了无法让人原谅的事的,都是贱人。”还有,她想到那张满面沧桑的脸,还有她,那个间接害死爸爸的凶手。
14岁之前她每晚的梦里都有爸爸,掐着喉咙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挥舞着手想使劲去抓住什么的样子,眼眸里的求生意志被拼命放大。然后一点一点被折腾到没有。直到一动不动。
她恨她爸爸,也爱她爸爸,她恨那个害死她爸爸的人,却也爱她。这种情绪几乎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
她坚持挺过来了,开始笑,开始慢慢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开始遇上这些她以为可以一辈子爱的人,许欣然和宋源。而她现在又变得特别恨他们了。
人生就像掉到了这样一个漩涡里,她爱的人,必然会恨上。
“苏子年,”夏锦风犹豫着该不该说出口,她不想让他知道她也关心着一个人。
“恩,我在呢。”听着很温暖很安全的话语。
“许欣然她……要结婚了。”
首先苏子年映入脑海的是那张苍白的脸上惯有的瘀青,哪怕只有小小的一点,看着也会让人心头一紧。
许欣然也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为什么总要待在一个对她并不好的人身边呢?
苏子年拍拍锦风的肩, “我会帮你试着劝她。”
“她怎么做,是她的事情。”
这是夏锦风说话习惯性的语调,苏子年见怪不怪。他明白她装着一副对人漠不关心的样子,心里其实还是在乎她们的。不然她今天就不会来敲响这家的门,甩下一句话就走。
她也许很快就可以正常的工作和生活了,而他也可以功德圆满不用继续陪她了。
夏锦风,他看着她倔强单薄的背影,以后没有我,你会习惯吗?你会……想我吗?
苏子年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他害怕锦风就这么慢慢慢慢的走了他的世界,走到一个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锦风!”
“啊?”前面的人转过身来,身后的落日余辉打在她的身上,像镀了一层金色的边。及耳的短发发丝映在这眩丽的金光里,一根一根格外灿烂,看得苏子年的心都融化了。
“和我在一起吧!”
“什么?”
“我说,和我在一起,让我照顾你吧!”
08苏子年一脸惆怅的盯着面前这个年轻女孩。
女孩穿着一件浅色衬衣,高腰牛仔裤。一头乌黑的头发很随意的散落在肩头,但是看起来十分干净利落。虽然她此刻正埋着头专注的翻看着手里的一本笔记,偶尔抬起头一下,娇好的容颜总能让咖啡店里的男士们心里暗暗的吸了一口气。
真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
“师兄。”她终于合上本子,拿起早已放凉的咖啡抿了一小口。感觉味道不太好又马上蹙起眉头,招来服务员换了一杯热的。
女孩叫余想想,是苏子年大学时的师妹。
苏子年一直无法理解对所有事情所有细节都要求完美的余想想为何会选择心理治疗师这行。这个职业虽然不是特别辛苦,但是每天发生的事情都会超乎你的想象,随时都能让你措手不及。
所以刚毕业的时候余想想就像个小怨妇一样整天找他抱怨个不停,也始终还是坚持下来了,而且还做得格外优秀。
于是苏子年才会找她。
新的咖啡上来了,温度刚刚好,余想想总算觉得完美了。“师兄,这个患者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都这么长时间了,看你的记录也像快要康复了,你为什么要我跟呢?”
桌上除了摆着苏子年手写的记录本外,还有一份资料。照片上的女子有及耳的短发,整张脸没有一丝笑意,嘴巴像抿成了一条线,眼神特别冷,单看照片都有些让人心底发寒的感觉。
“她......”苏子年正了正身子,“她排斥我了。”
“没道理啊。”余想想又重新翻开本子,想在这些密密麻麻的字里找到原因。
从那天苏子年说“让我照顾你吧!”起,夏锦风对他的眼神就开始阴冷起来。她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疾步的走出了他的视线。尔后短信不回,电话不接,就连他去她家找她也是闭门不见。
她把对他的门就这样狠狠的关上了。
“师兄,你刺激她了?”余想想饶有兴趣的盯着苏子年。
“没有,你就帮我吧。我把这个案的诊金都给你。”
“别。”余想想挥挥手,灵活的眼睛一转,继而抿嘴一笑,“就当你欠我一个人情吧。”
苏子年点头,然后把目光投向橱窗外。广场上有一片喷泉,这在九月了还有些暑热的雁城来说是个好去处,那里的人或坐或立,都在愉快的交谈着什么,有几个孩童顽皮在喷泉水边绕来绕去,偶尔接上一捧水,撒在坐着的人头上,便惹来一些嬉笑责骂声。苏子年觉得即使隔得这么远,他也能听到那些美妙的声音。
真好。他接触了很多个抑郁亦或精神患者,他们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不肯出来,或者伤害着身边那些关心着他们的人。苏子年每次为自己不能拉他们一把而愧疚。
尤其是夏锦风。本来快成为一个能迎着风微笑的女孩子了,自己又急切的硬生生的把她推了回去。
余想想看着脸上情绪不停变幻的苏子年,有些纳闷。然后眼角余光瞟到了桌上资料的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仿佛明白了什么。随后拿着咖啡勺的手有些微微抖动。她有着良好的家境,上等的学历,而且有张自小就被人夸赞说美如冠玉的脸。似乎那么久以来没有遇到过对手。
她不想她的生活轨道不是按她期盼的目的地延伸。特别是她这些年来最在意的一件事情。
“师兄,”她索性把咖啡勺放下,连同杯子一起远远的推开,“那我怎么开始进入她的生活呢?”
“等会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走吧。”
夏锦风站在窗前看着楼下跑来跑去的孩子,才恍然想起今天是星期六。她就这么无所事事的呆在这个房间快一个星期了,她都像闻到了自己身上没有晒到阳光吹到雨露的酸臭味。但是她不想出去,不想看到满世界的宋源朝他跑过来。穿着白色背心蓝色球鞋的阳光的宋源又变成了一个个格子衬衣牛仔裤的沉稳的苏子年。
这样对不起宋源。她是最爱他的人啊!
客厅里隐约能听到一些人在交谈的声音,是许欣然回来了,先前隔着门叫了夏锦风一声,她没有应。
许欣然欠她的,就算对她再好还也还不清。就如同王荷用尽这辈子也还不清爸爸的死一样。她永远也不会原谅她们!
“锦风?”是许欣然好听甜美的声音。
夏锦风依然站在窗前。玉兰树的枝桠正好伸到二楼,以前那硕大的洁白的花此时已无了踪影。它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凋落的?
“锦风,你没睡吧?”
小区的绿草坪上总是开不出好看的花。记得七八岁的时候爸爸带她一起去郊外写生,那里的山坡开着各种各样的小野花,秋冬时节还有大片的芦苇,她喜欢在草地滚来滚去,身上沾满泥土的味道。
“锦风,我拿钥匙开门了哦!”
以前也和宋源许欣然一起去看过金秋花展,有许多颜色的体态各异的菊花,虽然观花的人远比菊要多,但她像在与宋源独享这满世界的美。
门锁传来被扭动的声音。夏锦风快步走过去,气愤的拉开门,“谁要你们……”但是印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绝美的脸,“你是谁?”她不记得家里什么时候会有陌生人愿意来做客。
女孩并不介意语气中那种毫不欢迎的态度,而是礼貌的伸出右手,“你好!我叫余想想,是欣然的朋友。”
她冷哼了一声,直接越过她走到饮水机旁倒水喝。
余想想并不觉得尴尬,因为做这行这种事情是经常发生的。她继续回到沙发上坐下,刻意坐到夏锦风身旁。
许欣然把钥匙放回抽屉里,从塑料袋里拿了个橘子递给夏锦风。
这倒是接了,有一下没一下的剥着皮,“你不是要结婚了么?怎么还带朋友来这里。”
许欣然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余想想抢先打断,"欣然你要结婚了啊?那锦风你找男朋友了吗?"
这话一说出来连王荷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和许欣然一起急切的看向夏锦风,生怕她因为想到什么又开始大发雷霆。
而夏锦风却只是慢悠悠的剥了一瓣橘子放入口中,许久,才看着余想想,"你不像个很八卦的人。"
王荷赶紧打圆场,“锦风,欣然说想你和她一起去选婚纱。”末了,又怯怯的加上一句,"你去吗?"
夏锦风抬起眼,直直的盯着许欣然,“去啊,为什么不去,我真想看看你穿着婚纱到底有多漂亮。”
每一个字都咬得特别重,谁都能听出来这话里的恨意,欣然觉得即使背靠着墙,她的身体也在一直软绵绵的住后倒,感觉身后就是一处被密密麻麻的云盖住的悬崖,她倒下去,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那个和她牵着手一起在阳光下在城市里四处奔跑的锦风,你去哪儿了呢?眼眶里不禁有了些许凉意。
余想想站起身,嫣然一笑,"也不早了,那我们就去婚纱店吧。"
此刻她心里有一种战胜对手的快感,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呢,师兄怎么可能喜欢这样一个尖酸刻薄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