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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三回 劳心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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妲己微微蹙眉,武庚来了,自己倒真的不好进去了。正要离开,忽然想起什么,便又回头问道:
“你们是跟着太子的,还是就在这里看守的?”
“回娘娘,下官等一十二人乃是这里的守卫,太子如今搬到宫外,进宫来也不好带许多侍卫,今日只带了四五人而已。”
“嗯。”妲己点头不语,原本担心太子会铤而走险救下王氏,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这王宫内外蹭蹭路障守卫,料想太子轻易救不得王氏。只是不知他们娘俩个在里头说些什么,王氏乃是为保武庚地位才要除掉自己,母子俩也是因为这个生了嫌隙,如今只怕和好了,也不知武庚会不会因此磨折自己。妲己深知在帝辛心里恐怕还是唯一的儿子更为重要。想到王氏报复,妲己不禁瞥了一眼玉叶,见她面色更加灰白,眼睛瞪得溜圆,衬着地坤宫鬼气森森的,此时倒有几分吓人了。妲己不易察觉地冷笑了下,王氏下狠手怕就是这位玉叶通风报信,只不知她究竟看了什么,又说了什么,武庚握住自己手的时候这玉叶可是不在身边的。少不得要慢慢计算,将身边的陷阱一个一个拔除才好。
妲己恐怕武庚出来,如此碰面倒十分尴尬,低声吩咐了玉叶就要往回走,果然,才出地坤宫不久便远远看着武庚等人也出来了,只是相距甚远,只凭身形步伐也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妲己只望了几眼便转身要回去,却发现玉叶也呆愣愣看向武庚一行人,眼里神色复杂十分。妲己只觉一瞬间恍惚,这样的眼神甚为熟悉,偏又想不起来是哪是哪地哪个人,只觉得答案就在脑边打转,就是想不起来。因想不通,妲己略为烦躁,一个字也不愿多说,抬脚便往回走了。玉叶慌忙跟上,她虽不知妲己带她去王氏宫里有什么主意,却也愈发觉得眼前这位十分难缠。她哪里知道,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妲己被人次次算计,甚至不惜手段要置她于死地,如今侥幸活了过来,自然是不愿再死一次,更不可能再让人轻易算计了去的。
回到延庆殿,印儿见妲己神情十分严肃却不似动了气,又看见玉叶好好地跟了回来,当着众人也不多问,忙安排妲己沐浴就寝,直到给妲己洗澡、四下无人之时才悄悄问这一趟如何,只见妲己叹了口气,道:
“太子在里头,我不好进去。恐怕如今连他也得罪了。”
“太子应该不会是那样的人。此事娘娘只是个由头,如今闹成这样还不是大王狠了心么,大王王后早有间隙,王后之前所为如今满宫里也都传开了,太子想必也是听过的;且当日太子费了不少心思救娘娘,可见其真心。”
妲己不语,外头人哪里知道,帝辛原本为着武庚有些手软,是自己几次手段才让帝辛狠心,挖了王氏双眼,断了自己后路。这样的事埋在肚子里一辈子才好,只不知会不会当真有一天梦到王氏索命。惊惧易生怒气,妲己果然不自觉怒了,心说王氏害自己在先,她妲己不过是为了自保,已经是水火不容的地步,哪能容得王氏到武庚登基,到时候弄死自己岂非更容易了?想到武庚登基,不免又有怀疑,仍是觉得他若登基定会更加护着自己。然若是武庚如此真心,此番的事必然不会都怪在她的头上。一时思来想去,竟把本来打定的主意统统搅乱,六神无主了起来。
印儿看妲己脸色阴晴不定,也知她心里矛盾,不忍其继续自苦,便开口道:
“那玉叶呢?娘娘今日带她去,是要问什么是么?”
印儿一问果然将妲己从死胡同里拉了出来,想起王氏与玉叶本是串通一气,其他人诸如邓氏恐也有份,一时怒意盖过了内疚,只冷哼了一声,道:
“问哪里问得出来,原想她和王氏见了会有些马脚露出来,偏今日不巧,没能见到。”
“那改日娘娘还要再带她去么?”
妲己低头想了想,摇头道:
“不了。下次带着金花去就是了。”
印儿此时却是迷糊了,带着玉叶不带自己她是能懂的,为何不带玉叶了,娘娘便是带着金花也不带自己呢?听见印儿半晌无声,妲己回头,见她脸上有几分委屈不快,也知她是心里难受闹脾气,系想了想也觉如此不甚妥当,便又笑道:
“你要是不怕就陪我去。好好的替你想着,怕你回头害怕,你还多心。”
印儿喜以为真,忙睁大眼睛看着妲己道:
“印儿在宫里有些日子了,哪里就那么胆小了。倒是娘娘,别回头真唬着了,别人跟去我总是不能放心。”声音确实越来越小,眉头也越说越紧。
“好没脸的丫头,便是女御吧,如何就你你我我了起来?让人听见不拔了你的舌头!”妲己打趣道。
“还不是跟娘娘学的,娘娘跟大王就‘你’啊‘我’的,印儿到底被娘娘带坏了。”
她二人原本都是为了让对方宽心,如此一番嬉笑,之前的烦恼也确实都淡了些。妲己言翌日仍要去地坤宫,料武庚不会日日都去,让印儿相陪,印儿也因能护着妲己而安心答应。二人自此更加亲厚,私下里只是“你”“我”相称,此乃后话。
只说武庚起先怨王氏害妲己,后又听说王氏之前残忍狠辣,一直拗着不愿理会。直到帝辛挖了王氏双眼,武庚听说才又开始担心,漏夜与王氏相见,看见王氏惨状,便是有千般怨恨此时也都提不起来了。待武庚将随从众人遣远后,王氏便将从前所为拣几件要紧的说与武庚,意在说明自己所为都是为了唯一的儿子,武庚听了不免又恨起来,也不知恨的是王氏、帝辛,还是恨自己。虽对王氏所为不能认同,她终究还是自己的母亲,怨恨虽多,爱却不会少一分。王氏察觉武庚不愿听自己的那番论调,又因心下始终记挂一事,便立刻改了口,说自己有多么怨恨妲己。
“此事原本是你与父王多年积怨,妲己不过是你们寻的由头,恨她不如恨自己心狠手辣。”
王氏料到武庚会死死护着妲己,也不十分着急,仍旧按着之前想好的说了下去:
“这么些年你父王都没寻到由头,偏她来了就有了?说到底,还是她让你父王迷了本性,连面子都不顾,非要除掉我才罢。只怕我死了,她妲己立刻就能成为王后呢!”
“母亲若不曾害她,怎会让人拿住把柄?”
“便是害她,也是为你。她降服猛虎那日你来我宫中,我便察觉你有些不对,提起——那人将延庆殿给了新来的娘娘,你竟然毫不在乎,神色甚至温柔起来。你是我儿子,我怎会不知你的脾性:你何曾那样笑过?”王氏仍旧不愿提及帝辛名姓,也不愿叫他大王,因说到激动之处,不免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后有人报信,说你与妲己席地而坐,甚至于相视相携——你与女子瓜葛倒没什么,可你竟然对有人窥视毫无察觉,孰知不是用情太深之故?我怎能容忍你为他人左右?那日你不顾性命去救她,我便知道你定是记恨我了,如今想来更是恨,早知自己不能脱身,何苦费那么大力气,直接杀了也就罢了。如果没有她,你我一切便都顺利平稳。庚儿,我是你的亲娘,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你,或许你不喜欢娘亲所作所为,但娘亲确确实实都是为了你啊!如今落得这个地步我也不曾后悔,只是你若还有一丝孝心,还当我是你的娘亲,今后离那妲己远些。我已经没了眼睛,非要你放下她我才能瞑目呢!”
王氏自知用从前那些似是而非的话难以劝服武庚,便索性改口,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然她所言也是不假,自己所为倒真的都是为了儿子,如果武庚能够听劝,从此抛开对妲己的一颗心,她王氏就是死也是值得的了。
武庚也知王氏此时都是肺腑之言,奈何自己已经将心都铺在妲己身上,经摘星楼一事更深觉此生除妲己外不作他想,一事也是苦闷,虽王氏受刑不怨妲己,妲己被害也不好怪王氏,武庚夹在中间仍觉十分难做,一时不知再说些什么好,只是安慰王氏教她宽心,说自己改日再来看她。
“能早一日便不要晚一日!”听着武庚似乎已经往外走了,王氏急忙喊道,“只怕来得晚了,就真的晚了。”
王氏听得出,武庚离去的脚步顿了一顿,不禁微微笑了笑:儿子终究不会怨恨自己的,只是让他夹在这样的父母之间,着实为难了他。听见武庚脚步声消失,王氏不禁伤感起来,心里凉的厉害。帝辛为了折磨她并不肯教她冻死,在绑她的柱子周围放了几个炭盆,这炭火却终究驱散不了心寒,或许自己真的错了,如今让儿子这般为难,若当初容得下妲己,凭自己遮盖掩瞒,武庚的心思恐怕也难有人察觉。如今自己如此,那些给自己报信的人再兴风作浪也没人拦得住了,却不知会不会连累了儿子。
念及此,王氏不禁哭了起来,也不知究竟是悔还是怕,只是那空洞洞、血淋淋的眼眶里流出的泪,看着并不让人同情,反而有几分怪异和恐怖。正是:
有眼无珠,有心无力;是非一转念,悔恨谁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