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刺》苏新照

31、第三十回 心未同

　　众人见了武庚，慌忙躬身施礼，只妲己仍旧站在那里，虽背对着他，却早知是他来了，只因心里还想着武庚方才的轻薄之举，正在气头上，一时间忘了礼制。武庚本不愿妲己对他恭恭敬敬，但众目睽睽，独她不施礼，说不准被人事后告她一状，添油加醋说她不敬，更怕被有心人注意了去，猜测出他们之间的不妥，因此看着妲己冷冷道：
　　“妲己娘娘是对庚儿有成见么？只不知何时得罪了娘娘。”
　　妲己也不笨，立即转身施礼道：
　　“妲己不敢。原是与太子并不相熟，饶是见了面孔也认不出来，方才又偏是不同于众人，恰巧背对着太子，并不知是太子驾到。”
　　“如此最好。”武庚向妲己点头，转脸继续问众人道，“刚刚还真是吵。我原只是要回延庆殿拿旧物，远远的就听见这里十分热闹，过来看时，却听见你们言语不恭，对我父王大有不敬之意，又故意折辱妲己，还口口声声拿宫规说事。我听得乏了，现在只想让妲己带我去殿中取回东西，你们要闹，等会父王散了朝，随便闹去。这丫头我要带走，想拦着我的，大可以出声。”
　　虽如此说，却哪有人敢真的站出来拦着他？这事与邓氏、理氏本无甚关系，听了武庚此言，更忙不迭地要撇清了抽身出去。一边说“全凭太子做主”，一边说此事原是华嫔要责打自己宫人，她二人也不曾插手，更不曾说过一句不端不正的话。妲己自己也清楚，就理氏方才所言便要说她大不敬，实在是十分勉强，自己本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救兵，如今救兵来了，继续胡闹下去，自己也未必能讨得好处。武庚见她对二人辩驳并无反应，心下不免感叹这妲己虽然执拗，却实在识得进退，他也因此没继续追究二人偏袒不公，只是看着华嫔：这人如此狠毒，又与妲己结了仇怨，端的不能留着了。
　　华嫔不知武庚杀心已起，只道他们带了玉叶去，自己无非是受大王些责骂怨怼，终究没有大碍，更何况自己也争不过武庚，因此并不多加阻挠。不一会儿，果然有印儿过来询问妲己为何迟迟不归，见一个血淋淋的丫头，立时慌了。妲己软语着她回去叫人来扶了玉叶回延庆殿。自己对那二位夫人施礼作辞，转身要走时，武庚也跟着上来。妲己知他是做给人看，因方才说了要去取物的缘故，只能由着他跟在身边，她自己心里却是好大的不情愿。
　　武庚一路跟着上来，见妲己忙着叫人给玉叶揩拭伤口、涂抹药物，也不打搅她，只朝着印儿使了眼色，转身出到殿外。印儿会意，随即跟着武庚出来。
　　“今日的事蹊跷。”武庚开口道。
　　“太子是觉得那丫头有问题？”
　　武庚沉思着，略点了点头：
　　“既然是为了得父王宠幸，没理由不往华夏宫里头跑，父王不在，她跑进去一时不会怎样，另外几个人顾忌着自身名声，反倒不容易就闹起来。再者，既然是在华夏宫门口被人发现，往妲己这里跑并没人能救得了她，若立时向东跑去我母后那里，母后一来能保她性命，二来，得知她如此苦心，或许还会给她她所期盼的。如何一路向西，偏跑到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延庆殿呢？”
　　“莫不是有人指使，要她这么胡闹一场，想借机找我们娘娘的不是么？”
　　“不知。只是这丫头今日行为定有更深的目的，你好好留意着，若妲己有事，随时叫人通知于我，我自当尽快赶来。”
　　印儿听了武庚所言，也觉得叫玉叶那丫头有些古怪，然看这武庚素来冷心冷面，如今却为了自家娘娘如此尽心，又不像是为着妲己是帝辛宠妃，不免更加疑惑起来，然只是嘟着嘴看武庚，一时也想不清楚。
　　武庚见她看着自己，也略略有些懊悔，终究是关心则乱，自己的心思此后可要掩藏好了才是。见里头妲己仍旧忙着，也不作辞，让印儿回去，他却自己回了。印儿怔怔看着武庚背影，心里仍是许多东西理不清楚，转眼他已走到末几段台阶，却又见他忽的身形一顿，又自行去，手中却多了方才离宫时包好的包袱。印儿不禁暗叹武庚如此细心，只是这颗心不知哪家有福气的姑娘能得了去，足叹了好半天，才回头要去殿里帮忙，也顺便留心下那个叫玉叶的丫头。
　　“看什么呢！”金花突然蹦出来，对印儿大声道。
　　“死蹄子，要作死么？唬了我好一跳！”稍稍定下心，却想起自己方才是看武庚，而妲己说过，这金花也曾呆呆看着武庚背影，心下慌张，生怕她觉得自己也看上武庚，急忙又道，“原是送太子出去，觉得他虽然冷淡，今儿却帮了大忙。倒是你，好好的不在里头帮忙，跑出来做什么？”
　　“谁说我不帮忙，”金花撅了嘴，一脸不乐意，“喏，你看，这不是娘娘叫出来找这草叶子，说是可以止血么。”
　　金花说着，将双手伸了出去。印儿看去，却是一种有着裂片的草，褐杆绿叶，闻去却有股特殊的香气，随口问道：
　　“这是什么？”
　　“娘娘说是冰台，说是可以凝血。”
　　“凝血？打得很重么？”
　　“倒也不很重，可是出血也不少。之前太医给的药粉子都用完了，方才娘娘还嘟囔呢，什么时候还得多要些，有些储备也是好的。”
　　印儿记下，想着不止要问太医索取止血药，各种常需的药物多备着些总是不错的。见金花一切如故，似乎并未多疑自己目送太子一事，也放了心，仍旧回到殿中帮着妲己忙活，另外又遣了内竖去寻太医拿药。
　　谁曾想，金花前一刻还笑着，后一刻望着印儿背影，却蓦地攥紧了拳头，冷冷笑了一笑，随着那笑，身子也微微摇了几摇，全没有平日卑微之态，倒像是个阴狠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