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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曲-微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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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季蓝夏季。
处于芙罗大陆南方的季蓝,从久远前就已是水精灵的领土所在,充沛的雨水形成的是广阔而绵延的湖泊河流。主要河流从主城中间穿过,沿岸遮蔽苍穹的树上建着精致小巧的建筑,中间用树藤衔接起来作为街道,透过树叶隙罅洒落的圆形光斑使这一切错落斑驳光晕层叠,仿佛浸没在澄澈的水中般。
这是个协会制的国家,几十年前改了国号为[季蓝],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点脱离了正常的轨道,先是领主的长孙---其实已经被认为是下一任领主---突然失踪,再接下来领主突然故世。而再下来,要继承季蓝的是居然只有21岁的领主的次孙。
在这个成年年龄为30岁的精灵国度,这样的事情的确值得议论纷纷。
继位仪式举行在即,得了消息的国人便存着观察的心理去往季蓝的主协会城堡。
事实上普通的精灵根本无法进入主城堡周围的结界内,可以真正进去以平静的眼神满足好奇心作祟的只有那些在水精灵一族德高众望的祭司们。但围在结界外的精灵依然众多。
管理层的所在位于季蓝最南方的深渊上方。嗯,是上方。因为那座年代久远的城堡是悬浮在深渊上方百米的空中,以俯瞰的姿态对着在它之下的季蓝领土。
举行继位仪式的场地在一级宽阔的台阶上,新领主要在这铺着宝蓝绸地毯的台阶上接受加冕,并对长老会宣誓,以及与众多祭司们见面。
因为继位仪式的关系,镜今天被迫早起。
然而就在倒了水洗脸时,大门从外被[抨]地打开。来者的声音比脸更迅速地朝他冲来:
[镜,下面有个精灵说要找你!]
[哦。]尽管他真的有些惊讶为什么在这时期那个精灵会突然跑来这里找他。
[穿黑斗篷的。]
[哦。]
[戴眼镜,高高瘦瘦的,似乎比镜你还要高一点。耳朵是垂下来的,像这样,好可爱亚...]一边说一边摆了个[耳朵是这样垂下来]的手势,也不管镜在不在看,兀自陶醉。
[哦]了两声后,镜干脆不作任何回答地理起头发。
[你怎么人家了么?难道是约了什么海誓山盟然后弃别人于不顾然后人家跑过来找你说哎呀亲爱的我.....]顿了顿拉长声音继续[你要负责亚~~~~]
[零祭难道你研究合成兽研究得头脑构造已经和别人不同了么....]镜无力地回头对那个坐在他的床上还在回想着[耳朵是垂下来]的少女说出这句。继而把她架起来赶了出去,他要换衣服,不希望这女生继续在他房间里说这没边际的妄想。
[快一点下来哦~]隔着房门零祭的声音渐远,大概是下去了。
[唉。]镜扣上最高一粒扣子,手心中居然微微有汗,[他来我很激动么?]
[不过是有很久没见了。]
披着黑色斗篷的理可连坐在木椅上喝茶的样子都可以引得零祭站在门后满心欢喜,至少镜下来一路打过招呼后就看见了这番景象。看见他下来零祭多事地给予他一个[加油去罢!]的鼓励眼神,丝毫没有回避意思地继续站在门边准备观察。
其实就她这么明显的偷看理可若真没注意到才奇怪。只不过他无心理她罢了。
镜进入房间后就关上了门,并响亮地上锁。
端着茶杯的理可将杯子放在茶几上,[许久不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语调已经有了触变不惊的淡然意味。
[久得我都快忘记有几年了,终于决定不再天天种花采药草这样隐居了么?]
外表看起来,他应与镜差不多年纪,生着柔金色的头发,这颜色在精灵族中很罕见,但却漂亮。同样还有他的眼,蓝紫色的,眼尾上扬,亦是精灵一族内少有的色泽。尖长的精灵耳微微下垂,让他看起来一直都是清丽而稚嫩的外形。
理可摇摇头。
镜自然知道自己的明知故问。其实这一次闹出的动静被传得如此沸沸扬扬,就算是长年隐居在乐园村落的理可也该听闻一二。
他来这里的时候国名尚唤作[以诺亚],本是怂恿理可一起前来。但信还没有写完,就传出了以诺亚一族改名为季蓝的事情。
他急急地封住消息,也不提起这事。虽然他自觉这次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已经作得过分,但镜这样安慰自己:
[因为他本来的意思便是不和我一起来这里,所以我这么作也不算过世,嗯,绝对不算。]
但这一天终于还是在今天降临了。
即使是他依然有些五味陈杂。
无论是他,还是理可,都是背着沉重十字生活的,或许已经不能算活,只不过是沿条不知道哪里有终点的路惶惶然地踱着。
镜抱住了他。
理可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美好的温暖穿过皮肤渗透进来,镜露出笑意。
[很冷诶。]虽然是夏天,但理可依然忍不住丝丝寒意而抗议起来。没有任何征兆就突然扑过来,如果是冬天的话一定会扔开你。
[没关系的,留下来罢,就说是我的助理这样。]蹭在理可软软的发间,镜的眼角涌起水雾。可能是这感觉太过熟悉了,或者是他可以预见的太过凄凉。但这是理可的选择,他注定不能插手的事情。
理可笑说谢谢。
清晨的阳光穿过高耸的尖顶窗户,连在空中不断飞舞的微尘都可以看得清楚。镜水蓝色的发和眼在光中浮着光晕。
有多少年没见了,还记得么?抱歉,其实我已经忘记有多久了,同样,你还能记得我们这样相伴着已经有多少年了么?其实我也已经不记得,只记得在雪天你出现在门外,身上满是积雪,突然抱来的时候几乎把我冻死,只看见那一团团积雪融化后全沾在我的衣服上,你又那么冷,这样的事情大概永远都忘不掉罢。嗯,是永远。
[刚才站在门边的是零祭,认出来了么?]
[....其实没有。]
一时间无言。
当镜下去准备仪式的时候,理可在镜的书房里再度遇见了理可。这一次她是很慎重地敲了门再走进房内,对着理可显出飘忽的惭愧神色。
[谢谢,理可。她说,却不好意思直接看他,毕竟先前在门边如此明目张胆的观察实在是失礼。不过那时她也实在没有认出他到底是谁,只顾着思忖他和镜的关系。
[那时候忘记说的。]她补一句。
[不用。]他当然记得她在门口探头张望他的时候,但那时候她看起来如此轻松如同一个真正的小女孩,几乎已经完全离开了记忆的阴影。这让他颇觉欣慰,以及少许的羡慕。
她上前几步正要带理可去看仪式时,门被叩了几下,有鉴于书房的主人镜并不在的情况,零祭和理可都没有回答,然而门随即被推开,站在门后的两个少年目光落定在理可身上,而同样地,他给予带有观察意味的回望。似乎是谁都没有回过神来问:[你是谁?]状态下,零祭的声音终于把这一呆滞的局面给打破了。
[要找镜的话他在外面的仪式场地那里亚,若月~]
[啊,这样亚。]左边稍高的少年将目光从理可身上拉回来。理可已经将实现挪向零祭求解,而右边略矮的少年却带着惊愕和某些说不清的神情继续定定地注视理可。
[嗯,虽然那么说我知道大概不怎么好,但是镜不在还是我来介绍罢。理可大,左边的是若月迹,右边的是若月痕。]然后她把语速放慢,郑重地说,[就是若月辙领主的次孙,季蓝的下一任领主。若月,他是理可,镜的....厄....朋...不,]显然她似乎觉得如果说‘朋友’一词似乎不足以形容出她所理解的镜和理可[亲密无间]的关系,[恋人。嗯,恋人。]
理可以抽搐的表情盯着微笑的少女。难道真的像镜所说,她研究生命体合成兽已经研究得头脑构造都异常化了么?!
他转过头想否认零祭的胡言乱语,却看见若月痕的神情易发复杂。而若月迹正在靠过去用安慰的语气说:
[没关系的,小镜确认一下下就好了亚,哥哥不用这样亚...]
哥哥?
若月痕是年长的那个!?不过如果仔细想想的话,据说领主的长孙无故失踪,继承的是[次]孙。从名字上来看,理可的直觉也告诉他,痕是哥哥而迹是弟弟。
不过如果一眼看过去真的看不出来....也难怪外面的议论闹成那样,若月痕看起来根本像是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孩子。这样的孩子继承领主位,民众会没安全感罢。
不过,还是快点澄清事实先。
[零祭很明显的是在开玩笑啊。]他看着对面的痕迹两者说。痕已经平静下来,眼神很深邃,像水潭,下面隐藏着相当多的东西而不轻易透露,就这样的过分沉静深邃的眼让他瞬间有了看起来作为领导者的潜在要素。
痕看起来并不完全像水精灵。水精灵很重要的一点识别标志是浅水蓝的眼睛,虽然水精灵的发色可以是月白而不一定是完全的水蓝色。但站在他眼前的若月痕,眼底居然透着金绿色。他看起来很矮小,至少相比起他旁边的若月迹,他就是柔弱的样子。
无论是痕还是迹都有大而长的双眼,水蓝色头发,在额发上,右分的是痕而左分的是迹。
大概转过去就只能靠身高来区分了,因为他们的着装完全相同。
[我的每一句话都是深思熟虑了再说的。]零祭抗议。
[那么镜是作妻子的那个么?]迹居然问了这个问题。
[你也那么觉得么!]显然零祭很激动有意见相同者,[我也那么觉得哦。]
话说你们俩不要在这里拿我开玩笑好不好....镜呢?这时候去哪里了...
[因为小镜比爸爸会做饭。爸爸只会烤栗子蛋糕。]迹阐述理由,[还有爸爸....]正要继续说,痕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截断了他下面要说的话,同时用[不用太注意这事情]的眼神看了看理可。
一时间理可不能理解这两句话的意思,这个称呼来得突然到他把这两句重复咀嚼好几次才明白[爸爸]这个称呼是在指他,但那句说他只会烤栗子蛋糕的事情,为什么这个素无交集的孩子会知道?而且,为什么要叫我爸爸亚.....难道他真的相信零祭说的我和镜是....
[啊,小痕你们俩在这里啊。]镜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然后他推开门看见呆立在窗边的理可和坐在书桌上的零祭。
已经见面了啊...
但理可那表情是什么意思?
[今天要穿的礼服。]镜把手里捧的两套衣服分给痕迹两者。
[会场已经布置好了,长老们再过不久也会前来,在这之前先去换衣服罢。]言罢就推着痕走出了书房,迹跟上走出房间,临走前他凝视了理可几秒,似乎是很仔细地看着他。
[镜对痕特别好。]零祭跳下书桌,对还在疑惑刚才问题的理可说。言下之意是想说这事情大抵是镜告诉他们的。
[但你刚才那么说也太离谱了罢。]
[虽然我说了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反复思考的,你却依然不相信我的样子。我的直觉是准确的哦。]
理可回给她[我才不相信]的眼神。随后快步走出了书房,[等会见罢。],他说。
零祭正准备说[嗯,等会见。]的时候,突然眼却撇见理可肩膀上浮起一层光晕。
还没看清,理可已走出视线外,零祭赶紧追上前去。
走廊中的理可似乎听见后面匆匆而来的脚步声,便停下来看着从书房中奔出的零祭。
[怎么?]
而零祭则揉揉眼睛,在走廊充足的光照下,那光晕竟渐渐形成一个精灵的形状。
[理可....那个....]她不可置信地指着理可的方向。谁来告诉我那是什么啊....!?
[哪个?]和所有恐怖故事一样,要遭殃的那个一定都看不见在他身上有什么异状的么?至少理可毫无知觉他身上的那光晕已经形成了很完整的精灵形态,看得见五官身体,是一个趴在他背上的白发小孩子!而且在应该是精灵耳朵的位置,居然生着一对巨大的鳍状物。
阳光从他的身体里透过,理可投在地上的影子居然只有理可自己。
[理可可可可可....啊啊啊啊啊啊~~~~~~]纵使是整天研究那些造型古怪的合成兽的零祭此刻也吓得不轻,[你,你背上!]
说话间,那个趴在理可背上的孩子已睁开眼睛。
这绝对不是精灵!没有一个精灵会有这样的眼睛,即使相隔甚远,零祭也可以看见他那对在阳光下近乎玻璃球的金绿色双眸中生着纵长的瞳孔。
[理可....]零祭几乎脱力地说。
孩子看了看零祭,随即将一只半透明的小手伸向理可的脸颊。
小小的手碰到了理可的脸颊,然后朝上触到他的眼睛。
[早安,哥哥~]
是个小女孩的声音,轻轻柔柔地,飘在理可耳边。
看着满脸惊恐的零祭,以及女孩的早安声,他想他终于明白是什么状况了现在。
[早安,天宫。]他看着小女孩从他肩膀上落到地上,然后走近零祭解释说,[是魂宿,天宫。我忘记你可以看见魂宿了...]
[你可以看见我么?]她跟着理可靠近零祭,歪着头问。
零祭木然地点点头。
这个叫天宫的小女孩完全就是幽灵的定义,没有实体,在阳光下没有影子,透过她零祭可以看见地面上地板的花纹。
[要和我握手么?]天宫继续问。
[啊...要...好....]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啊,零祭心里叫嚣着。
她对着零祭伸出小小的右手。而零祭也看见在她右手手心中赫然的钉痕,穿透手背,形成一个空洞。
零祭终于忍不住扑向理可寻起倚靠来。她的心智或许依然停在那时的阶段,碰到这样的事情并不能毫无诧异地冷静思考。
先不说她是没有实体的幽灵,再不论她那对鳍般的耳朵---或许那就是鳍,也不说那双瞳孔尖长的眼睛,就是那只伸来的有着残酷钉痕折磨的小手,就让零祭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了。
天宫一脸无辜地看着理可,撅嘴。完全一个小孩子。
[怎么了?]可能是零祭恐惧的喊声的确很大,镜和迹从走廊那头赶来查看状况。见零祭附在理可怀中哽哽地哭着,理可表情有些无奈地拍着她的背。而站在一边的小女孩则是鼓腮站于窗下。
[啊,爸爸这么作不好罢。而且小镜也在。]
为什么要叫我爸爸...虽然在安慰着零祭,理可依然不忘在心里喊着。
[那边...]零祭指着天宫站立的方向,示意迹看那里。
[什么?]迹沿着她的手指看去,阳光明媚的走廊,一如既往的季蓝盛夏风光,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那边亚...窗下面。]零祭脱开理可,跑到迹背后,扶着他的头要他看天宫站立的地方。女孩对着她挤出个鬼脸。
[所以说到底有什么异常...]迹完全无法理解目前的状况。
迹看不见她!这是零祭立刻反映过来的。于是她立刻放开迹,转而用求救的目光看向镜。
[迹你先回去罢,再过一会仪式就要开始了,去看一下痕有没有准备好。]镜有意支开迹。
[嗯。]迹转头回去,丝织的礼服有宽阔的下摆与袖口,是和眼睛颜色相称的宝蓝,立领口上掐暗花,再用一个族徽束起来,上礼服的边缘皆是沉金的刺绣,边缘下露出灯笼裤蓬起的部分,同样是暗宝蓝色,及膝盖的地方收口,下边就是乳白丝绸的过膝袜以及与礼服成套的圆头皮鞋。
[等下一定要来哦,妈妈会穿得很漂亮。]下摆画出大大的弧度,迹迅速跑开了。
虽然没有承认什么,理可还是随着零祭的目光,一齐落在镜身上。见他只套着身乳白的普通长袍对着迹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零祭还是问了:
[你等一下要换衣服么?镜?大概来不及换罢不过。]
[或许会来得及。]镜如此回答,随即将头转向天宫的位置。
天宫两手提起裙边,行以屈膝礼:
[魂宿炽雪的灵魂,我名为天宫枫,参见镜史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