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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恶水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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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气从身体里泛起,直冲鼻窦,畅快。眼前是一条长长的水道,水道的尽头在秦九的脚下。离他三尺有一道铁栅栏,十字交叉的栅栏上布满不规则的铁刺。几丈宽的水道可以平排走八艘船,不过现在河道里横七竖八的有几十艘小船,都是黑色船身。秦九认得这些船,前年六月初九钱塘江劫案、去年八月二十长江血案、今年三月十七舟山倭匪案都有这些小船的影子。这就是铺水堂赖以横行水面的至宝——乌木舟,轻快如飞、坚硬如铁、不惧水火。当年水玄天便是以此统一水路,成就江南霸主的威名。流传至此,八十三年矣。
乌木舟上横卧着数十具尸体,都是铺水堂的服饰。每个人身上都插着几根铁刺,看来与栅栏上的铁刺一样。原来这栅栏竟也是机关,以射刺伤人。令秦九最感到不解的是所有尸体都在流血,不是由伤口流出,而是喷薄而出。每个人的每个伤口都在喷射着血液,似乎已经很久,许多尸体喷出的血液已经是淡红色,仿佛要喷尽尸首的□□才会停止。河道完全是一片血红,浓重的腥味反复冲击着秦九的鼻息,很令他进入状态。
毫无疑问,水道通向铺水堂,秘密而又重要。这些铺水堂的帮众为什么会死在自己的机关之下?这血腥的一幕和蓝月有什么关系?水逆安排我看见这一切是为了什么?秦九飞快地思索着。
背后的石阶上传来脚步声,秦九转过身,望黑暗中作了个揖:“水堂主,一别多日,近来安好?”来人没有答话,依然稳步走着,直到水道的灯火照亮了他,他才缓缓的开口:“如此惨况,巡案使大人莫非坐视不理?”来人颇为高大,细眼长髯,一派宗师气度。
“如此拒我于栅栏之外,请教水堂主,秦某如何‘理’法?”秦九无奈的撇了撇嘴。
“你可知这些死人是谁?”
“象是铺水堂的弟子。”
“不错,为何而死?”
“被栅栏机关射死。”
“人是我铺水堂的,机关也是我铺水堂的。为什么拿自己的机关射自己人?”
“我不问你,你反倒问我?”秦九抽抽鼻子。
“我不知道,因为我不是水逆。”
秦九一愣,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人,的确,不是水逆。可是,这出奇相似面容和身材,几乎相同的声音让秦九很迷惑。从来没有人说过水逆有孪生兄弟,可这个人如果不是水逆的孪生兄弟又当如何解释?不过,这个人有着特殊的味道,不是水逆的味道。真是个充满惊奇的夜晚。至少,他一定是铺水堂的人,否则不会轻易来到这里。
“还没请教……”
“水逆既然让你进来,自然信你。他自己进不来,也只好托你这个官府中人。哼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这里是不是铺水堂的地方?”
“是。”
“水逆是不是铺水堂的堂主?”
“是。”
“那为什么他不能进来?”
“他没有这个权利。”
秦九在心里嘀咕:见你们的大头鬼,堂主没这个权利还叫什么堂主。
“铁栅栏、喷血的死尸、我只能在这里看,我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酷似水逆的人走到墙边,拨动机关,铁栅栏缓缓升起。接着他从怀中取出手指粗细的一样事物,拿到秦九面前。那是一段透明的琥珀,散发着强烈的气味。琥珀中封着一条细小的虫子,仔细看来又象是一条小蛇,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既有趣而又诡异。
“这能保你在这条水路上的安全,也是你进铺水堂的令牌,切不可损坏。江湖中事杂乱险恶,身为公门,不可急功、迷欲、贪利。且慎用仁义,方可明辨清浊,尽安国之事。”
秦九接过琥珀,放入怀中,抱拳施礼:“多谢前辈指教。”
“我说这些不是教你,只是希望你能救铺水堂于今日。”说完,他转身离去,走上黑暗的石阶。秦九仔细倾听,在二十六级的时候脚步声已转了方向,显然黑暗中另有密道。跃上最近的乌木舟,秦九俯下身看着眼前的尸体。突然,无数乌黑的小蛇从所有尸体的伤口中挤了出来,纷纷掉进水里。它们是那么的迫不及待,以至许多尸体的伤口被再次扩大。没有血色的白肉被翻出,甚至一块块掉下。几个胸腹受伤的尸体上,黑色小蛇几乎是拖着尸体的内脏在往外面游动。各种令人作呕的颜色瞬间布满了尸体,尸体因为小蛇的涌动而不断颤抖,仿佛在地狱中抽搐……
顷刻间,上千条小蛇已经全都落进水里。秦九愣了好一阵,直到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慢慢褪去,这才缓过神来。虽然有琥珀护体,他还是不敢去触碰水面,只感到丝丝寒气正在脚底翻滚。这水、这水里的小黑蛇都足以用恐怖来形容。秦九解下酒壶,缓缓喝了一口,酒已不到半壶。他必须省着点喝,天知道前面还有什么样的怪事等着他。乌木舟上各有四柄木桨,也是乌木制成,秦九取过一柄将最后一艘船上的尸体拨开,然后独自驾着小舟往水道深处而去。背后轰然一声,铁栅栏再度落下。
按说水道应该直通铺水堂,那也就半里的距离。可是水道始终弯弯曲曲,比之地面上的距离长出许多。几乎每个拐角都有岔道,每个岔道都能看见装着尸体的小船,被封闭在长满铁刺的栅栏之后。这条水道机关密布,看来知道详情的只有刚才那个酷似水逆的人了。整个水道都是浓重的腥味,而且不单是血腥的味道,其实正是这样浓烈的气息由地下发散到了地面才把秦九引来。
终于到了尽头,秦九上岸。眼前又是向上伸展的石阶。一股清风自上面吹来,看来这里的入口没有机关。走上地面,迎面而来的竟是一轮淡蓝色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