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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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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叶开。
树叶的叶,开心的开。
但其实我的父亲不姓叶,我也不开心。自从那个人消失以后,我就没有一天快活的日子。我曾说过,他开心我就开心,不是骗人的。
傅红雪,那不是骗人的。
我的师父是小李探花李寻欢,他曾教导我,要好好珍惜每一天。每一缕阳光、每一滴雨露、每一粒花朵,都能使人感到愉悦,都值得衷心地赞美。
我有负恩师的教导,我已经无心去理会那些值得感恩的万物,我只看得到那个人。我向来是只看得到他的,谁让我欠他。他的一切总是比什么都重要,他过得好不好?他与谁在一起浪迹天涯?他开不开心?他、是死了还是活了?
他若是死了、若是死了……师父,徒儿不孝,白白受了你多年的教养,可是徒儿总是欠他的。
“庄主,这少庄主总归得有个名字吧?”管家指着那窗里小小的娃儿,问得有些迟疑。
自几个月前,飞叔叔来把这小孩儿交付给我,我终于离开了孔雀山庄,在无间地狱旁建了这山庄,现在一切妥当,只是那少年的名字飞叔叔却没有告诉我。
“就是,飞叔叔、嗯、不明不白把我给你了,你也总要给我个、嗯、说法,”娃儿年幼,口齿不清晰,头脑却是好用。
“红——叶吧,”这满园白莹莹的雪,不禁又让我想起了那个人。
“没有姓?跟、飞叔叔一样?”
“一样,”我顿了顿,这世上为什么总是妻离子散?为什么骨血至亲总是分离?“姓沈,沈浪的沈。”
山庄事毕,我又踏上了茫茫无望的路。我到底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你?
我向来是个乐观的人,起码旁人都这样说,风流浪子、放荡不羁、风趣幽默,多么好的词汇,都在我身上,叫人听一听,都知道,我的生活是有多么的恣意潇洒,多么的精彩,总是不寂寞。多好,我身边总有那么多的人愿意陪伴着我,珍姬、绿袖要陪我一夜风流,翎儿、小仙要陪我一世生活,路小佳要陪我喝酒,那些人要与我比武,现在还来了个小娃儿,也要伴着我。看,多么热闹。
我整天笑脸盈盈,阳光灿烂,江湖人都说:不愧是小李飞刀的传人,探花郎的高徒,正是逍遥自在、温暖乐观。
不错,但是在深夜里,在人群散去后,在一个人对酒独酌时,在四处欢声笑语的街上,在别人家其乐融融食饭的时候,寂寞与孤独就是一根刺,在我心里,刺得我血肉模糊。
有人曾说过,我总是闲不住。所以每当寂寞时,我原想着可能是因为我闲不住,于是便去找点事来做一做,我先先后后遇到许多事。翎儿、小仙、路小佳、荆无命、沈红叶……许许多多,江湖上的传闻起了一波又一波,有些事甚至我想抽身也来不及了。我不再闲了,我很忙。
但是心里的刺还是尖锐。
我找了百千个理由去找他,翎儿终于不再相信我的鬼话,我又何尝信过?可是我不得不信,那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骨血相连的兄弟,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亏欠。
我身边那么多人,可是我仍然孤独一人。因为他不在。我总是找他,总是找他,从我记事起,我就是在不停地找他,找到他、离开他,再找到他、再离开他,只是这次我怎么都找不到他,我翻遍了所有的地方,问了江湖上每一个情报网,只知道他最后一次现身是在明月心的墓前。
……明月心。
你因为失去她,而感到无比痛苦,所以远离了江湖、离开了中原么?你因为失去她,觉得肝肠寸断,甚至要随她而去、与她相聚么?
我不敢想,我只能找,找不到就喝喝酒,或许能梦见你,只是你这个人、你这个人!连我的梦里,竟然也不肯出现。
我现在有了个新的怪癖,不在你那硬邦邦、冷冰冰的床上躺着,我就睡不着。
反正我已经不敢再找你了,总之都是无望。
你以前有没有觉得这床好小,这被子好薄,你以前睡在这里冷不冷?
可是我只有睡在这里才安心,你说我怪不怪?
我看了看自己房里又大又软的床,还是叹了口气,翻上了屋顶,今宵有酒今夕醉。
“师父——”
“嗯?”是小红叶,他那么小就离开了双亲,我总是希望能多陪陪他。
“师父,我陪你喝酒。”小红叶磕磕绊绊沿着树踏了上来,还摔坏了两片瓦。
“好啊,”小娃娃虽然有时候古怪,却也可爱,又软又暖的,“来,师父抱你。”
“师父,你又在想傅红雪?”
“嗯,”我觉得他说得不对,“你应该叫他师伯,不许傅红雪傅红雪地叫,你是我徒弟,他是我哥哥。”
“师伯他会不会去了塞外?或者是更名改姓,换了身份?”
“等你仙女姐姐的事一了,我就去塞外看看。”
“师伯他那么重视那把刀,我帮你吩咐下去找刀吧,刀找到了,人也不远了。”
“好,红叶乖。”
“师父,我最近看书,我总觉得——”
“觉得什么?”
“你比书里那些人,可深情多啦。”
“小红叶,不要顽皮,我是欠他的,手足之情当然深,”小红叶点点大个小娃儿,倒是个小大人的样子,平日里我常常留他一人在这山庄,果然还是太残忍了些。
“师父,但是你、嗯、已经帮师伯报了仇,就——不欠了吧?”
“他多年来,受了那么多苦,我这辈子是还不清的了。”
我把小红叶赶回房睡觉,继续在屋顶喝酒,傅红雪,这债我是还不清的。
傅红雪,我最近越来越奇怪了,我越来越想念你,傅红雪,你到底在哪里?我很害怕。
——我没有杀她——
——珍姬不过是和我喝了半宿的酒,你就杀了她?小仙,你为什么这样?你为什么将我逼上绝路?——
美丽的女人总是狠心肠么?母亲是这样,南宫协是这样,她也这样。
——你不信就罢,反正我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蛇蝎女人——
我为什么不信她?我为什么不愿意信她没有杀珍姬?我不愿意细想。
我觉得很难过,那种苍茫大地只有我一人的难过,如果没有你,你知道么?如果没有你,或许我就和小仙走了。可现在我已经没有了退路,我再也不能与别人携手相伴了。
你知道么?傅红雪。
傅红雪、傅红雪!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是这样!你难道不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骨肉相连的血亲兄弟么?我欠你的,果然没有那么容易还清,只是为什么会这样?这辈子,我的寂寞,只怕没有谁能够解,除了你。然而你这人,又严肃又古板,肯定会训我一顿,再走得远远的。
我世上唯一的亲人,骨血相连的兄弟,我为什么会对你生出这样的感情?大概真的是因为我欠了你的,我欠你一个本应该充满爱与亲情的家,我欠你一个本应该充满欢笑与温暖的童年,我欠你一个本应该知道爱懂得情的傅红雪,但是你愿意我这样还么?
我真的宁愿是因为我欠了你的,那样我也有个借口。但是我心里知道,你总是不同的,傅红雪,我只念一念你的名字,就能同时感到无比的开心与无尽的心痛,我只想一想你,就知道我在这世上不再孤寂。
傅红雪、傅红雪,我终于梦到了你,你还抱了抱我,那么温柔,你那冷冰冰硬邦邦的脸上居然还有温柔的神色,这大约是我这几年来做得最好的一个梦。
酒喝得太多,头疼难忍。
这是哪里?哦,无间地狱。
我怎么从前厅喝到了睡房了?我怎么还换了衣服?
这、这是那人的披风!
这是他的衣服!
他的包袱!
傅红雪。
傅红雪!
这次我一定要抓着你,我一定不放开你,我管不了其他,脑中一片空白,心跳得却比什么都快,这次、这次我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