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与千寻》无名小四

2、冷铁与空

　　2025-10-17 01：14 机器城
　　日不落的机器城，泛了金属光泽的步行街上，精奇橱窗摆列了时下新锐潮流的机器人，电子屏幕上正热播机器人商品的各色广告，随处可见的真人机器人渗流茫茫人海中。
　　浮喧的市中心偏处，一座荒弃的大工厂襮露眼前，我抬手敲响油漆斑驳的库门。
　　不时，机器人小姐开门迎进，烂旧的仓库里，拥挤了一群缺胳膊断脚的机器人，皆是机械回收站逃亡的机器灾民。科技社会，次品 或废弃的机器人回收机械回收站，成了人类格斗擂台的玩物，机械残杀，杀伐四起，幸存者王，重获自由。
　　我躺在锈迹铁床上，机器小姐冰凉的左手滑抹在我肚脐四周，我心头一颤，望着丈高上空投影的B超图，宽厚的子宫腔一小团粉嫩的□□，隐约的轮廓，手脚初生，小小的身躯合抱一团。
　　“这是心脏的搏动......”机器人小姐标指双眼投影的B超图，因道：“但和数月前一样，图像上显示不出他的成长，就像永远停留第八周未的算命状态中。”
　　我伸手触摸上方的影像，细细勾画他的轮廓，白天鹅般优美的背弧，似千年琥珀凝固了的七星瓢虫，多少年了，自我觉醒的那刻，它便以这样固执不变的姿态固守在我身体里，一动不动，不生不灭，绵绵若存。
　　但我坚信，时间过后，柔软的身肢伸展开来，精致的骨节粉红人指甲片，长大成人。

　　黑，夜，不远处，酒吧后门暗巷，烂醉如泥的男子扶墙呕吐，跛了右脚的女子就前捶揉，却被无情摔开。
　　“滚！要你关心？不过是自贱的机器竟妄想像人一样，想要喜欢，不觉荒谬得可笑？！”
　　夜色深里，男子嘻哈嘲讽笑声里，似有一丝缕虚无的苍凉，空。
　　女子摔将地上，回身间，看见我讶然惊呼，欲爬起，牵动右腿，一阵噼哩的电光，机械格斗中，她右腿曾残损，虽修补了，却常发生机械故障。
　　男子已醉死，机器小姐守着他不离，我不忍，叹了一声，上前搀他送离。
　　一地狼藉的屋子，茶几堆积浮醭的方便面，歪斜的绿色空酒瓶，在女人手下点点焕新，洁净。
　　我仗栏独望，月色凄凄，蹩了的机器小姐，跛出阳台，傍我倚栏，看着床上醉睡男子的容颜。
　　“呱呱坠地时，人就陪在人身边，一眼一眼看他呀呀学语，小学初中，由不到我腰际到高出我一个头。”她娓娓道来，脸色转而一痛，“他10岁那年，母亲聚会归家路上，被残忍杀害，机器人的刀，却是人的贪欲！”
　　数年前，机械格斗赛上初见她，柔弱的家用护理机械小姐被剽悍的工程机械猛男打得支离破碎，却苦苦挣扎爬起，看着缩在背角男子，滟蓝瞳里，秋般悲凉，颤动了我心，扑去护在她身前。
　　她从不说自己的事，只是隐约知她是被一个男人推上机械格斗擂台的。
　　第一次听她开口提及自己的故事。或许她需要一个静诉的出口。
　　“只要一提及机器人，他眼里就是不加掩饰的厌恶，憎恨。机器人，钢铁的堆积，冰冷，毫无感情，编码操控，混乱人类......一个机器人说爱，他不相信，不过混话，玩笑.....除了冰凉的钢铁，我们也是会痛，会受伤，会爱！......我们怎么错了？！”
　　“傻瓜！”我伸手接过她坠下的泪，温热的，是淡淡的咸香，一个机器人的泪，和一个人的泪，不会不一样。
　　“我要走了！”我回头看她，抚着她的纤维人造发，“错不错，只有自己知道，别人永远不会懂。如果哪天受伤了，欢迎随时回来找我！”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她转头直问道：“既然不知道，你怎么确认哪个是你要找的人？”
　　我抬头望天，月色薄凉，天地苍。

　　“爱自有天意！”

　　西元2026年4月27 黄昏三亚
　　泛泛汪海，孤岛如扁舟漂泊，岛上衍生直刺苍穹的钢筋水泥森林，似生殖能力超强的老鼠迅速繁殖。
　　海林处掩映了一栋雅美的别墅，与周围高耸的楼群格格不入，欧式阳台上，余辉斜来，我临海而立，听海。
　　这时，吱哑一声，大门开了，紧接一阵脱鞋声。
　　“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不久！”
　　山茶花般的女子迤迤而来，伫立我身边，沉默理一会道：“吸狼世结冤，王爵惨案一出，反狼人情绪高涨，吸狼两族民族矛盾尖锐，你怎么都不收一下？”
　　“没事！”我漫不经心，歪着脑袋，淡笑道：“我饿了！我好久没吃过你做的饭了？”
　　“总是这样！避而不谈！”女子嗔着，无奈叹气，最还是说：“你等等，我就做！”
　　我斜身依在厨房门口，看她操刀烹食的样子，一时恍惚，莫名地似曾相识，却永远无以明辨，过去于我不过是一片空白。
　　虾米蒸蛋，水瓜滚瘦肉，蒜炒芥兰......都是此家常不过的小菜，比不上机械制造快食的精美细致，但那一份粗糙的温存却贴人心窝，是妈妈的味道。
　　千百年来，我流连花丛中，万花采，身边不乏好姑娘却一一蜻蜓点水，独她长留经年，倦了时曾找她，不是不喜欢，只是.......
　　夜深深时，我身躯埋在沙发里，看着落地玻璃上反射的霓虹光，和着烟火斑斑，光色炫离。她从房里出来，傍着我落坐，拿掉手里的烟接过自己嘴里，抽起来。她裹了件丝滑的睡衣，尽勾曼妙身姿，宛若冷月下一株冷紫色的曼陀罗。
　　“你知道吗？你的美丽就像是天山上的雪莲，但不要总是一个人，找一个人来欣赏你的美。”
　　我感到她身体一颤，嘴里的烟火晃了晃便灭了。这注定是场美中不足的夜，但我希望她能幸福。女人如花，虽美，易凋败，我不能给她的，或许别人能给。
　　她忽冲上来，狠狠吻住我，我望着眼前这个安然呆在我身边多年的女人，在那没心没肺的混乱日子里，是她的臂膊给了我依靠。我并不是一无所有。只是......
　　夜里的黑，我伸手抱住了她。远远传来奔腾的海浪声，银华下闪掠粼粼浪光。我技术娴熟地挑弄的身体，她躺在我身下动情呻吟，表情迷离，像嗑发药的少女在灯色音乐下恣意摇滚。一瞬的错觉，我恍惚看到她眼中的水光。
　　海潮退落时，她趴伏在我胸膛上，望着落地玻璃外的霜月，说：“我爱你！”
　　“嗯！”我嗯了声，荡在死静的空气里，似乎觉得不妥，总得说些什么，于是道：“我也是。”
　　她的头向我胸膛内紧了几分，墨发如水流泻，缠绕肌肤之上。她歪着脑袋，似望进胸腔，笑容悲凉，凄凄道：“不！灭绝人性的禽兽也懂得爱，但你不懂！谁你也爱上！你知道吗？我听不到你的心路声，你的心——空的！”
　　我脸色煞白，惊慌地推开她，狼狈逃离。我的手捂住那儿，那里空得可怕，宛如虚无的黑洞，尖嚣着把我湮灭。
　　我一路跌跌撞撞，多少年来，我拼命躲逃，不愿面对，却是我逃不过的劫数。
　　夜，一轮钩月，月色薄凉，敌不过黑的夜，月下孤崖，黑海汹涌，我往崖下纵身一跳，没入深海。

　　特异于普通狼人的我，不但缺心，而且像一尾鱼，可长久潜行深海。
　　我潜过海底广场，游随在呼啸海底的海车车后，天亮了，转黑，白与黑的转换里，我静然游行海底世界，成了一尾鱼，融在五彩缤纷的鱼群，累了时，趴在鲨鱼的背上休息。在大海温柔的怀抱下，缺心的惊悸渐渐平复。
　　她说得没错，不管身边有多少人，多爱我，我却永远不会爱上谁。
　　——因我的心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