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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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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听那罗长老说,你想见本座?”
别院的内堂中,竹帘后那带着面具靠坐宽椅之上的人依稀能与白微记忆中的模样重合。声音低沉身形壮硕气势十足,便是那撇蓄着的一字胡,亦如上回在苗疆看到的那般干净整齐,位置高低不曾有何变化,应当不是假的。
只是那身衣裳……
这么新的上好料子,是近两月里刚做的么?
“我和他们说要见主事的,没想到…他们却带我回苏州见了你。”微勾了勾唇,白微目无波澜神色淡淡,很难让人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情绪与线索。
“明人不说暗话,我要见‘水色’。”
白微是跟着五毒教的那罗长老一路快马赶到苏州的。
他不知道南芈到底对五毒教的那群长老说了什么,才让他们答应带他来见这些人。但说实话,布局之人一直就在眼皮子底下这事,着实让白微纠结了好一阵子,但随之而想到的,是如何探出他们真正的藏身之处。
毕竟,这间别院怎么看都像是个幌子。
“这种玩笑毫无任何意义。”沉缓的声音并未因白微的话而产生任何起伏变化,似乎…那当真不过是个无聊的玩笑一般。
“我从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更不会拿命来走眼。”
一声轻笑,白微对此反应毫不意外,但也丝毫不打算有何退让畏缩之意。
他本就是来探底的,怎有可能轻易退缩。
“他的那双手套,用的是杭城叶家每年只产十匹的‘烟绸’,料子看起来很新,应该是刚作不久的。但除了每年上贡皇家的五匹,剩下的‘烟绸’叶家会以每尺十两黄金的天价出售。这样的料子…你都没得穿,他是哪来的?”
叶家的‘烟绸’,寻常江湖人氏别说见了,指不定压根听都没听过。而白微会知道,完全是因为那次在玉清堂见到叶问水的偶然,还有叶修的快嘴。
这种时候,他根本不可能再去杭州问叶修,近一两年内这料子的去向,何况人家一个小书童也不可能知道料子都卖给谁了。
所以,他是在赌。
赌他这点少得可怜的线索,能否做出一副知之甚多的模样骗出真相。
啪啪啪——
诡异的气氛中,乍然响起的掌声无比突兀却又似理所当然。
来人的脚步很轻,披着身雪色大氅,羊脂玉簪半绾如墨青丝,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地自帘后的侧门走出。依旧是那高挑清瘦的身形,也依旧…戴着面具和那双轻软如云的烟绸手套,正是白微口中的‘水色’无疑。
这是一个极适合白的男人。
别人的白,像雪像云,又或以清冷脱俗赞之。他的…却像画。那是只以墨来衬托的白。就如那泼墨山水中交相辉映却又泾渭分明的两色,越是浓重越是鲜明。
“白幕生,你果真聪明得很该死。”
虽然矛盾,但他的确有着极为干净的气质,就连那略带冷笑的声音都很澄澈。那是种不带沧桑事故的纯净。若真要找个形容,大约就像个不曾受过风霜捶打,一生安顺悠然不问世事的清雅公子。当然,干净纯粹并不代表善良温和。
有时…这样的衬托反倒更显讽刺恶意。
“公子。”本坐在宽椅上的中年男人见人出现,便立刻起身站到一旁的行为,证实了白微先前的猜测。‘水色’才是这群人的首领,也是这出局的策划者。
只是…这般近看了人,反倒越发不解,这般处心积虑究竟是为了什么。
“能得阁下如此称赞,白某三生有幸,只不过…我还想死。”优柔寡断犹犹豫豫并不适合他接下来所要演绎的角色与性格,所以此刻的白微,选择了单刀直入且略带攻击性的谈话方式,“我要解药。”
“呵,我既对你下毒,为何又要给你解药。”由上而下直直打量了白微几眼,‘水色’唇角微勾,眼神很是淡漠。而后竟再不去看,反倒随手接过下属递来的鱼料小碟,悠然自得地喂起了窗旁青花大缸里的几尾绯鲤与墨鲤。
那是纯粹的火红与墨黑,极少见的不带一丝杂色,美得很是艳丽。
“阁下若真要杀我,就不会下这种潜伏体内的慢毒了。在解药瓶身上抹毒的那一刻,你就等着我来替你卖命,不是么?”
确认了正确的目标后,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如何留下来。
在这点上,白微的思路一向都很清楚。而面对这样一个能在那种众目睽睽的突发情况下,立刻判断出对方能否利用并即刻做出应对手段的敌人,是白微迄今为止从未正面对抗过的。所以,他需要比上战场更多的专注来应对这场博弈。
更何况,对方对他的了解或许比他以为的还要多。
“替我卖命?”仍背对着的身影那微微上扬的尾音带了些许恶劣的笑意。
对于白微的话语,水色比起听似乎更乐于从中挑刺撩拨。那口吻,倒不像在审视一个人的效忠是否当真可靠,反倒更像在故意抬杠玩笑。
“呵,一个不止和神医门交好,还帮着他们解除武林人士身上的毒,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人居然说要替我卖命?”
“我的确受过神医门的救命之恩,可我也替他们做了不少事,总该还够了。”尽量口吻冷淡面无表情的说着话。白微觉得,与其在这种时候急着划清界线,否定别人的恩情,不如半真半假地将自己摆到爱惜羽翼自我中心的位置更可信些。
他需要让对方相信,他并非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只是更喜欢权衡利弊罢了。
“药王孙思邈都解不了的毒,我不觉得神医门能再救我一次。与其等着他们试出解药的遥遥无期,不如自己想办法拿到解药救命。我不过是比那些将义气挂在嘴边的江湖草莽更惜命一些,有错么?”
一个骗局之中,真的部分越多就越容易引人上钩。
同理,一句谎话若连自己都不信又何论去骗别人,特别那还是个极聪明的人。
“更何况,你从未将那些毒用在神医门门人身上,说明即便我效忠于你也并不需要动手去杀他们。如此,我也不算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听着倒是有些道理。”直到此刻,水色方才放下玉碟转身,正眼去看白微,“正好,我这的确有件事要人去办,既然你这般急于表现,便接过手去罢。”
“那我的解药呢?”皱着眉头,白微的神情甚是不悦。
“别急,这毒没那么快发作。只要你…别做些无谓的举动。”即便玉碟中的饵料盈盈满满,撒下去的却总只有少少一点,甚至不足以让那几条争抢的锦鲤都分上一口。又或许,这才是喂鱼的乐趣,亦或…垂钓的乐趣。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说的大抵就是如此。
“………你要我做什么。”沉默半晌,原有些薄怒的声音又再次归于平静。
“我要你取一对镯子回来,一对龙凤银镯。”那是个乍听之下极为普通的要求,却莫名比某些听着便极有难度的任务更加让白微觉得暗藏猫腻,特别是当那幅简略勾勒着银镯花纹模样的画被人展开在他眼前时。
那上头画着的镯子,花纹款式倒是颇为别致,但也只是仅此而已罢了。
反倒是那幅画……
“镯子在什么地方。”
淡淡将画中银镯的模样记入脑中,那画功却让白微莫名觉得有些微妙。
万花弟子或许各有专精,但唯独书画是人人都需通晓的。而那幅乍一眼看似随手勾勒画功三流的图,细细看去却能发现,笔墨的走势是逆着来的,应是不太惯用的左手所画无误。可即使如此,线条却不曾有何断点不稳。
这说明…作画之人本身的画功应当是极强的。便是刻意掩盖,也依旧尊重着作画本身这件事,既不愿假他人之手,亦不原画出一幅糟烂的垃圾充数。
“神医门后山腰的小屋。就是白芨曾经带你去过的那间。”扬扬手让下属将画收起,水色仍旧看着他的鱼撒着料,似乎那一缸子锦鲤要比白微有趣的多。
“毒尊的小屋?”略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白微依稀想起上回去时的确在那间小屋里见到过一整抽屉的银镯,各式各样的都有,但似乎…唯独没有画上的那一对龙凤镯。而且,无论金银,龙凤镯不是女子成亲时候戴的么?
为何毒尊一个大男人会有这女子出嫁时戴的龙凤镯,水色又是怎么知道的?
“可这看起来只是对普通的银镯子,藏不了什么机关,你要这种随便一个银匠都能打造的东西做什么?”
“不是非要有毒有机关才能杀人,一只普通的镯子照样可以。”他很清楚那只是对普通的镯子,没有机关更不是什么组织信物宝藏钥匙,但他也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对于他的计划来说,那对镯子有多么的不可或缺。
“一件凶器的价值,不在于它本身是什么,而要看你拿它去对付谁。”
“我会带回来的。”点点头以示了解,白微不再多说什么,径自转身离开。
“公子,当真可以信他么?”直至白微走出内堂离开渐远,一旁沉默的中年男子方才沉声低问。他是‘黎’,水色的心腹之一,此番对外就是由他假扮首领。
“不过相互利用罢了,何来所谓的信与不信。”淡漠的声音不带一丝得意骄傲,似乎方才的略胜一筹与他并无干系,又或者…单纯只是不曾上心罢了。因为他要的,从不是外人所以为的那些,“黎,荼白那有消息了么。”
“还是老样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回答的话语快速而又肯定,尽管那并不是个好消息,但黎的语调中却并未有任何的犹豫不决不敢回应。只是,终究还是为他家公子这近乎疯魔却总求而不得的执念感到些许无奈和难过。
“荼白想了很多法子在扬州大放消息,可无射宫的人好像对神医门的困境毫不关心,根本未见任何的信鸽与探子进出传回情报。宁雾楼也……”
砰——!
猛被砸到地上的玉碟打断了黎的话语,水色并不曾将怒火牵扯到黎的身上,但那硬生生被砸成了碎片的玉碟昭示着他对这个答案有多么的愤怒:“只要有那对龙凤镯,我就不信那姓宁的还能继续做他的缩头乌龟!”
而后,平复半晌方才将怒火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派人盯紧白幕生,这一局…不准再有任何差错。”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