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论新闻社》恶逆非道的狐狸

64、革命论·序

　　人类在愤怒到极点的时候，就会变得格外的冷静。
　　就像是真正自杀成功的人，并不是那些因为一时的冲动或绝望而行动的人一样。在超越了情绪的临界点之后逐渐回归冷静，并理智的制定计划并沉着的实施的人才能够拥有完美的行动。
　　与自杀相同的是，复仇大概也是如此。
　　嘛，实际上我的情况应该并不算是复仇，因为直到此刻为止我也单纯的因为白安顺对我的欺骗而感到愤怒而已。与其说是复仇，不如说是报答。
　　「你已经想好了么？一旦开始了的话，就无法回头了哦~」
　　和我一起站在镜头旁的叶程对我确认道。
　　在这一个月中，我曾经无数次的如此询问自己，虽然不管怎么理性的分析都无法得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既然是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么也就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是的，我已经准备好了。」
　　「那么，开始吧~」
　　摄影机的摄录灯变成了红色，在巨大的如同炮口一般的黑色镜头中映射出我的桃红色瞳仁。现在的我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小说主角那样的，在这所学校几乎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轻轻的吸了一口气。
　　「新世界的革命，从现在开始了」
　　按照着剧本上所写的，我宣布了终盘的开始。
　　……………………………………………………
　　一个月前。
　　「革命……？」
　　「没错，革命哦~」
　　刚刚完成了当天特训的我开始好奇起叶程打算用什么样的方法拯救白安顺。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么？」
　　「是有什么不奇怪的地方好吧……为什么会扯到革命上面去，我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就是因为这样你们才会找不到解决方案的哦~」
　　叶程从冰箱里拿出了两罐冰咖啡，自己打开了一瓶另外一瓶扔给了我。我并没有打开，自从知道咖啡因对白安顺来说是剧毒之后我就戒除了喝咖啡的习惯。
　　「白安顺也好，夏雨时也好，罗皓峰同学也好，你们都在尝试从现有的框架内解决问题不是么？」
　　我并不太理解叶程的意思，不过多半是因为连续14小时的特训已经让我的思维有些迟钝了，说老实话现在只想彻底的休息，但是脑内却有一个意志驱动着让我的眼皮无法合上。
　　不，是一旦合上的话就会看到不想看到的画面，因此即便是睡眠也只是浅浅的休息而已。
　　「换句话说，以『魔法三禁令』来看，人死不能复生，天空不属于人类，时间不能倒流，这三条禁令是如何产生的呢？」
　　听到这个我刚刚才停下转动的大脑又被强行搅动了起来，这个话题即便是现在也是秘仪家们最喜欢讨论的话题之一。
　　一种说法是，现行的大多数魔法流派其信仰根源都来自于同一个神（真理），只是在表述上有具体细分的差异而导致了不同的表现形式，而这三条禁令是与核心真理有关的。
　　不过，叶程老师却不同意这种观点。
　　「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唯一的统一的真理，只有无限接近真理的表象而已。」
　　也就是说，在现有的魔法框架下无法实现的这三则禁令事实上是因为现在没有一种流派能够真正的在这一领域接近到真理而已。
　　原本信仰这种东西就像是为了让人类能够在不理解某些真理的情况下用简略的咒语来代替某些自然过程的方法，那么为什么要将某一种信仰当作是唯一的教条使用呢？
　　「简直就像是在程序开发者论坛上高喊『PHP是世界上是最棒的语言』就能够引起宗教战争一样可笑。」
　　在某一天的课业中，叶程老师用如此没有信仰的比喻形容着魔法之间的流派。
　　——换句话说，在这种情况下，拘泥于某种程度的语系和信仰都只是降低了使用魔法的效率的。
　　「这个道理也不局限于魔法本身哟，这个世界上所有可以被称之为体系的系统也好，制度也好，社会形态也好都是这样。在一开始诞生的时候是为了能够更有效的实现某个目标而设计的，在这一过程中必定会产生其负面的效果，在之后的改良过程中也不能总是将希望寄托于体系本身，有的时候也要跳出体系来考虑。」
　　「在跳出系统思考的时候，设计越是严密原本的效率越高的系统其防御力就越高，不论是思维上的体系还是现实中的体系，跳出系统之后所产生的东西有的时候也不得不演变成不得不相互决裂的程度就是了。」
　　比如说，现实中的三大教派的战争什么的。
　　「但是，这样不就和夏雨时一样了么……？」
　　「真是失礼啊，竟然把我和那种没有经验的小丫头放在一起比较。」
　　叶程皱了皱眉头，将饮尽的冰咖啡扔进了垃圾桶，望向了我手中一直没有开的那一罐。
　　「不喝么？」
　　「嗯……不用。」
　　叶程走过来将那一罐也打开喝了起来，这些天叶程陪着我特训想必也十分辛苦，隐藏在金丝眼镜后面的黑眼圈似乎又重了一些。
　　「不过，也许吧……革命与屠杀的区别只在于是从哪个角度来说，站在被破坏的一方自然是屠杀，站在活下来的一方则是革命。嘛，对于罗皓峰同学来说，不管是参与我的革命还是选择站在夏雨时一边，都是革命者哦。」
　　「请不要那么说……」我舔了舔嘴唇，对叶程的说法表示了抗议，「我……并不是那么自私的人，如果夏雨时真的那么做了的话，我大概会恨她一辈子吧。」
　　「也就是说，夏雨时做到这次的这种程度你并没有特别生气？」
　　从来没有思考过叶程所提出的问题，我只是觉得夏雨时因为我而将其他人卷进来有些不好，尤其是……白安顺。但是，在现在已经知道了一切的真相的我来看，白安顺也只能说是自作自受而已。
　　也许我还要感谢夏雨时帮我狠狠的揍了白安顺一顿。
　　「可能吧……」
　　「那可真是太好了，因为夏雨时的所作所为多半都是我的计划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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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皓峰对着镜头简单的说明了这次直播的意图之后，镜头切换到了叶程的一方，此刻的叶程没有佩戴眼镜，金黄色非人类的瞳孔证明着此刻他的能力已经全开。
　　从衣服的口袋中取出了白色的手套戴在手上，然后小心意义的将那份古旧的几乎快要风化破碎的文件从天鹅绒的桌布上捧起，面向镜头，让所有人看到上面的内容。
　　对于那些在网络的另一端收看这次直播的普通人来说一定会十分疑惑，为什么明明那卷羊皮纸上的字迹明明是古罗马的语言，但是却还是能够像阅读本国语言的明白了纸上的文字。
　　「君士坦丁献土文献……」
　　身处于镜宫之中的杜鹃稍稍的有些惊讶，此刻直播的信号也被投射到了镜宫中的每一面镜子上，仿佛将学生会长包围一般。
　　君士坦丁献土是这个世界上的某个宗教在中世纪以前的时候接受某个当时的某个国家赠予土地的时候所签订的文件，本质上是一份土地流转契约，但因为年代久远的关系上升为了近似于神器的东西。附带有主权独立的效果，是足以影响国家安全的绝密封印品。
　　但是，君士坦丁献土文献不是应该到现在为止都还被那个宗教所严密保管这么？
　　「那东西本身就是假的……啊，原来如此么？」
　　因为本来就是假货，因此他们所展示出来的假货才会有和原品一样的灵格。
　　这并不重要，因为君士坦丁献土文献本身并不是能随意发动的神器，与其说是一种神器不如说是一种「说法」，是能够让实际掌握土地的一方人在名义上也获得支持的某种东西。
　　因为历史上这份文件的原品也是伪造的，是那个教派在实际占领了土地之后为了平息周围人民的愤怒而伪造出来的安民告示。
　　其作用的对象并不是土地，而是人类本身。
　　换句话说，只要这片土地上的灵脉如果还在「意义为无的组织」手上，那么这份君士坦丁献土文献根本就不可能生效。
　　「终于露出狐狸的尾巴了么~」
　　跪坐在镜宫中央的杜鹃笑了笑，轻轻地抚摸着自己身前平放的黑色油纸伞。
　　「那么，我也可以不用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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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真的不妙吧？」
　　c大教研楼地下室中巨大的机房里，无数如同墓碑一样伫立着的机器此刻正在高速的运转着。
　　星满空望着面前被强行信号劫持的画面，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试图重新夺取计算机中心的控制权，但是不管他进行怎样的操作，对方似乎都会更快的进行反制。
　　——对手，大概并不是人类。
　　星满空凭借直觉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但是能够如此熟悉自己的手法并且在虚拟世界中对自己进行压制的对手……
　　「在么？」
　　星满空用自己没有被控制的私人手机向单尚川发出短信，几乎是在显示发信成功的瞬间就收到了回信。
　　「在。」
　　虽然单尚川平时的反应速度就很快，但是这么短的时间回复很显然对方一直在手握着手机等待着短信，等了大约十秒钟，单尚川的短信再次出现在星满空的手机界面上。
　　「对手是单晚姗，攻略中。」
　　简单的短信瞬间让星满空明白了目前的状况，但是，单晚姗的话，在上次的事件中应该由叶岳老师回收之后在关禁闭才对……
　　星满空将自己的终端连接到那台单晚姗单独的禁闭服务器。
　　「晚上好，星满空学长？」
　　屏幕上的少年确实按照存在着，星满空试着运行了一次图灵测试，结果不出意料的根本没有通过。和只是一个普通的聊天机器人罢了，根本不是那个自己费尽千辛万苦研发出来的搭载学习模型的AI。
　　星满空懊恼的清空了那台服务器，将笔记本的窗口转回到现场直播的环境中。
　　此时屏幕上的叶岳刚刚展示完那份文件，在君士坦丁献土文献的下端，清清楚楚的用钢笔写着这个学校校长的名字。
　　「单晚姗……你究竟想干什么……」
　　此时的事态已经完全超越了星满空的控制，在他的立场上只能等待杜鹃的下一步指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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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现手机和自己的携带式膝上笔记本受到不明原因的干扰的第一瞬间，叶岳就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大错误。
　　明明认为自己已经很了解叶程了，但是却在这一次中仍然轻敌了。
　　事实上，关于叶程的报告已经呈交给了组织，只要再过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相关的禁足令和援军就会赶到。
　　「偏偏等不到这个学期结束束手就擒吗？真不愧是哥哥的作风。」
　　这么感叹之后一边拿着笔记本电脑关注着直播页面，一边从自己的办公室赶往位于c大校园内西侧的景观池塘。
　　另一只手则摸出了手机，向c大灵脉钥匙的暂存者拨去了电话。
　　「喂喂~你好，我是叶岳……」
　　「啊~叶岳老师好……那个……直播是怎么回事？」
　　电话另一边的岳广龙明显的有着有些紧张的语气，虽然他算是外围人员但是却被实际上赋予了重任，只是连他自己大概都并不明白自己所保管的东西有多重要。
　　「之前交给你的灵脉的钥匙现在在手里么？」
　　叶岳没有罗嗦单刀直入的说道。
　　「是，现在还在我这里，叶岳老师……发生了什么事了么？」
　　「不，没什么，和你没有任何关系，那个直播只要关掉就可以了。还有就是，除了我以外，不要把灵脉的钥匙交给任何人……」
　　「是……这是肯定的……」
　　岳广龙自然知道这个规则，前段时间即便是校园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也没有想到过和任何人主动透露灵脉钥匙的存在。直到身受重伤的叶岳浑身是血的找到岳广龙借走了钥匙，他才第一次的履行了他在沙盘游戏中的职责。
　　在殇千桦被卷入沙盘游戏之后，叶岳曾经一度想要将钥匙交给其他人，但是在仔细考量了风险之后仍然将钥匙托管在了岳广龙那里。毕竟几乎没有人会想到如此重要的东西会保存在一个完全与魔法无缘的人手里，岳广龙身为一个普通人类甚至不能自行使用钥匙，只有这样才是最安全的保险措施。
　　挂断电话的时候，叶岳已经来到了池水景观，这个名为曦池的水池的底部就是与灵脉的连接点，水面上被施加了数次的封印术式，只有特定的钥匙才能够打开。
　　此刻的曦池，碧绿的水面上倒映着周围黄红色连成片的树影，平静的连一丝波痕都没有，叶岳能够感到自然的灵力在湖底缓缓的流过丝毫没有被唤醒的迹象。
　　——怎么回事，叶程在玩什么花招？
　　叶岳皱着眉头，他不相信哥哥会就这样简单的自暴自弃。
　　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让叶岳思考，叶程就在屏幕上给出了答案。
　　那个名为罗皓峰的男生手捧着天鹅绒的台子，叶程将刚刚展示过的君士坦丁献土文献置于其上。从西服胸前的口袋中抽出一只金色的钢笔瞬间金色的光芒溢满了整个画面，而在取下笔盖的一瞬间那刺眼的光芒却变成了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柔和的光芒——就像是那光是一道不可见的光芒一般，直接碰触着观者的神经。
　　「这是……」
　　叶岳难以置信的望着笔记本的画面，摄像机前的叶程仿佛知道叶岳的惊讶一般朝着镜头轻蔑的笑了笑。
　　「那么，请叶程老师在这里签字……」
　　人工灵脉。
　　这是一般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是叶岳却做到了。不，在这种条件下也只能假设叶岳做到了这一点。
　　灵脉是作为这颗星球上最为纯粹的自然的没有任何颜色与信仰差异而存在的一种能量，而在人类加以利用的时候，或多或少的会因为信仰和术式的关系将能量从无色变成有色。而变得有色的能量，只有在自然的过滤下才会重归灵脉。
　　而叶程此刻所做的，是人为的将其自身的能量转化为近似自然的灵脉来驱动君士坦丁献土文献的发动。
　　那就好像是……利用太阳能电池搜集的能源来制造人造恒星一样，这已经不是违反「意义为无的组织」的规定的问题，而是违反自然规律的问题了。
　　「啧……」
　　身为规则维护者的叶岳几乎已经能够感到身体本能的开始兴奋了起来。
　　——事情朝着最为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这样的话，我也不用再有所保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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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白安顺从禁闭室那个唯一的电视看到罗皓峰的时候，他终于体会到了最近这两年来自己所守护的对象一直抱持的心情。
　　不解，困惑与恐慌，所有这些不安的情绪让白安顺坐立难安。
　　——为什么罗皓峰会出现在那里？
　　——为什么罗皓峰会和叶程在一起？
　　——为什么叶程会想要发动革命？
　　无数的问题炙烤着白安顺的神经，但是此刻的他却被关在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迈出半步的房间里。那种束手无策的感觉就像是他们之间的立场完全变的相反了一样。
　　视频信号中的罗皓峰显然使用了从殇千桦那里借用来的力量，桃红色的眼睛即便是透过荧幕仍然让白安顺感到躁动。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打了开来，杜鹃的声音幽幽的从门外传来。
　　「你戴罪立功的时间来了哦~」杜鹃坏笑着说道，「现在人手有些不够，电视里那只虫子就交给你负责了。」
　　压抑着浑身的兴奋，白安顺轻声的回答。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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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那边似乎开始了呢~」
　　此刻正是夏威夷的清晨，坐在机场休息区咖啡厅的一对父女正在等待着下一班转机。
　　百无聊赖的少女在笔记本电脑上打开了校园网络中心的网站——校外的计算机设备并没有受到治水系统的影响——开始关注c大所发生的事情。
　　「父亲，快看快看，这是您的签字哦~」
　　女儿的一方有些兴奋的指着屏幕上刚刚一闪而过的c大校长的签名，那神态就像是在欣赏远游的时候所拍摄下来的家庭录影。
　　倒是父亲的一方，显得有些紧张，似乎还有些在意周围的样子。
　　但是，清晨的中途岛机场根本没有任何人关心一对长着黄种人面孔的游客，毕竟这个地方作为每日转机量最大的商务机场之一每天从午夜开始就要运送无数的旅客飞往世界各地直到第二天的午夜。
　　「现在开始，由这片土地的新任拥有者进行宣言。」
　　视频中的罗皓峰用着田宇从没见过的认真表情扮演着司仪的角色，这让她感到有些失望——在这种关键的时刻，自己居然像是局外人一样的坐在外国的机场里收看直播。对于行动派的田宇来说，这并不符合她的性格。
　　「他们真的能成功么？」
　　终于沉不住气的拥有着中老年妇女偶像气质的年迈男子开口问自己的女儿。
　　「大概一半对一半吧，对于那个老师来说……」
　　田宇显然没有顾及到父亲的思虑，一心都关注在屏幕上。
　　「一半吗……」
　　校长面对着笔记本电脑陷入了沉默。
　　事到如今，他已经成为了这场革命的第一个得利者套现离开，即便是革命失败对于他来说也没有任何损失——因为意义为无的组织是不可能从国外把他找回来的。只是女儿这方面……
　　「就算如此，如果说有人能够成功的话，也只有那个老师了。」
　　看来自己的女儿真的十分相信那个名为叶程的男人，而这场革命似乎又是她与那位老师的一场交易。原本老者就只是跟着女儿的步调才参与的叶程的计划，不然的话，其实叶程这样油嘴滑舌又贪图小便宜不负责任的教师早就应该被踢出c大了。
　　笔记本屏幕上，受到罗皓峰邀请重新走回到镜头前的叶程老师，朝着镜头前的观众们露出了一个仿佛杀必死一样的爽朗笑容，然后如此宣布道：
　　「神话哟，请再度降临在这片土地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