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论新闻社》恶逆非道的狐狸

5、天才论5

　　午后三时

　　因为在这场几乎望不到尽头的无厘头闹剧中发现了自己班的班主任，所以气愤之余也有些庆幸。

　　「老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被田宇逼迫着在入社申请表上签了字之后，我紧跟着老师不放。因为天真的我以为如果是老师的话，会稍微靠谱一点。

　　事实是这是我彻彻底底的误判，坐在老师的办公室中，我瞪着眼前的年轻狐狸。

　　虽然说是狐狸，但是其实是男人。没错，眼前的男人大约三十岁左右，对于他的年纪来说有着略年轻的打扮。消瘦的身形套上休闲西服，短发使用了过多的发蜡向右侧固定住，以及比一般眼镜片细长很多的金丝眼镜。似乎恰好符合某些女生心目中青年精英的形象。

　　之所以说他是狐狸，不止是因为他的脸上时常挂着那种令人感到阴森的微笑。另一方面，这个人的职业与其说是老师，不如说是奸商更合适。

　　「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因为我是老师嘛。」他在坐定之后如此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叶程老师。

　　「请问老师为什么会参与到这场闹剧中？」

　　「嗯……与其说是参与不如说是交易。」叶程思考了一下，纠正了我的措辞。

　　「交易？」我不明白。

　　「对，因为田宇来拜托我调查你的资料，并实施一些具体的方案细节。我开出了价码之后，双方便达成了协议。」

　　叶程毫不在意的说着完全没有师德的事情。虽然早就猜到是这样了，但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坦诚。这种态度反而让我觉得难道对师德什么的有过多期待是我的错么？

　　「才没有那么回事，我虽然是老师，但是也是商人。所以会做趋于利益的事情，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也正是因为我是优秀的商人，才成为你们的老师不是么？」

　　在我大声质疑他的师德的时候，叶程这么诡辩。

　　「我在成为老师之前，就是商人，因为是出色的商人才成为老师。如果因为成为老师，就失去作为商人的本能的话，那就不算是足以成为老师的商人了。」

　　「也就是说，你认为可以随意的拿学生的资料卖给陌生人么？」

　　我用略带威胁的口气质疑，因为不论怎样掩饰，学生的资料被泄露了这种事情只要被校方知道的话他一定会收到应有的惩罚的。

　　但叶程却好像并不在意，拿起桌子上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脸上仍然挂着那种万年不变的阴恻恻的笑容。

　　「果然，田宇当时说你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时候我还不相信，但是现在看来。你果然是个普通人而已。」

　　这已经是这两天以来的第几次来着？我已经连反驳都不想张口了，静默的表达着无言的反抗，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罗皓峰，我说过我是商人对吧？」

　　我点了点头，在做老师之前你一定是个大奸商。

　　「商人的话，每一步行动都要考虑利益的最大化，而利益等同于收益减去成本。换句话说，资料被卖出之后被校方发现受到惩罚的风险我当然已经作为成本计算进去了。」

　　原来你已经打算认罪付法了么？那么，请立刻把犯罪经过写下来和我去趟校长室吧。

　　但是，之所以说叶程是狐狸，是有充分的理由的：

　　「所以，为了将这一风险降到最低。我花了不少的时间，调查了班里所有人，才找到了绝对不会揭发我的你……」

　　「呃？」

　　我愣了一下，这是在讨好我么？我看着叶程，我并不认为自己是善良的人。而且这样的闹剧也确实给我打来了不少麻烦，如果可能的话，我是一定会追究到底的。但叶程的表情却没有一丝献媚，反而倒是更多了几分阴冷。

　　「你的社会医疗保险记录显示，你在今年二月份的时候因为双臂粉碎性骨折入院。三天后便出院了，并非是痊愈而是因为无法治疗。紧接着有一次出境记录，直到高考的前一周的六月一号才回到这个国家。对么？」

　　叶程用得意的声调慢慢的叙述着我希望永远不被人知道的事情，因为眼镜片反光的关系看不到眼神。

　　「嗯……」

　　我不情愿的回答着，那件事时至今日可能已经成为我的心理阴影，仅仅是被这样提起我都会感到双臂隐隐作痛。而在这种状态下被提起，我又增添了一份胃疼。

　　「之后，我又调查了你高中的学习成绩，呵。」说到这里好像是为了故意伤害我一样笑出了声音，「如果以那种成绩进入C大的话，还真是C大的耻辱。」

　　叶程连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没有留给我。

　　「所以，罗皓峰究竟是怎么进入这个学校的呢……」

　　反被将军了，叶程满意的看着我慌张的表情，咧开嘴笑了笑，就像是狐狸看到鲜肉的那种笑容。

　　「不过呢，即便是商人我也是老师。所以，如果我还能够做老师的话，我还是愿意你成为我的学生的。」

　　虚伪，你不过是为了明哲保身罢了！

　　「而且，今年带的班里另一个学生一进来就当上了学生会副会长，你又进了校园最强的新闻社。我觉得接下来的几年我都会乐的合不拢嘴呢～」

　　「学生会副会长？」

　　我想起了某个宣称要进入学生会的人。

　　「呃……我记得叫白安顺来着，好像还是你的室友，你不知道么？」

　　学生会副会长！？虽然那家伙确实说是要进学生会，但是作为一个新生怎么可能在没有选举的情况下成为学生会副会长的。

　　我假装镇定，因为我并不希望被眼前的人知道我和白安顺的关系。

　　「哦，是么？那还真是恭喜您了。不过，话说回来，身为老师的您也会在意自己的学生去了哪个社团么？」

　　叶程摇了摇头。

　　「其实身为老师的角度来讲，我不应该去参与学生之间的战争的。即便是我，也是从学生走过来的，所以深知一个并不怎么有权力的老师在这种情况下的微妙地位。而且，那种危险的事情对于我这个岁数的人来说实在是有些承受不来。但是，身为商人的我却又驱驶着我追逐利益。所以，一不小心就……」

　　一不小心就把我出卖了？这个老师已经列在我「危险人物名单」第一名了。

　　「但是，你可以大胆的放心。我绝对不会实质性的参与到你们的事物当中的，因为那不符合规定、」

　　也就是说，你只是个没有立场的外围援助么？得知自己的老师如此的没有道德感，我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那么，我能知道您究竟获得了什么利益么？」

　　叶程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计量，不过按照以往的经验大概靠这些人脉能够在申请优秀教师，评科研成果的时候会有帮助吧。」

　　还真是意料之外的现实答案。

　　「虽然是老师，但是我也是商人啊，当然要从现实的角度去考虑了。」叶程笑眯眯的看着我，「虽说是商人，但是也是老师。所以你要是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哦，只要给的出报酬，我都会帮你解决的。」

　　毫无节操的说出这种话之后，就把我打发出了他的办公室。

　　晚间七时

　　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一天都没有遇到白安顺了，而且这家伙还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成为了学生会副会长。所以，我以为再次见面生气的应该是我才对。

　　但是，当白安顺风风火火的推开教室的门径直的走到我身旁的座位坐下并且连一眼都不看我的时候，我意识到一件事情。

　　白安顺生气了，原因不明。

　　白安顺是脾气很好的人，从小到大生气的次数可以用一只手数出来。绝对乐观的心态让他总是从最善良的角度替人考虑，即便是被人欺负了以他的性格也是快乐的反击回去，并以此为一种乐趣。

　　所以，白安顺生气是很难得的事情。能激怒白安顺的人就更像是某个集权国家的胖子一样稀少而奇葩。

　　就在我翘着椅子，幸灾乐祸的猜测究竟是何方神圣惹得白安顺这个万年乐天派生气的时候，身旁的白安顺突然用脚扫过我的椅子腿。

　　毫无悬念，在我的后脑勺和地面接触之后，在围观群众的笑声中爬起来的我，望向假装专心研究窗帘纹路的白安顺，突然产生了这样一个疑惑：

　　难道说，是在生我的气？

　　白安顺发现了我正在盯着他之后，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然后从他那完美大小的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响：

　　「哼～」

　　我向大家傻笑着扶起椅子，重新做回到白安顺的身边，忐忑的不让自己露出破绽，并开始回忆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招惹到了他。

　　但是，仔细想一下就觉得不可能吧！

　　我上一次和他见面已经是在二十四小时之前，那个时候他还是我所认识的阳光少年白安顺。在这之后的一整天里我都没和他见过一次面，打过一通电话，发过一封短信。所以我根本不可能惹他生气吧？

　　等等，说不定正是因为这样他才生气的。可是这又不是我的错，从今天中午开始他的手机有一直关机，本来还想和他商量一下选哪个社团的事情。如果联络上了的话，也就不会中田宇学姐的圈套了。

　　所以，不管怎么看，生气的都应该是我才对吧？

　　「罗皓峰同学？」狐狸老师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到，什么事？」因为一直没有听他说话的关系，所以我第二次略显滑稽的成为了全班视线的焦点。

　　「因为大家都没有申请班长的意愿。所以，就由你来做本学年的班长吧？如果大家都没有异议就这么定下来吧。」狐狸老师的眼镜闪闪发光，就好像是在看金块那样看着我。

　　我呆立在原地，扫视四周，向周围抛出求助的眼神。

　　无论是谁都好，给我提出异议吧！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管理好班级吧！

　　可是现实是我的眼神所到之处都是大家退避的动作，我突然感受到了每次在黑板上出完题之后的高中数学老师的悲哀。

　　曾几何时，班委竞选曾经是大家期待又激动的盛世。无论是谁都跃跃欲试的想要在这场竞争中捞上一官半职。但现如今，大家却在「无」的意义上越走越远，对于班委这种有实际工作累的要死又不讨人喜欢的普通职务避之不及。

　　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之后，我认清了现实：这种普通的职务正是为我这种既不是天才也不是精英的普通人所准备的。

　　就在我即将放弃的时候，白安顺站了起来。

　　「叶老师，我有异议。」

　　白安顺，你果然是我的好友对吧？你果然不是在生气对吧？

　　顿时，我对白安顺又刮目相看起来，甚至还对他身兼学生会副会长以及班长的职务有些隐隐的担忧。

　　「像班长竞选这样费时费力的事情整个大学里经历一次就足够了，既然罗皓峰本人愿意做班长的话，不如就干脆一次性任命四年的份好了。这样，对班级工作也比较有利，避免新换的班长需要一个试用期耽误大家的生活学习。」

　　没错没错……就由我一次性……不对！！

　　白安顺！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需要你这么报复我？

　　但是班中的同学们好像一下从死尸状态复活了一般攒动起来，纷纷表示对学生会副会长大人的赞同。这个时候，我只能心虚的向叶程投去求助的目光。

　　拜托了，我不会让身为商人的您吃亏的，连续请您吃一个月的午餐也没问题。我用眼神尽可能的传达着这样的意图。

　　「其实呢，作为老师的角度是不赞成这种做法的，因为在制度上这是不被允许的。」叶狐狸如此说着，冲我摆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但是，如果大家都坚持的话，咱们也可以先这样定下来。如果以后每学期开学的时候，要是有想当班长的人可以再私下和我说。你说是吧，罗皓峰同学？」

　　在我心中已经跑过了一万只左右的神兽。但是作为一个普通人，拥有着普通程度自尊心和面子的我只能面带微笑的给出一个普通的答案：

　　「嗯，好的……」

　　班会接下来的内容全部在我脑内屏蔽的情况下完成了，直到班中只剩下我、白安顺和那只狐狸班主任。

　　「白同学，今天的事情……」

　　「四位数，会送到您的办公室的。」我身边的白安顺干脆的回答。

　　喂喂，当事人还在这里呢，你们就已经在讨论价格了么？叶老师是不是还要我去帮忙数钱啊。

　　听到报酬之后的叶程就像是脚底抹了油一样逃出了教室。

　　于是，教室里只剩下两个曾经的好友。安静的时间过了大约几分钟左右，如果是以往的话，白安顺肯定已经先主动开口了，但是现在的白安顺却好像是在故意呕气一般的完全无视我的存在。

　　「白安顺，你先说吧，我究竟哪里做错了。」

　　白安顺斜眼看了我一眼，然后用他并不太熟练的讽刺口吻说道：「没有，你什么都没做错～像你这么聪明的天才怎么会做错事呢？」

　　「那你为什么刚才要那么做？」我就差揪住白安顺的衣领。

　　「不为什么，只是看你不爽而已。」看着白安顺装模作样的表情，我真的很有摔门而出的冲动。

　　但是，我总觉得，如果在这里不坚持下去的话，我们就真的再也不是朋友了。

　　「我们，是朋友对吧？」

　　白安顺似乎有些动摇的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看了看我，但仍然不肯放下架子：「就算是吧。」

　　「如果还是朋友的话，你就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否则我今天就去申请调换宿舍。」看到友情攻势还是有效果的，于是我乘胜追击。

　　白安顺沉默了好一会儿小声的开口，仿佛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不是皓峰先不把我当朋友看待的么？」

　　啊？

　　「我明明问过你有没有奇怪的人向你搭讪，你说没有我才放心的。可是，你还是在没和我商量的情况下进了新闻社……」

　　我的脑子有些混乱，我进入新闻社和白安顺有什么关系？

　　「这和我们之间的冲突有关系么？」

　　「所以说，罗皓峰是个普通人而已。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什么都关心，还以为自己什么都没问题。就像那个时候一样……」

　　那个时候，就是指导致我双手粉碎性骨折的那个事件，悲惨的记忆在一日之内两次被提起我的表情也不禁凝固了。

　　「难道说，你也要用那些精英的理论来教育我了么？」我冷冷的反驳。

　　「不是教育，是保护。」白安顺认真的纠正，「确实，我和你是多年的朋友了。但是，我想你不能不承认，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虽然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你我的关系似乎是靠近了，但是其实这样让我更加害怕总有一天我会彻底失去你。」

　　白安顺的话毫无头绪可言，要不是那完美比例的五官正摆出非常严肃的表情，我大概会以为他发烧了。

　　「虽然你我是朋友，但是你我从本质上是不同的。你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距离天才也好，精英也好差距太大了。你和我，或者说和我们，在血脉中所获得的，从上天所背负的东西是完全不同的。我不希望你进入到这个游戏里来，在这里我不可能保证你的，这便是我之所以不想让你加入学生会，不能让你加入新闻社的原因。」

　　虽然白安顺以为他解释的很清楚，但是我却完全没有理解，也许在语言方面他确实是精英没错。

　　「你的意思是，我就应该被你远远的甩在身后么？」

　　白安顺没有察觉到我不满的语气，肯定的回答道：「是的，比起我来说，因为无能，所以你有更多的自由。因为软弱，所以不需要承担责任。因为无知，所以永远不会感觉到这个世界的恐怖。我希望罗皓峰永远只作为一个普通人，作为我的朋友，幸福的活下去，那样就足够了。」

　　虽然我总觉得这种像轻小说中男主角一样的对白实在不适合我的性格，但是既然对方已经出招了，我也只能如此接招：「不去努力尝试的话，怎么会知道是什么结果？难道你就那么希望我从此默默无闻的远远看着你么？还是说，你是那种希望将自己的朋友笼罩在自己的光环下，不允许他们超过你的那种人么？」

　　白安顺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几乎没有见过他这幅模样。

　　「为什么你不明白呢？」

　　「是啊，我确实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变成想要独自一个人成为精英，甚至不惜抛弃友谊的人。」出口之后，我才发现这话说的有点过了。

　　白安顺脸色有些发白，愣愣的盯着我，许久没有说话。

　　「一起回去吧，我们明天再说……」我想要打个圆场，至少不能就这样走掉。

　　白安顺则摇了摇头，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关掉了教室的灯，走回到我身旁。

　　你要干什么？我心中紧张的望着白安顺，并思考着这时候如果他攻过来，我的胜算有几成。

　　白安顺伸出一只手，穿过我的颈边，我紧张的向后跌去靠在墙上。那只手突然动作起来，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却发现他只是拉开了窗帘，

　　虽然如此，他却因为这个动作不得不紧贴着我的身体，连他的鼻息我都能清楚的感觉的到。也此，当满月的月光照在他身上的时候，那一丝一毫的变化我才看的如此仔细。

　　白色的月光洒在白安顺的头发上发出银色的光芒，头上长出不符合生物学原理的野兽一般的耳朵因为情绪的原因紧紧的贴在头发上。银色的瞳仁中透出无限的怜悯与哀伤，而那其中映照出我惊恐的面容，张开依旧完美的嘴唇，露出不合常理的獠牙：

　　「因为罗浩峰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才不希望你看到这个丑陋而悲惨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