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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谣言论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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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这种生物很奇怪,明明向往自由却又不甘于因自由而失去□□与精神的享乐。所以即便是在耕种技术不断发展的今天,社会仍然不断的聚拢着而并非分裂下去。人类因为自己的欲望组成了社会,最终却因为社会而束缚自己的欲望。
所谓身不由己,就是这样的意思吧?
如果以我的例子来说,就是明明嘴上心理上身体上都说了「绝对不要出现在这个场合」,但是却仍然在这个场合出现了。
地点是在新闻社的社团活动室,时间是殇千桦来的第二天,也是约定的杜鹃来新闻社商谈的前一天。
本已经知道明天杜鹃要来的我,特意调换了值班的时间提前一天来履行值班的义务。
但是,当我吃完晚饭慢条斯理的晃进社团活动室的时候,看到的是穿着正装坐在工作桌后面的学姐和正襟危坐的杜鹃。
还有更糟糕的……如同仆从一般跟在杜鹃身旁站的挺直的白安顺让我想要摔门而出。
就像是所有的修罗场一样,从踏入这里的一瞬间开始我就不再有生还的可能了。权衡了利弊之后我决定乖乖的退到一边做一个摆设、装饰品和吉祥物,诸位大神们请务必忽视我的存在吧!
「怎么了?罗皓峰君,为什不坐在你平时一直坐的位置了?」
学姐好像是有意找茬一样指了指她身边的一把椅子,平时的话究竟谁会坐在离你那么近的地方啊!?如果传出不好的绯闻究竟怎么办啊!
但是,学姐的脸上现在所浮现出的是我所知道的最危险的表情之一。那大概就是前些日子和白安顺对决之前面对白安顺的严肃表情所露出的那种毫不在意的笑容。
「反正你是一定会输的,因为我是这个学园中最强的存在。」
那个笑容,大概就表达了如上所说的并非自信而是真理一般的存在。
于是,我极不情愿的从墙角的书柜边上磨蹭到了学姐的旁边,然后坐在了学姐所认定的我平时一直使用的座位上。
「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虽然我更害怕白安顺会顺着这个奇怪的位置产生些什么不必要的误会,但是显然杜鹃的反应似乎更大一些,「为什么明明是走狗也有坐下的权利?」
杜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直直的瞪着学姐,好像我根本不是一个可以与之对话的目标一样。不过这样也好,我完全不想和一个用怒色充当面妆的女孩子对话,尤其是像杜鹃这样拥有着可怕力量的。
不过,对于杜鹃说的话,我还是稍微有些在意的。
她口中的狗毫无疑问值得就是我没错了,我对于这种指责倒是并没有什么意见。但是除开我以外,这个房间里唯一的一个没有落坐的便只有白安顺一人。
对于在我的面前羞辱我的挚友这种事,果然我还是无法忍耐的。
「我并不是……」
我的话被学姐的手势打断,今天的学姐有着与平日中所不同的威严,那种紧张感让我连在心里反抗的权力都没有。
「罗皓峰君并不是走狗哦~」学姐浅笑,「走狗这种东西,只是因为主人单方面的剥夺了对方的人性所诞生的东西。话说回来,被人类所拥护的是人之王的话,那么被走狗所守卫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不愧是学姐,这样既保护了我又维护了白安顺君的人格。但是,如果能够顺便照顾一下对面那个几乎已经被黑云所包裹着的愤怒少女的情绪的话那就更好了。
「请你收回这句话。」打破这一触即发的僵局的是白安顺,「我是以一个独立的人格自愿的辅佐学生会长大人的,请您收回侮辱学生会长的话,否则您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白安顺的话语就像是一道墙壁树立在学姐和杜鹃之间,阻挡了两人不可调和的冲突。杜鹃也发现了这一点,故作烦恼的摇了摇头说道:「算了算了,我今天来这里也不是和你们吵嘴架的,如果你们有那个闲情逸致的话,我的干事随时奉陪到底。」
「不愧是学生会长大人,果真头脑精明。」学姐阳奉阴为的仿佛是在庆贺着自己开盘胜利一般的笑声让我背脊发冷,不知不觉中手心已经捏满了汗水,「不过寒暄就到此为止吧,正好我们这边的社员也来齐了,那么我们就进入正题吧。」
什么啊,原来刚才那只是寒暄么?话说我以为寒暄是指主宾见面时谈及天气冷暖的那些应酬话。还是说,在学姐的世界里,这些就已经算是「天气冷暖」了呢?
我一边在脸上努力的做出严肃的聆听状,一边尽可能的将自己的思绪流放到时空之外。作为一个有自知之明的蝼蚁,我本能上抗拒着今天这样的场合,一方面是因为这种尴尬的气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不认为我能够在学姐和杜鹃的交涉过程中起到任何有益的作用。
我是一点也没有勇气能够像白安顺那样站出来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来缓和矛盾。
「关于这次的事件,恕我直言,就新闻社了解到的情况来讲,学生会已经山穷水尽了吧?」
虽然说是进入正题了,但是学姐语气中的火药味丝毫都没有减少。
「确实是这样,」杜鹃笑了笑,那样子完全不像是在低头,「如果要是以新闻社的能力来看的话,这件事确实是山穷水尽了没错。但是我们学生会并非是一般社团,我们的任务是维护学校的利益,从这个角度出发的话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从学校的角度出发么?如果要是从校方声誉的角度考虑的话,只要像学姐之前提到过的那样子,完全抹杀这件事乃至于殇千桦这个人的存在都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真的可以那么做么?明明是学生会……
但是,学生会的名字并非是学生代表会而是权限级以上学生单位联合会。虽然我尚不清楚权限级以上是什么意思,但是不管怎么看都不是为了一般学生利益建立的组织。如果因此有其他的立场也是可以理解的。
「说的也是,反正SU只会破坏、删除、抹销而已,从来做不出任何有建设性的事情来。而否定与拒绝也是你的专长,对于自己看不惯的事情只要完全的封杀就可以了。」学姐的语气中充满着不屑,但杜鹃却并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多谢夸奖。」
不管怎么说我都不认为那是夸奖。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却仍然亲自来到了新闻社,其中必定有什么原因吧?」
听了这个疑问的杜鹃莫名其妙的看了看我,然后笑了笑,让我心中一阵发寒。
「这么说起来,我还真是要对新闻社的新干事刮目相看了,明明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普通人,却总是让人出乎意料之外。这次的事情之所以想要以学生的立场而不是学生会的立场完美解决,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社联主席的拜托吧。『求求你,这次的事件请交给新闻社的罗浩峰来处理吧。』什么的,我一开始还奇怪如果是社联主席的话至少应该会忌讳一些事情不会在我的面前提起你的名字,但是新闻社后面跟的不是田宇而是罗浩峰,这简直就是天下奇闻。」
不用杜鹃说我也觉得是天下奇闻了,学姐向来将自身的那种我行我素的风格渗透到新闻社的每一个角落,所以在这个学校中提起新闻社便是田宇学姐,提起田宇学姐便是新闻社这样也不为过。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也不会感到有任何不妥,我会以我的社员为荣的。」学姐义正言辞的说道,「也就是说你要顾及社联主席的感受,所以才到这里来的么?」
「就算是吧……毕竟如果不答应他的话,就要考虑让他在下届选举中落榜了。虽然那样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毕竟走狗……不,人脉什么的培养起来还是很麻烦的,尤其是和那些无法沟通的普通人。」
在提及普通人的时候,杜鹃眼中的蔑视让我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只被人牵住的宠物犬,而可怜的岳广龙则是另一只……
也就是说,其实是因为我们语言相近所以岳广龙学长才会来找我的么,感觉……受得打击好大。
「对于你的理由我接受了,毕竟对于你……不,对于学生会来说,能够坐在这里把这些事情说清楚,在沙盘开始之前一点都不敢想象。所以,新闻社同意在非强制的情况下解决这次的事件。接下来,只要你签署这份正式的委托书,新闻社就可以开始行动了。」
学姐将面前的一张纸递到桌子的另一边,我虽然离得很近却仍然看不清纸上的内容,密密麻麻的小号字排满了一整张A4纸,在我看来大概就像是银行或是保险公司为了将客户带入不可毁约的陷阱时所用的那种伎俩。
白安顺上前从桌子上双手拿起委托书然后转身交给杜鹃,杜鹃接过委托书只看了两三秒便皱起了眉头。
「这个东西,你是认真的么?」
杜鹃皱着眉头摇了摇手中的委托书,那看起来有些惊讶又有点生气的样子反倒让我感到惊讶。
「按照这个上面的说法,殇千桦同学的逆契约作为解决此次事件的代价到没什么。但是,解决这次事件的方法本身就有问题吧?如果我在这个委托书上签字,那不就意味着我们学生会同意散布谣言么?」
学生会……散布谣言?我疑惑的望向了田宇学姐,学姐微笑着点了点头。
「学生会现在没有能够量化舆情的能力对吧?自从治水系统发生意外之后……」
治水系统,我之前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词……看来到今天为止我的剧情完成度又要提高了。
「关于这次的事件,由于学生会的不当处置,和当事人的沉默以及不知名的第三方的接入,治水系统给出的谣信率从最初的0.12到现在已经上升为0.97。虽然你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治水系统了,但是好歹对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也应该很清楚吧?」
杜鹃咬了咬牙,似乎对这个情况没有意料到的样子,慢慢的说道:「谣信率超过0.9谣言和真相之间的界限就被打破了,不论谣言是否为真最后都会影响到现实……」
学姐看着杜鹃难看的表情满意的点了点头:「所以,才要按我说的那样解决。」
「等,等一下……」我努力的张大嘴巴尽力的吸气与呼气,用最大的勇气打断了学姐和杜鹃之间的话,「谣信率超过0.9……啊,不管那些专有名词了。总之,谣言一定会变成现实,那样的话殇千桦不已经没救了么?」
「没错,从传统意义上来说是这样的,」学姐不慌不忙的说道,「但是,那是以『让人们相信殇千桦没有死』为前提来说,确实是不可能了。」
殇千桦已死的逆命题确实是殇千桦没有死,而我们现在一直要解决的也是如何挽救殇千桦的生命的问题,难道在这个层面上还有别的解决方案么?
「只要让殇千桦已死变成伪命题就可以了。」
「伪命题?」
「只要让殇千桦不会死的命题成立,」杜鹃突然插话进来,「本来,殇千桦是因为受到了致命伤才被我童话成为不死者的,你是想要扭转这个因果变成『殇千桦是不死者,所以不会受到这样的致命伤』么?」
「嗯,从某种意义上是这样子的。」学姐又恢复到了平日那种自信满满的状态,从这样来看,现在的发展形势完全是按照学姐的思路来的。或者说,学姐已经认为自己胜券在握了。但是,扭曲因果什么的,难道学姐强到连这个也做得到么?
「不过,当然做不到扭曲因果这么变态的事情……」
呃?
「但是,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秘术,最伟大的密仪,最强大的也是构成这个世界本身的东西——谣言可以。」
什么?
「所以,你不惜散布另一个谣言来抵御这个谣言么?」杜鹃质问道。
「没错,这个世界就好像是一杯水,谣言的出现就像是水中被掺杂了致命的酸。在这种情况下,需要加入大量的纯净水才能使世界回复原本的状况。」
也就是说,真相往往并不能平息人们的情绪么?
「所以,唯一的办法是将足以致命的碱倒入杯中,这样能得到的就是至少不那么致命的液体了。」
这……在我听来完全就是歪理。
「这完全就是歪理!」代替我怒吼的是杜鹃,「你不要以为用这种歪理就能够让正统的学生会同意你使用这种歪门邪道。」
「这可不是外门邪道哦~说到底,谣言只存在于此刻,过去的谣言即为历史,历史即为过去的现实这样的理论,掌握历史即掌握未来,这样的理论究竟是谁先发明的呢?」
「肆意的篡改历史,因此而获得的现在,因此而巩固的未来。并在此时此刻又肆意的用『治水系统』这样的存在,抹销或修饰着现实并将其尘封在明日的历史之中的,究竟是谁呢?」
学姐一连串的说出我完全不能理解的台词,但看上起好像是将杜鹃逼到了绝境一般。
「还是说,身在沙盘的彼端的你连这点觉悟都没有么?」
我并不知道学姐所说的沙盘彼端是什么意思,我所知道的是在委托书签订的这一天。在学姐说出这句话之后,杜鹃便再也没有反驳学姐的方案。
如果当时我知道那份委托书中所包含的「以谣言对抗谣言」的部分是由我来实现,或者「治水系统」是什么的话,我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直接倒戈到学生会一边,并坚定的反对学姐的方案的。
即使是在不知道方案的情况下,光是保持着严肃的状态在一旁观摩了学姐和杜鹃的这次博弈也已经让我这个半吊子的普通人感到疲惫不堪了。
送走了杜鹃之后,学姐也很快离开了社团活动室,我借口值班的时间还没到,留下来偷得一份安静。
虽然,我对学姐的那份「方案」还是十分好奇,但是至少今晚我已经完全不想管这些事情了。推开笔电的盖子,手指在电源按键上悬停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又将笔电合上有点沮丧的趴在上面。
社团活动室里的冷风机不知被谁调成了最高档位,源源不断的制造着夏日特有的寒冷。
「怎么一脸委屈的样子?」
白安顺脸上的笑容很难让我把现在的他和刚才那个严肃的学生会干事联系起来,现在的我也不想用心去猜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白安顺,默默的把身子又趴了下去汲取着笔记本上所散发的余热,驱赶因为寒气而隐隐作痛的胃部。
「对不起~」
「哈?」
白安顺似乎并没有明白我突然道歉的原因,我小声的嘟囔道:「殇千桦的事情……我还是插手了。」
「你是说这件事啊~」白安顺将咖啡放在我面前,整个人则靠在了桌子上,「你不用向我道歉的,原本就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只是作为友人在一旁尽到提醒的义务而已。反倒是如果我的立场让你为难的话,那应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
事实也许确实如白安顺所说的那样,但是我所认识的白安顺却不应该会说出这样漂亮的话来,想到这里又因为感到寒冷而把自己的身子缩了缩。不过即便是谎言也好,如果白安顺能够一直装作和我还是朋友的样子,那么我也已经知足了。反正,这个世界本来不就是由谎言所构成的么。
虽然用骗一夜与骗一生的比喻来描述的话似乎有些尴尬,不过对于这种比喻的感受我还是能够理解的。
「对不起……现在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只能说对不起……」
但是,好像这种时候连对不起都是多余的,两人之间陷入了无言的尴尬。
突然,白安顺将魔爪伸向了我的头发,像是给小动物洗澡那样一阵乱摸让我不得不放弃了消极抵抗的立场。
「干什么……」
「不,没什么~」白安顺笑着说,「只是看到你的样子我很不爽罢了,就好像是我做错了什么似的~」
「所以我才说对不起的……」
「不需要说对不起,只要罗浩峰能够将这份温柔坚持下去就可以了。」
抬头所见,白安顺真诚的笑容让我觉得好像并非是白安顺变了,而是我自己变了。
「咖啡再不喝的话就凉了哦~冷气吹了这么久小心肚子又不舒服……」
什么让我把温柔坚持下去,明明自己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