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之断弦》明绣

2、情薄缘浅何足惜

　　凄冷的月光透过窗，洒在床前。我定定看着那一片苍白，回想起方才的梦境，仍是心有余悸。

　　明明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明明已经逆转时间了。

　　可这一刻，我却忍不住担忧，只怕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悲剧仍会重演。

　　若是，若是他……

　　我咬紧唇，抓住身上流云回纹的锦被，了无睡意。犹豫片刻，便披衣下床，放轻了脚步，不欲惊动外间的女子。好在她睡得极熟，我脚步又轻，倒也并未吵醒她。

　　缓缓踱步而出，却见不远处一白衣少年负手而立，雪衣轻扬，虽未见面容，但瞧其身形气质，定是叶孤鸿无疑。

　　“哥哥？”

　　他转过身来，清冷的神色温和了些：“阿灵，怎么还不睡？”

　　“做了个梦，醒来便再也睡不着了。”我扁扁嘴答道。

　　“梦魇？”

　　“那倒不是，”我摇摇头，“只是、只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也不知怎会突然梦到。”

　　自嘲一笑，梦醒之后，我竟有些怀念那雪夜梅景了。

　　“以前？以前在山庄的时候？”叶孤鸿道，“看你和阿雪相处时颇为冷淡，不意别后却思念若此。”

　　我默然，片刻后方道：“却是好久没见姐姐了。”

　　我怎会想念叶雪，又不是真的姐妹。只不过，我可不能让叶孤鸿看出来。

　　话锋一转，我笑道：“这些时日以来，哥哥的剑法应是大有进益。”

　　“堂哥的剑术绝世无双，这三月中我受他点拨，确是受益良多。”提起叶孤城，叶孤鸿的眸中也有了敬仰之色。

　　我撇嘴：“整日看你们练剑，无聊死了！”

　　其实也不是那么无聊的，看叶孤城练剑绝对是一种无上的享受。只是叶孤城除了最初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之后便当我不存在一般。即使我无心引诱他，也不禁有些气恼。陆小凤说他——“既不爱赏花，也不近女色”，果真是一点都没错。

　　“如何？”叶孤鸿一挑眉，“早便与你说过，南海甚是无趣。”

　　我一怔：“那你还答应带我来？”

　　“你要来见识一下南海风光，我这做哥哥的怎会不答应？”

　　“哥哥，你真好。”我心中一暖，心头愁绪也渐渐消散。

　　夜风拂过，

　　我们又聊了一会，叶孤鸿要我回去歇息，我抬头看天，见月已西沉，便道：“现下回去，也睡不了几个时辰。不如，哥哥使剑给我看？”

　　叶孤鸿失笑道：“你不是每日都在看？”

　　“可总也看不够。”我冲他眨眨眼，他伸手揉揉我的发，终是点头道了一声好。

　　我立刻笑逐颜开。

　　从此地到练武场并未用多少时间，月下少年白衣如雪，意态从容，兼之面貌清俊秀逸，真似画中仙人。我站在一旁，心中又是骄傲，又是难过。

　　说来，以往我多专注于叶孤城，虽然看过叶孤鸿的剑，却并未刻意研究。此刻细细看去，但见他剑势凌厉之极，出手轻灵狠辣。除了嫡传的武当心法外，至少还溶合了另外两家的剑法特长。

　　我这哥哥，倒也不负了“武当小白龙”之名。

　　正看得入神，忽然斜刺里一道剑光飞入，直直劈向叶孤鸿的剑。

　　我惊了一下，刚想出声提醒，但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哥哥定然有所察觉，此刻出声，怕会令他分心。

　　再定睛看去，那忽然出现的剑，那持剑的人……

　　叶孤城。我早该猜到是他。

　　我默默望着他，一袭白衣，眉目清冷。仿佛这世间除了手中的剑，再没有什么值得他在意的了。

　　就这么静默地望着，那些最初涌上的欣喜和凄伤都渐渐淡去。我弯了弯唇角，心想若能一直远远地看着他，此生便也无憾了。

　　不知两人过了几招，很快，叶孤城收剑回鞘。而叶孤鸿面有惭色，拜道：“多谢堂兄赐教！”

　　叶孤城微微颔首。

　　他的目光掠过我，我心中一跳，竟有些期待。然而他仍是如往常一般，没有任何停留。

　　我闭了闭眼，再抬眸，笑靥如初。

　　“哥哥，我回去了。”

　　叶孤鸿对我一笑，我也眨眨眼，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想着叶孤城的剑意风仪，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自己现在的住处，门旁，淡绿衣裙的女子正踮脚遥望，见到我，急忙冲过来：“姑娘，你到哪里去了？”

　　我看她着急的模样，不由心生歉意：“我夜里忽然惊醒，再难安睡，便出来了。未注意时辰，回来得晚。害你着急，是我不好。”

　　她连连顿足，不住叹气：“知道姑娘你身负武功，可是紫烟忍不住担心，万一，万一，叫紫烟如何向城主交代呀！”

　　我一惊：“你告诉他了？”

　　“没有，”紫烟摇摇头，“只想着许是紫烟起得迟了，姑娘又走得早。说不定姑娘在府中哪里逛着呢，紫烟之前拜托了侍卫大哥，若是他们也找不到，再去报于城主。”

　　“嗯，劳累你了。”我松了口气。

　　“姑娘千万别说这话，况且紫烟也不曾累到。”

　　初夏的风宁静而清远，深吸一口，仿佛还沾染着海的气息。我和紫烟回到屋里，这姑娘天性活泼跳脱，总是闲不住。待我用过膳食，她便跑出去了。

　　我也不去管她，随意取了册书，倚在椅里翻阅起来。

　　读书总是容易令人忘了时辰，读完一本后看看窗外，只见天边彤云斐亹，绚丽灿烂。禁不住合上手中书卷，静静欣赏起来。

　　白云城的景色秀丽壮阔，迷人眼乱人心，倒也不单单是因了那个人。

　　“姑娘！姑娘！”紫烟方一进屋，便大声叫我。

　　我无奈：“又怎么了？”

　　“姑娘，这可是大事！”她一脸神秘。

　　我哑然失笑：“别卖关子了，快说罢！”

　　“姑娘……”

　　我淡淡瞥她一眼，径直转身去将手中书卷放回描金的云龙纹书格。

　　“好啦好啦，我说！”大约是我的表现令她挫败，她爽快地说了出来——“今日呢，飞鱼岛主来访。本来，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大家都知道。可是，他还带了一个美貌姑娘！”

　　飞鱼岛主，于还。

　　我怔了怔，往昔的记忆还未曾褪去，耳边掠过的风声中似乎还有他的回应，那一句——“我等你回来……”

　　他带了一个姑娘，是心有所属了吧？

　　手指无意识地抓紧又舒开，淡色的花瓣掉落在紫檀木质的桌面上，我捡起，扔掉。

　　这花是昨日插上的，算算时辰，早该凋零了。

　　我弯了弯唇角，如释重负。

　　总算，他也有了个好结局。

　　“姑娘，你不好奇吗？那女子容貌美丽，比起你也不遑多让呢！”

　　“我何尝在意过容貌了。”我道。

　　这是假话，曾经的我还是很在意的。不过自从我发现叶孤城似乎并不在意的时候，我也变得不在意了。

　　我淡淡笑了笑：“想来，飞鱼岛主对那女子一定很好罢？”

　　“是啊是啊，”紫烟连连点头，“不过，听说那女子倒是冷漠得紧，飞鱼岛主对她关怀备至，可是她呢，从一开始，就没有笑过！”

　　冷漠，没有笑容……这脾性，听起来怎的这么像叶雪。

　　不过，应当不是她。依她的个性，又怎会看上于还这种相貌平凡的人。

　　那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我道：“你也别关心人家的事了。许是那姑娘性情冷淡，也未可知。”

　　“嗯，也是。”

　　这姑娘对我的话一向认同，我一笑，这才注意到她鬓边发丝微乱，伸手替她理了理，“有些乱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概是跑太急了。姑娘，你饿不饿？”

　　我这才觉到腹中饥饿：“倒是有些。”

　　“紫烟这就去厨房！”

　　“你慢些。”无奈地看着她风风火火地跑出去，我叹了口气，也步出房门。

　　天外白云浮动，我静静望着，心中有一丝隐隐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