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壹 ...
-
掰指算来,也五年了。
遥想五年前安羽然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黄口小儿,如今已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潇洒英俊、风流倜傥的安公子了。安羽然这么想着就一牵嘴角——这可惜这安公子不问世事、深居简出,过着隐士般逍遥自在的日子,想这山野中风景独好,也是个僻静的所在。
安羽然轻快的转了个圈儿,衣袂翻飞,青丝如墨,羽然满意的蹦跶了几下(详见彼尔德小姐),心中兀自乐颠乐颠,便把手中劈来的柴抛上空去当短刀耍,一面不由得自己给自己喝彩两声。
忽听得树丛中微有响动,羽然一挑眉,不动声色的收起木柴,攀着树干便悄无声息的循声去了,这似是一手上乘的轻功,宛然轻翾,几个起落便飘飘然的落在树丫上,脚下那枝丫竟一颤不颤。
“啊呀……这可有点麻烦……”羽然一瞥眼见望见树下竟有斑斑驳驳的血迹,一路向前铺开,直延伸到郁郁蓊蓊的树丛深处。羽然咂巴咂巴了嘴,倏地身形一闪,沿着血迹飞身追去,行了约莫十余步,赫然见血迹在一丛灌木旁终止。
“不是一点麻烦啊!”羽然一把扒开灌木丛,却见那树丛环绕间有一人蜷伏着,一动不动,一身白衣被血水染出了朵朵艳丽的血花,羽然将那人翻了个身,只见那竟是一白衣少女,面容姣好,五官清秀,羽然“啧”了声,嘴里嘀咕着“这孩子就这么折在这里也太可惜了还不如带回家做童养媳”,伸手一探她鼻息,气若游丝,几乎微不可查,不过见这少女还活着,羽然也就舒了口气:“这孩子真是命大,身上一十一处创伤其中五处伤至要害居然还□□的活着,算了,我妙手回春安公子看你命硬便救你一把吧!”
传说中的妙手回春,也不过是清洗伤口,然后贴贴祖传的金疮药,给人被子一盖完事儿。被羽然救得的少女脉象平缓,羽然一探便知是身负武功之人——只觉一股轻盈而飘渺的内力在那少女血液中流淌,便如涓涓细水,终不停歇。受了如此重的伤,若换做凡人早就小命不保呜呼哀哉,而这少女只是伤口微微有些感染的迹象,经羽然一处理便也没事了。除此之外,少女似乎发了烧,不过这倒也正常,安羽然找了块抹布搓干净当毛巾敷在少女的额头上,旋即手一拍,兴高采烈的上山去采药了。
要说安羽然其人呐,这故事可就长了。
羽然是战争的遗孤,从小没爹没娘,被她师父捡到,便领回家养。羽然的师父,是个很奇怪的人,这人似乎是个武林中人,但又从不踏出深山半步,安羽然自记事以来就一直和她师父一起生活在大山深处。师父他老人家仙风道骨,颇有江湖名宿的风范,可羽然的师父不爱讲话——羽然几乎连他的声音都记不得了。师父开始教羽然练功,也是她四五岁时候的事情了——羽然从小练内功,说也奇怪,普通人练内功,少则五六年,多则几十年,甚至有人一生都不得其要领,可羽然练了约莫一两年,便已成效显著,那时候师父只赞她是“学武奇才”,其他却也并不多说,是以羽然始终不知自己这一套内功练得如何,练来又有何用。与此同时,羽然兼修外家功夫,她天资聪颖,又有其内力辅助,不过几年,一套无虚剑法练得出神入化,拳脚轻功亦不差,她师父见了,只觉“孺子可教”,将祖传的一项绝技分毫不漏的尽数传了给她。这“绝技”啊,与武功倒是无关,却更像怪力乱神的妖法——你可曾见过一个大活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容貌一变,便能从男子变为女子,从渔人变为官人,从小童变为老者……听着玄乎,可羽然她师父的绝活儿,便就是这个。这可不是川剧里那些旦角儿的把戏,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最原始的,易容术。
故事真正的伊始,还是在五年前。那时安羽然才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一身的功夫却已练得炉火纯青,比之师父,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那一年春天,堆了一个冬天的积雪才刚消融,潺潺的溪水亦奔腾了起来,山林里自是一派春光大好。就是这个春天,羽然第一次见到她师父踏出了深山——这毫无疑问是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不过这是为什么,羽然最终还是没有去过问。
她师父留了个包裹给她,并嘱咐羽然,若是自己一个月后没有回来,便叫她拿着这个包裹离开深山,这之后才能打开包裹——以她的功夫,完全可以在江湖上混个一席之地。羽然当时也不理解,只觉得师父好像是去赴死一般的,想想又觉得吧,师父这般厉害,又怎会有人能杀得了他,这么思来想去,却始终没想出个头来,索性也就不再思量这个。她又想着打开包裹,瞅瞅里头究竟是何许物,叫师父如此宝贵,可她自幼敬畏师父,却也不敢抗令,只好闷在山里头,一闷就是一个月。羽然本想带着包裹就走,再一思忖,若是师父过了几日回来,不见自己人,那可怎么办呐——反正又不急,多住会儿也没怎么样。
果不其然,三天之后的夜晚,师父浑身是血的出现在屋门口,可把羽然吓得够呛,师父见她还在,没说什么,一跛一跛的进了里屋,第二天又同没事人似的出来了——只是,从这以后,师父便再也没笑过,说的话亦更少了,几乎一个月都不吐一字。安羽然依然没有过问。
那年盛夏,日光投下热风拂动着的摇摇摆摆的树叶的影子,葱茏树影下的山涧旁是整座山最清凉之所在——羽然日夜都在这里练功。四野蝉声,浓荫蔽日。剑影霍霍,剑啸声声。舞到酣处,忽听得身后一阵劲风,羽然喜出望外——是师父来了!莫非师父要和自己比剑?足尖轻点,衣袂飞扬,长剑挥出,白刃耀日——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蓦听得剑锋上“铮”的一声,竟是一枚暗器撞在剑上跌落了,咕咚咕咚滚了几个圈儿,便隐没在细密的草丛里了。羽然一愣,眼前竟是五个从未见过的黑衣人,一字排开,个个目光如炬——来者不善。黑衣人们见羽然回过身来,倏地暗器发出,竟是羽然从未见过的奇门暗器,数量之多,织成一张巨网,铺天盖地的向羽然飞来,激射出“嗤嗤”风声。羽然剑锋倒转,剑势未到,剑气先至,将那些飞来的暗器尽数打落,正欲还击,忽的眼前鲜血飞溅,那群黑衣人已然被长剑拦腰斩断,而持剑之人,正是她的师父。
第一次见到死人,虽是练武之人,羽然终究也是孩子,不免心惊肉跳,这点惶恐全从她眸中流露出来了。她师父淡淡扫了她一眼,一清嗓子,终于说了一句话:“这地方不能呆了,你拿着包裹走吧。”
于是羽然走了。这是师令,不能不遵。她最后还是没有回头,夏夜的晚风平和的拂起她墨发流苏,倾洒了一地的月光耀着她的眼眸——宛若包容天地的目光。
那个包裹不大,被羽然揣在兜里——里面只有两部心法和五部薄薄的外家功夫的秘笈,是一些师父还没来得及教她的、更深层的功夫。除此之外,在包裹的最底层,还有一块檀木雕刻的令牌——繁琐的龙纹凤纹衬着用楚篆端端正正刻的三个字,“镜无相”。
羽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这个东西很重要。
这之后的一年,羽然在江湖上闯荡出了些名声,至少吃得饱穿得暖,这也就够了。后来她又寻回了那座深山,熟悉的旧景——熟悉的一草一木、山涧溪流,而在这之中,等着她的只是一堆被烧烂的破木头,依稀是曾经住过的木屋的模样。
安羽然隐约料到了这样的场景,所以她什么也没说。翻了翻那些腐朽的木头,里面什么也没有,而四周的景色同一年前一般,也无多大的变动——四野蝉声,浓荫蔽日。可昔日的剑影、剑啸何处去了?或许只有那些匍匐着的木头知道。
安羽然不知道师父到底去了哪里——说不定死了。
这之后,羽然找了另一处僻静的山林隐居了起来——从来就只有她一个人,就这样,四年过去了,直至今日,一个外来者闯入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