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turn》z火宅草木

9、Chapter9 Rebirth

　　我不得不再一次庆幸当时并没有直接下杀手，否则，我将彻底失去补偿的机会。
　　“……张越默，你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会有人为了寻死把黑锅往自己身上背？
　　“你就没想过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真相吗？你就没想过我的感受吗！”
　　如果真的逼疯、并亲手虐杀他，那应该是我最大的报应了。
　　“他忘记了？”
　　谷源的声线没有什么波澜——商玙的死已经让他几近万念俱灰，而后险些间接害死一个无辜的人，想必他的心情与我相比只差不好——“选择性遗忘……情绪极其不稳定……建议于精神病院治疗。”
　　原来我错了，我真的逼疯了他，报应还是来了。
　　可为什么要加在他的身上——我不能让他被关进医院里！
　　“我来照顾他。我欠他……太多了。”
　　第27天，张越默醒了。显然，他很惊讶于身边的护士医生都是外国人。
　　“你是谁？”他的声音像撕裂的帛，吐字也不甚清晰。
　　“是你害我在医院里待这么多天的？”他的口气算不上好。
　　“……哦，算了，是我运气不好，也不怪你。只是我怎么记不清这半年发生的事情？以我的性格不会选择出国吧。”他无奈于那个精神有问题的“歹徒”，感叹自己运气不好白挨了将近九刀。
　　“……选择性遗忘……幸好没因此变成白痴。”
　　“你叫什么名字？”
　　“商……行？”他看着我写在纸上的名字不确定道。
　　“是商珩。”我纠正道，一如六岁那年。
　　“‘伤痕’很难听啊，就叫商行好了。”张越默笑了笑，一如他四岁的时候那样说出这般蛮不讲理的话。
　　“‘伤心’不也好听不到哪里去。”鬼使神差地，我重现了当年的对话。
　　“也对，商珩，你好。”最终他没能接对之后的对白，而是选择叫我“商珩”。可笑我居然想回到过去，却忘了他变了，我也变了。
　　之后他打电话给学校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行程，果真在一个月前自己便已告知学校选择出国发展。不过因为这档子事原来申请好的学校需要再一次面试——
　　“啪——”张越默突然把还在通话中的手机狠狠甩开，手机电池崩了出来，通话中断。
　　“我……”他努力平复呼吸，最终无力地抓起自己的头发，“我怎么了……我原来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这样的事以后还会发生。
　　“医生说你的大脑因这次创伤缺了什么激素，以后可能会变得易怒。”
　　“虽然这么说于事无补，但是……抱歉。”
　　“所以我算是精神病？”
　　“……不，你不是，”我感受到如同半年前的绝望正在蔓延，唐突地按住他的双肩，“你的心理是健康的。你也不是……”我稍微停顿了一下，但不到半秒钟便决定违背我的用词准则以更直接地安抚他的情绪，“疯子。”
　　处在狂躁与迷茫边缘的他停止了颤抖，抓住什么似的紧紧扣住我的手臂，力道一点也不像刚清醒的病人。
　　“没错，我不是。”他坚定道。
　　后来，我以我们国籍相同、又是初至异国的理由合租了一间公寓。最初，一切如我所料并不好过：他异常敏感，只要稍微受到一点关于过去那段他刻意遗忘的往事的暗示便会失控，甚至在街上看到一盆仙人球都会突然落泪。在众人的围观下，我不知多少次护着他快速离开。
　　“你是在愧疚吧。如果不是我，当时受伤的可能就是你了。”
　　张越默再怎么渴望认同还是察觉出我近乎无条件地顺着他的脾气、照料他，并且隐约嗅到其中远超同乡之谊这个原因的意味。
　　“愧疚当然有，换作是你，你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我如是道。
　　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但也默认了我的行为。
　　情况在他适应了环境并重新任教后有了好转。当他埋首于自己的世界时，曾经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而我，则惊喜地发现即使我们长大了，仍有许多共同语言。他热爱自己专业的有机，也喜欢生物，有时他会像我的学生似的问我问题。偶尔聊天，也发现我们都喜欢巴赫、爱好登山、擅长打羽毛球。原本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某些隔阂也逐渐被打破，大有知己之感。
　　这样融洽愉快的相处是上天在商玙死后赐予我的最大的礼物，而这个礼物让我欣喜而又害怕。害怕真相终有一天会被揭穿，他会发现我之所以知道他的那些小习惯并不是巧合而只是因为我们早就相识，相识之后发生的便是我和他永远也不愿回忆的黑暗。
　　在如蹑于高耸陡峭的雪山陈道时，张越默再一次给了我一个惊喜。当他路过琴行时，他走了进去，试拉了一段小提琴。可以看出他的生疏，但毫无疑问他曾经在这上面下过苦功。
　　看来他不是因为外伤不能拉琴，我恍然大悟，商玙曾经和他一起学过一段时间琴。
　　为什么我曾经深信这样一个人就是凶手！
　　又是一年，在我逐渐放松警惕允许自己沉溺在虚幻的友谊中时，他领了一个混血儿来到我们合租的公寓。
　　“圣诞快乐。”女孩大方地与我拥抱。
　　“圣诞快乐。”我的声音干巴巴的，我几乎忘了他也有自己的圈子。是我需要为他而活，而非他需要我。
　　可为什么当我看到他在楼下与女孩接吻时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由心底深处滋生？
　　我也并非傻子，我知道我爱上他了。
　　一个男人。
　　一个被我刺了九刀的男人。
　　一个在我面前流露出绝望神色一心求死的男人。
　　这样或许是对我最大的惩罚，我苦笑，我知道我不配。
　　我怎么也想不到，他在与女孩分手的那天居然向我表白。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GAY，”他笑得有些苦涩，“以前我也交过女朋友，可后来记不得为什么就分手了。这几个月在和她约会的时候总是想到和你一起打球看书的时候。我觉得这样不对，再继续下去就是欺骗了，所以我和她分手。我会搬出去的，以后……最好还能联系。”
　　“对不起——”我不带情欲色彩地紧紧拥住他，“谢谢。本来该由我来说的，你比我勇敢。”
　　在之后，我们顺理成章地继续合租、继续打球看书、继续偶尔听感兴趣的音乐会，生活与往常几乎没什么差别，但是满足感充斥着我的大脑，久久无法平静。
　　我究竟是怎样幸运才能得到这一切，我曾一度亲手扼杀了它。
　　看到张越默爽朗的笑容，我情不自禁地亲吻他的嘴角。我自我催眠，用我们的快乐粉饰那段黑暗，我开始遗忘，假装我们真的因为那段惊险的经历而相识相知相爱。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却又让人甘之如饴。
　　一切都是如此美好，在交往一年后，我们迎来身处异国的第二个圣诞。看着门上入乡随俗挂着的冬青，我仿佛感受到那花环的魔力——
　　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