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3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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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紫宸殿端肃依然，这个还算熟悉的气氛让前来觐见的乌木依然觉得有着些许挥之不去的紧张之感。
麓鸿王抬头，他越过奏折投射到乌木身上的那两道炯炯目光甚是意味深长，他好似在看着乌木却又好似透过了乌木看向了一个极为飘渺的远处。
那两道目光不仅仅是蕴着怒气那般简单，其中似乎还包含着一点清冷孤寂的寥落，一点束手无策的无奈，一点知音难觅的寂寞和一点心怀忿忿的不甘。
半晌不见回应，好奇心驱使之下，乌木仗着胆儿微微的抬了下头。
这一下她正撞见了麓鸿王那若有所思的深邃目光。虽说这时的王上没了前几次见她时的那股阴霾之气，可这一眼对视仍是让乌木下意识的浑身哆嗦了一下心也随之一惊。
“免礼吧。”麓鸿王心绪复杂，声音低沉。
“是”乌木应了一声，就乖乖的站在一侧敛气屏声的不言语了。
乌木看得出，眼前的麓鸿王定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儿了，看着这个态度，这棘手的事儿该跟自己无关才对，否则他怎会对自己这般的“平和缄默”？
不错，没有了那股横眉冷对的雷霆之威，眼前的麓鸿王在乌木的眼中就是“平和”无比。
麓鸿王心事一多，这本来想训斥扶苏不顾礼义廉耻公然豢养男宠的打算竟是没了。扶苏的事，大抵就是这些个无状胡闹的事儿，他那儿还能有什么正事足以让人津津乐道的呢？他的事儿跟国家大事又如何相比？
不知不觉，麓鸿王的心思再次陷入了早朝时的情景中去了，那些个大臣啊……
乌木静静的候了好一会儿，紫宸殿的肃穆寂静使得她忍不住的再次偷眼望去，这时的麓鸿王正一手拿着奏折一手抚案继续沉思着呢。
看来，他并无开口的意思。
“王兄，臣弟有事启奏。”既然王上不说话，几番焦躁思量之后，乌木打算先开口说说她想要说明的事儿。
这话音响起，别人倒也罢了，王城之内的主事大太监齐方可是狠狠的抖了个机灵。
他心说话儿，我说扶苏公子啊，王眼下不屑于训斥于你，你咋还不乖乖的在旁边装死呢？这怎么还主动“启奏”上了？话说你又能“启奏”个什么事儿呢？
唉，此时齐方看扶苏的眼神儿，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模样。
“什么事？说吧。”麓鸿王的回应任谁都能听得出其话语当中真是透着沉沉的疲惫呢。
“王兄，臣弟这几日无事，常常游走于坊间，百无聊赖之际却也道听途说了一些言论。这坊间流言虽不足挂齿，可臣弟细细咀嚼之下倒也觉得其个中也含了些许的道理，所以……”
“讲吧。”麓鸿王说着话就放下了奏折，他看了乌木几眼之后就好像是睡着了般的端坐于王座之上，自顾自的闭目养神起来。
听扶苏回话，那自然是不必费神的，且把这个时间当成是短暂的休息罢了。
乌木看了一眼麓鸿王的那个悠哉模样，她的嘴就不高兴的瘪了一下。可是，就算是眼前的王上没有心思听她说话，她还是要说的。
石关泰眼见着就要到南山来了，他此行是奔着南山的粮食而来这谁不知道？乌木不想她费劲心机带领百姓们种的粮食就这么被人掠走了。
虽说这几日她在外人看来是携着男宠四处游玩，殊不知她每日夜里也很是为着这件事而殚精竭虑的思索不休呢。百姓种的粮食，让那些个达官贵人转手就换成他们喜欢的所谓“珍宝”而让百姓继续挨饿，这是个什么道理？
“王兄，臣弟这些许时日……”此时乌木心里嘀咕不休，真可惜，要不是这个扶苏名声太坏，麓鸿王怎么会连早朝都不让他列席呢。
真是，不能上朝，让乌木顿有有劲儿无处使的感觉。
“听闻你这些时日府上又养了个……算了，你接着说吧……”
麓鸿王想说“听闻你恶习不改又公然豢养男宠了？而且据闻这男宠还是跟褚烈大人公子的手上豪夺而来的？”可他满心忧患又有些疲惫，眼下真是没心思去说这些个无聊之事了。
“呃……是。”乌木被麓鸿王骤然打断思虑多时的进言，稍稍愣了一下之后就又继续进言道：“王兄，沣逻石关泰要出访南山的消息不仅是朝堂之上，就是坊间也是人尽皆知的。因为九卿之首的大司马褚大人对此事甚为重视，所以，坊间百姓也就都认为是朝廷异常欢迎石关泰的到访。”
乌木那不折不扣的坚持性格在这个时候又开始初露端倪，百姓饿肚子，朝廷却要用好不容易多出来的粮食交换些个珠宝玉器那般的奢靡之物，这样的事情乌木实在是看不下去。
麓鸿王乍听了“石关泰”这三个字，本是昏昏欲睡的双眼骤然就瞪了个饱满。今儿是怎么了，就他，声名狼藉的扶苏竟也来关心国家大事了？他不会是看上石关泰的什么宝贝想求着自己替他换吧。
想到这里，麓鸿王那刚存了些惊讶的心就再次黯沉下去了。
“你对此事是怎么看的呢？”此时的麓鸿王目光幽幽的盯着乌木，声音也开始透着凉意了。
如果眼前的扶苏真的表示对此事欢迎赞同，麓鸿王就打算对他眼前这个所谓的王弟狠狠的发一次威，也好泄泄他被褚烈等诸位大臣给气出来的旺盛心火。
“王兄，臣弟以为南山国境虽辽阔但问题却很多，论疆域南山比不上栖嬿地广，论物产资源南山不比沣逻物博，论人口南山于四国之内百姓人口又为最少，而人口少兵源自然也就有限，所以咱们的军队实力也堪称羸弱。如今我们全国上下粮食都短缺，很多地方又灾荒连连，土地也谈不上肥沃，别说百姓温饱不保，就是军粮也有些无以为继得过且过的样子，今时今日，断不是我们欢迎石关泰前来买卖交易的时机啊。”乌木情急之下，把苦心打的委婉腹稿全部丢弃，开口就是直言进谏直奔主题，听起来这些话过于生硬真是毫无沟通技巧可言呢。
“哦？是吗？”麓鸿王听闻这些不禁对乌木开始认真的注目起来，其目光之内，不无窥测探究之意。
“那你且说说，我们南山该如何呢？”这时的麓鸿王没了慵懒疲惫，其目光如炬，神采熠熠，完全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呢。
乌木悄悄懊恼的咬了下舌头，刚刚自己说的那番话，怕是任何一个“王”都不爱听的吧，自己这话说的好像麓鸿王所做的一切都比不了其他三国似的。
可，话都说到这儿了，还是得继续下去的。
“王兄，如今南山是要做一些事情，可做事之前，好歹要先分析现状，找到咱们问题之症结所在……”
“那么，你再说说咱们南山的症结在哪里呢？”
麓鸿王不疾不徐的两句问话差点让乌木打消了继续进言的念头，本来她就有点怕这位“王兄”，这个时候她弄不清麓鸿王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所以，原有的胆气就越来越小了起来。
唉，好端端的怕什么？想来若真说错了话惹他生气了，也不过是训斥而已，他总不能因为多说几句话就杀人吧。
说就说。
乌木心一横，她当真是要认真阐述其治国观点了。
倒不是乌木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要在这里大显身手，更不是她真的高尚到要冒死为民请命，实在是眼下南山的政策有太多让她看不过去的地方，有太多管理漏洞大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了呢。
照乌木看，南山如果如此这般的继续发展下去，它消失于世上那恐怕也是迟早的事儿罢了。
“回王上，依臣弟愚见，如今南山之症结就是土地分配及税收政策的略失公允有待改进，用人途径太过呆板，治国方略也颇为墨守成规。如今的治国之策完全起不到促进国家发展壮大的作用，起不到激发百姓生产的作用，更是起不到使南山兵强马壮的作用。南山国与四国相比本就略显羸弱，可国内却是贵族特权当道，世袭爵位横行，不管百姓当中是否存在文韬武略肱骨之才，朝堂上对此都是视而不见的傲慢模样。具体到粮食这件事上弊端就更是暴露无遗，如今粮食增产倒是事实，可这增产的粮食是可以存储于国库之内还是可以用之于百姓之身呢？恐怕到最后，不过是丰富了贵族世家们的粮仓而已。如此说来，南山若想发展，想富足，想壮大，于四国之中能自保，依臣弟之见，出路只有一条……”
乌木侃侃而谈之下乍看了一眼麓鸿王那个板得严丝合缝的脸，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言辞有些过于“坦率”了，身为南山之王的麓鸿恐怕是有些承受不住了。
这个乍现的灵光，让乌木就倏然就闭口不语了。
麓鸿王的脸的确如大理石一般板得一丝不苟，他面无表情实在让人看不出他听了这些个“逆耳”之言其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感受。不过此时，他已经离开了王座挺拔的立于乌木的对面正目光沉沉的注视着乌木的姣好容颜呢，其距离之近让乌木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每一次呼吸。
乌木一边悄悄屏住了呼吸，一边深有体会的感受着什么是“压力”二字的涵义。唉，她竟是不敢把自己的气息吹在麓鸿王的脸颊之上。许久，她就是那么硬生生的憋着气。
齐方可是于几步之外偷眼看着扶苏公子，狠狠的为他捏了把冷汗。能这么明确指出王上治下的南山有诸多不足之处的，怎么算，也就是眼前的扶苏公子一人而已了。
略等了片刻，不见眼前的小小人儿再放“厥词”，再看他憋着气的滑稽模样，麓鸿王心里不禁暗自发笑，可其脸上却依然不带一丝的暖意。
“那么扶苏，你认为的那条出路又是什么呢？”
听这话的语气，真不是龙心大悦的模样，乌木哆嗦一下之后给了自己一个揣测圣意的大致判断。
“回，回王，王上”乌木下意识的不管称呼对面这个给人太多压迫感的人为“王兄”了。“南山的出路只有一条，变法。”
麓鸿王看着连呼吸都战战兢兢的扶苏还是有点想笑，可这个笑意瞬间便被他说的“变法”那两个字给冲淡了。这时的麓鸿王其内心被乌木的话给狠狠的戳了一下，一个震撼冷不防的就那么大张旗鼓的袭来了，让毫无准备的麓鸿王瞬间心绪就有了一个堪称是翻江倒海般的震动。
本来扶苏能说前面的那一篇话就已经让麓鸿王有点意外加惊喜了，没想到，变法这么大胆的想法，这样大胆的提议，这样吻合他心思的念头，提出来的人竟是这个昔日里孟浪无状、让他曾经厌之入骨的这么个小小人儿。
扶苏他怎么会说这件事呢？他怎么能想到这件事呢？他怎么会有胆量提这件事呢？他又哪里来的智慧与才华来思考这件事呢？
麓鸿王心中继续激越着，他有点心潮澎湃，有点热血沸腾。他在乌木眼前缓缓的踱了几步之后，心情几番的大开大落之后，他就又负手站下，其面色平静冷淡又疏离清冷的模样是一如既往。
“变法？扶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呢吗？这样的事情岂是你可以胡说八道的。”他忍下了一腔的激赏和意外，开口淡淡的训斥了乌木一句。
“王上，变法自然是大事，它关系到一国的根本，南山国与其说是应该‘变法’不如说应该‘变革’，这样才能更加的治标又治本，唯此一途在臣弟看来才是南山得以存活发展的惟一途径……”乌木看不懂麓鸿王的心思，可让她眼看着一国百姓就如此这般的在一个不得体、不公允的制度下毫无利益可言，而贵族却享遍了特权，这个乌木肯定是看不惯的。
“扶苏，你倒先说说看，南山又该如何‘变革’呢？”麓鸿王面色不改，只是又似有若无的追问了一句。
历史上的变法事件乌木实在是熟悉呢，早在她整饬农田的时候她就心心念念的考虑过这些了。这段时日她虽是跟卓悦四处游山玩水，可每晚因为没有电视没有电脑的环境让她不得不枯坐于灯下把南山的税收、法制、用人之策及分配方式等等事宜做了诸多的了解。
乌木觉得，今日的南山不过是战国时的秦等诸国罢了，更多的更先进的变革怕是会脱离了当今的社会现实。
的确，“变法”绝不是一件小事，今儿既然意外的跟王上汇报了此事，那就该好好的把自己这连日来的心思都说明白了才好。
略略思虑，乌木的心也开始有了点小小的激动。
“王兄，依臣弟之见，我们南山眼下该刺激农业生产，整顿商业，削弱贵族、官吏的特权，实行统一的税租制度。具体说来不外乎十条方略：
第一，凡土地皆为国有，无私有土地，实行土地的所有与使用分离的租赁政策。各级官宦世家被赏赐的土地或已持有的土地均与百姓相同，均为租赁使用国家土地而已。
第二，对国家境内的所有土地进行测评，估算国家的土地产量，制定合理的按田亩税收的政策，鼓励百姓生产的积极性。奖励垦荒。鼓励百姓荒田开垦，开垦荒田者前三年免一切赋税，数量达到一定程度还可以免徭役、兵役等。但一切所开荒田均应登记入册，三年之后按规定缴纳赋税。奖励耕织，生产粮食和布帛多的，免除其本人劳役和赋税。
第三，重农抑商，设督商监，管控商贸事宜。以农业为“本业”，以商业为“末业”，限制商人经营的范围，重征商税。
第四，实行法治，建立完备的南山国法律重新修缮南山《法典》，对于国家法令、政府职能、官员的升迁奖惩、军功的奖励，做出最完备的规定，剥夺王室贵族的威权，使他们不能徇私情，因私废公，以法律的形式肯定和保护变法并将其公布于众，使官民都明白知晓。
第五，按行政区域管理，设郡县制，取消分封，避免大臣过重国家被分割的局面。
第六，旧世卿世袭世禄制重新整饬等级，建议废除大部分只保留必要的小部分，削减世袭爵位，削弱世禄数额。招募贤才，根据能力来选拔官吏，建立科举制度，奖励军功，按军功授爵。
第七，裁汰无用、无能的官职官员，重新制定整饬官员等级、官吏俸禄，削减无用的开支，重新搭建朝廷机构，重用贤能之士，整治官场腐败，要求官吏做到”使私不害公，馋不蔽忠，言不取苟合，行不取苟合，行义不顾毁誉“。
第八，开放言论，编撰典籍，吸引文人高士来至南山献计献策。
第九，加强军事力量。改革军事制度，对军队的士兵进行考核，奖励其中的优秀者，并且按照不同士兵的作战特点，重新将他们进行队伍编排，发挥军队的作战优势。
第十，统一南山国风俗，货币，度量衡等等。”
乌木轻蹙眉头边整理思路边一一表达，麓鸿王则在她身侧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其目光定定。
此话音落下许久，也没得到麓鸿王的任何回应，乌木不知其是喜是怒，僭越之后，她也就乖乖的立于原地，颔首站好，再不言语了。
良久，麓鸿王终是发了话。
“呵呵，扶苏，好你个‘十策论’啊。”麓鸿王此时对扶苏王弟的厌恶心情全然是有了一个天冠地履的颠覆。不错，此时的扶苏不但不让他讨厌憎恶了，反倒让他有了一个辅车唇齿的亲近感来。
“扶苏，你……”麓鸿王还想再说点什么。
“启奏王上，潜渊大人求见。”这时，一个小太监进来回禀，这让麓鸿王因为意外激赏而对扶苏产生的片刻迷离朦胧的神智又瞬间恢复如常，当然，这也打断了麓鸿王想跟扶苏秉烛夜谈的打算。
“扶苏，今日你与孤所言不要宣扬，待日后你与孤再细细道来。”终于，麓鸿王面色温和下来了。
“王兄，臣弟对此不以为然，如果您觉得臣弟所言还有可行之一二，臣弟倒是觉得应该让朝堂上的大人们有些风闻才对。朝堂上有了风闻自然会引起所有大人们的警惕与反对，这正是艰难变法的第一步，待他们有了警惕有了反对自然也就有了准备了，变法也就开始按部就班的推行了，不是吗？”
麓鸿王听闻此语略一惊讶之后，就微微的点了点头。“扶苏，你真的是扶苏吗？”不知不觉，麓鸿王便是一句呓语。
乌木愣怔一下之后，便佯装无异之态，躬身退出了紫宸殿。
殿外，她与候着的潜渊彼此打过招呼之后便一路疾行出了王城。
看来，整饬农田之后的乌木，如今，她又有新项目来折腾南山了。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31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