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你不认识我2 ...
-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去哪儿啊?”
他对身后的东方垚说:“垚子,车钥匙。”
他把我放在后座。
清荷气喘吁吁跟上来,拿着两件外套,一件男式的纯黑长呢子外套,一件白色同款的外套,“尹森哥哥,外面凉,你别感冒了,还有,也别让落落感冒了。”
霍尹森接过,放在前座的空位上。
银色布加迪威龙驶入苍茫夜色之中,光丝一般的灯漂浮在车子每个经过的路口,那些火树银花仿佛只是记忆中的闪现,来不及刻画,就已然后退了十万八千里。
眼看着市医院越来越近,我的心也越来越紧,他带我来医院!我不能进医院啊!我一下子懵了。
他泊好车,手里挂着白外套,他打开车门,“下车。”
我缩在座位深处,猛摇头。
他才不管我的别扭,伸进头来抱我。
我紧抓着另外一边的扶手,“我……我不是要你抱……我不去医院……我不疼了……不疼了……”
他反我道行之,凑得更里面,浓夜中的他雅人深致,弄得我心慌慌,“我的拥抱这么奏效?”
我手脚并用,低下声音:“少自恋了……啊哦哦——”负伤的脚不注意踢到了前座,我真不中用。
他一意孤行,给我套上白外套,强行横抱我,“怕也要去。”
我原本怕挂号,这个医院挂号要用身份证,我没有桂缇落的身份证。一路下来才知道,霍尹森非常大牌,他不用排队,不用挂号,不用等医生。令我费解的是,女医生包扎完我的扭伤,又让我推高自己的长裙给她看,我狐疑,“医生你火眼金睛呢,怎么就知道我腿上有伤?”
女医生说道:“霍先生说你身上可能不止一处伤,”她检查检查,“果然。”
原来霍尹森还是发现了。
“腰上还有吧?”
“这个你也知道?”
“霍先生说他闻到膏药味了。“女医生解释道。
大概刚才跳舞的时候他搂着我的腰,我贴的膏药隔着衣服化了,味道沾上了他的手。我心下佩服,他的洞察力和联想力太强了。
半个多小时后,我的脚缠着厚厚的白纱布,一跳一跳像个袋鼠跳出包扎室。
霍尹森已经穿上了那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大衣笔直垂下,平齐腿边,他的身高优势瞬间凸显。他不知道他这样的穿衣打扮是我最爱的男生穿衣风格,我的花痴“砰砰砰”在脑袋里爆炸。
他向女医生道谢:“谢谢。”
“没事。其实我很想告诉你,我们医院的男医生非常专业,你完全不用担心。”女医生说罢,对我点头笑笑,走进办公室。
听女医生这话?难不成——本来该男医生看我的伤?
女医生走了,我单腿站不稳,不客气地将自己的重量往他身上压,管他愿不愿意嫌不嫌弃讨不讨厌,管他的尴尬拘束奇怪。
他低头,莫名盯着我的手。
我被他一看,刚才的勇气泄了一地,马上松开手,孤立无援靠着墙壁。
他突然又大方伸出手。
我立刻圈上,“霍先生,你看,天不早了,医院门口打车的人数不胜数,我行动不便,肯定挤不过他们……你能不能,送我回家?”得寸进尺是倒追的必杀技之一。
“你住哪儿?”他问道。
“官仓。”我欢天喜地回答。
我特意暗中观察他的反应,他仿佛明白,眸里似有一簇焰火烧动。
桂提落和霍尹森两人的人生初见发生在官仓。实话实说,我特别不喜欢想、不喜欢讲他们的初遇,可我不得不想、不得不讲,非讲不可。
官仓,古代政府在当地的粮仓,发展至今,储粮的功能已不复存在,倒是发展成了饮食一条街,北京烤鸭、西安凉拌驴肉、成都麻辣烫、重庆火锅、香港烧腊、台湾蚵仔煎……还有日本寿司、韩国炒年糕、法国鹅肝酱、印度薄饼、丹麦魔鬼太阳、阿根廷牛肉……南方北方,国内国外,应有尽有。
这条街,深藏了他们太多温和的过往。霍尹森头角峥嵘,桂提落也是金钗之年。她在官仓的一家牛排店兼职,霍父、霍母携带霍尹森去那里消费。她为他们点餐,普通话说得极好。霍尹森对明眸皓齿的她一见钟情。此后呀,他时常单独行动,专挑她负责的餐区坐。
“客人,请问要吃些什么,我们这儿有……”
霍尹森笑嘻嘻地,“你爱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精明的她“刷刷刷”写下一摞菜名上报,冲销量冲业绩,“照您说的办。”
配菜员上菜,不,准确说来,是上肉,满桌子的肉。霍尹森硬着头皮狂咽,半夜撑着了,忙去医院挂吊瓶。为得美人心,他不管不顾豁出去了。
她之后一见他上座,便躲在厨房里不肯出来。别的服务员为霍尹森点菜,他一毛头小子一概拒之。进厨房寻她,反遭她一顿怒斥,“你为什么总缠着我啊?”
“我照顾你生意,你不乐意?”
“你这样不好……你会让我误以为……误以为……”
“误以为我喜欢你?”
她羞于心中所猜,糊里糊涂反问:“难道不是吗?”
百转千回总算顺了他的意,“我吃了两个月的肉,住了三次院,挂了十二瓶药液,你还不确定我喜不喜欢你?”
其实他做的一切,她全看在眼里,“你听好了,如果不是在你之前排队的男生都对不上我的眼,我才不会理你呢!”
我既然要装桂缇落,就要装得像,他们相遇的时间、地点,他们相爱的经过,他们互献初吻那天的天气,他们约会的习惯,他们常去的地方,甚至他们躲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偷偷干了哪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我必须一一牢记。她过马路喜好走他左边,她喜好在接吻的时候安分被他抱着,她喜好吃素食……她喜欢长发,她喜欢长裙,她喜欢芙蕖……她喜欢的,饶是我不喜欢,我也假装我喜欢,我就是这样训练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风雨无阻,把自己捣鼓成了桂提落。
官仓到了。
“我住一楼,可以自己进去。”我想说他可以不用下车了。
他似乎充耳未闻,打开车门下来,放眼望向这片充溢着古典韵味的长街。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我住在这里,却从不觉得这条长街有多美。大红灯笼高高悬挂在褪色的木头房梁上,发出微弱似霞的圈圈光晕。光芒拼接着斑驳的石板道,延伸到朦胧的尽头。古老的时光幽幽暗暗贴合着现世,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吵嚷的各种杂声掩盖住他的声音:“这里太吵了,不适合居住。”
他的眼神拉了很远,很远。
他提议:“我喜欢官仓这条街,我们以后在官仓买个铺子吧!”
她反对:“我不要!谁要在这里买啊!这里太吵了,不适合居住!”
“这里的确很吵,可是某人说他喜欢。”我说。
“你什么意思?”他凌厉的眼睛扫向我。
“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是在提醒我,当初是怎样被一个劈腿女在这条街甩了的事实吗?”他挑了挑眉,冷夜使他的脸微微发红,他目不转睛盯着我,一字一句砸在我心上:“那些你不要的东西,早已经死在了这条长街上。”
灰色布加迪威龙飞驰着远去。
我看着越来越稀薄的车影,胸口的酸涩似海潮滚滚而来,突然就哭了。
不要你的那个人,也早已死在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