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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枕边人 ...

  •   春日的河边杨柳依依,月亮映在水中愈发显得晶莹透亮。
      年轻女子们手拿彩灯说笑着从桥上走下来,然后将手中的灯慢慢地放置于水面上,看着它们顺水而下,承载着一个个美好的心愿驶向未知的地方。

      暗巷内,身穿白色长衫的书生,从马车上下来,吩咐小厮将行李搬进院子内。
      他打发走了车夫后抬头看了一眼夜幕下的这个房子,抬脚迈入。

      “少爷,您今日车马劳顿了一天,洗漱完早些歇息吧,”小厮将水盆端进来伺候书生洗完脸,然后将床铺好后就出去了。
      书生却并未就势躺在床上,而是拿了本书坐到桌前开始看起来。

      他是进京赶考的士子,以乡试第一的成绩脱颖而出。家里几代都是生意人,一下出个读书这么好的后辈,家族里的人都很高兴。
      此次进京,书生的父母让他带了好些盘缠,生怕他在这里吃不好住不好。
      他原也想像其他人一样住客栈,但想到客栈里鱼龙混杂着什么人都有,怕看书看不进去。过几天就要会试了,他一定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静下心来才行。于是便差人提前寻了城中这处空置的院落暂且租住几天,待考试过后再做打算。

      今天本来坐了一天的马车,此刻应该早些休息的书生,却硬撑着非要把书看完再睡。奈何身困体乏的他,头点的都快到地上了。
      屋外突然起了一阵风,刮得窗子呼呼作响。桌上的蜡烛在晃悠了几下后,终于还是被顺着打来的窗户而进来的风给吹灭了。
      “咚”地一声,书生的头磕在了桌沿上,他猛地坐直身子,睁开眼睛看着黑乎乎的屋子,心里骤然一紧。
      他透着月光来到窗前,伸手将窗户关上,转身的一霎觉得眼角余光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他以为是小厮在收拾院子就没在意,终于抵不住沉沉睡意爬到床上睡觉去了。

      这夜,书生做了一个梦,梦里一片白雾遮挡,他行走在白雾中不辨方向。远处传来悠悠的歌声,声音空阔寂寥,如泣如诉。他被歌声里的悲戚吸引,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白雾弥漫的地方,隐约可见一个人影,立于树下,身形缥缈。书生走进了几步,却看到一个背对着他的女子,长发如泼墨披洒在身后,红衣如火。
      “姑娘......”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叫到。
      那被叫到的人,本来在摆弄头发的手一顿,慢慢地转过头来。

      “少爷,少爷!该起了!”
      书生一脸不情愿的睁开眼睛,怒瞪着自家小厮,吓得小厮以为少爷的起床气又加重了。
      “少爷,您今日不是还要去拜会福缘寺的智上大师吗?去晚了怕是不好吧!”
      “知道了!”书生慢悠悠的从床上下来,让小厮伺候着开始穿衣。

      今日福缘寺香客并不多,书生在客房等了没一会,智上便推门而入。
      “施主,久等了!”智上双手合十,冲书生笑道。
      “大师来了,小生并未等很久,大师快请坐!”书生站起身,躬身说道。
      “施主是来京赶考?”
      “是,十年寒窗苦读,为的无非就是金榜题名。听闻大师能够知晓天命,判人未来。今日来此,是想请教大师在下是否能够顺利高中?”
      “施主昨日睡得可好?”智上并不回答书生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书生疑惑道:“睡得很好啊!”
      智上听罢笑而不语,书生却迷惑不解,“不知大师何意?”
      “你可知像你这样进京赶考的人数不胜数,他们整日整晚忧心忡忡,满腹忧虑,总是担心自己的努力到头来不过一江春水付诸东流。”
      这几日来拜访智上的士子大有人在,多数都是一见到他就满目愁容,抱怨自己昨晚又没睡好,天还没亮就被吵醒,严重影响了学习的心境,进而担忧父母辛辛苦苦供他们来考试,若是最后落榜,回去还不得被他们骂死。
      “像施主这般能够睡得好的人,再加上平日里的刻苦,总不至于太不顺意的。只要能平常心对待,该做什么做什么,自然水到渠成!”
      “多谢大师指点,的确是我庸人自扰了!”书生来这里本来就是想求个心安,大师这样一说,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多想了。
      乡试第一都得到了,这京里的会试殿试又能难到哪去。
      书生临走之际,智上又叫住他,“施主,我刚才说让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另外,”他停了一瞬接着说道,“不该做的事也请施主万莫费心去做。”

      书生带着对这句话的疑惑离开了福缘寺,大师也并未多做解释。
      傍晚,书生吃过饭开始在院子里四处转悠,搬来两日,还未好好看过这个院子。
      院子的前身想必也是哪个大户人家所有,前院亭台楼阁虽都有些破败,不过依稀可见昔日的繁华。
      后院的屋子也很多,他住的是主卧,卧榻旁边连着一个书房。东西厢房也各有几处屋子,由于眼下只他和小厮二人居住,那些屋子都落了锁,他不再理会,转了一圈后回到卧室拿了本书,开始每日的必修功课。
      夜里下起了雨,小厮进来为书生披了一件厚点的披风,将窗户都关严实了才离开。
      书生听着窗外的雨声,诗兴大发,拿笔做了几首诗方才睡下。
      夜里又做起了梦,竟是与昨夜梦里相似的场景。

      那树下的女子慢慢地转过头来,由于白雾遮挡,书生看不真切她的容貌,只隐隐觉着是个娇媚的女子。
      女子望着书生,嘤嘤哭泣起来。
      书生哪遇到过这种场面,忙上前去问道,“姑娘为何哭的如此伤心?”
      “公子”,那姑娘抬起头,迷雾中容貌若隐若现,只见她抽噎着说道,“奴家在这树下站了一天,好冷啊!”说罢抱紧了胳膊。
      书生听罢想起刚才小厮为自己披了一件披风,忙抬手去解,一伸手却发现自己只穿着中衣,身上并无披风。
      “公子”,那女子上前一步,抓着书生的胳膊,“奴家实在是冷,求公子抱一抱奴家吧!”
      女子抓着书生的那只手透过衣服都能感到的确寒凉无比,书生见状顿起了爱怜之心,一把搂住女子将其抱在怀里。
      怀里的娇躯柔弱无骨,那女子靠在书生胸前,书生一低头,便能看到她洁白的脖颈。她听着书生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嘴角勾画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那女子在书生怀里却并不安分,双手在他胸前游移着慢慢向下。
      “公子的这里好热啊,给奴家暖暖手吧?”
      “姑娘,你......”书生忙拿手去档,却不料那女子已经将手伸了进去。

      第二日书生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回味着昨夜的那个梦,意犹未尽,一转头却发现枕头上落着一滩血迹,惊得他忙坐起身来盯着枕头。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无异样。
      “公子,公子!”
      他听到屋里有人在叫他,是昨夜那女子的声音。定眼寻去,却看到自家小厮站在床前,看着他的枕头。
      “公子上火了吧,留这么多鼻血,我去给你洗了吧。”说罢抽走了枕头。
      书生将手伸到鼻子下面蹭了蹭,指背上并无血迹。

      小厮发现自家公子今日有些不正常,吃完饭也不看书了,只坐在院子里望着一个地方发呆。
      “公子,再过几日就会试了,您不用再看看书?”老爷夫人可是让他看着公子好好读书的,所幸公子来到这繁华的京城,也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光顾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
      也许这几日看书看累了,公子今天想休息一下吧。
      小厮见公子并不理会自己,便也不再多事,忙着打扫屋子去了。

      书生今夜依然与那红衣女子梦中相会,无限缠绵。
      这次却在半夜惊醒了,他想起梦里无意中看到了那女子的脸,布满鲜血,吓得他一下子退出了她体内,惊醒过来后却感觉身旁有人在看着自己。
      他慢慢地转过头去,赫然发现枕边正躺着那红衣女子,白皙的脸庞上,两个空洞的眼眶直直的盯着他看。
      那眼眶中的眼珠子不知去向,血顺着眼眶滴在枕头上。
      书生吓得大叫起来,“福生,福生!!”
      小厮今日忙活了一天,这会正睡得香甜,自然没有听到自家公子的呼救。
      “公子”,床上躺着的女子慢慢地坐起来,“你为何突然离去?奴家伺候的不好吗?”
      “你......你......是人是鬼?”书生退无可退,后背贴着墙跟。
      “公子夜夜与奴家欢好,难道公子不知?”她爬向书生的方向,伸手想要抓住他。
      书生挥手大叫道:“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公子,你不喜欢奴家了吗?”眼看那女子的手就要伸到书上的脸上,卧房的门突然被打开。

      “公子,怎么了!”小厮疾步走到床边,“我睡得熟了些,梦见公子在呼救,惊醒后听到公子在大叫,出什么事了?”
      “你......你快把她赶走!”
      “公子让我把谁赶走?”小厮环顾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
      “福生,你看不到吗?我床上有个红衣女子啊!”
      “公子想必是做恶梦了吧,哪来的红衣女子,这里就我们俩人啊。”

      “公子,”那红衣女子坐在书生腿上,吓得书生动也不敢再动一下,“你为何要赶奴家走?”
      “求求你,放过我吧,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这么对我?”
      “哼,公子在奴家身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我对不起你,不该做那些事,求你放过我吧!”
      “公子,你帮我找一样东西,我就离开你。”那女子迷恋地摸着书生的脸。
      “好,好,找什么?”
      “我的眼睛啊!”

      几年前,这房子的主人还是京城的一个富商,富商背着自己的妻子在外面养了个小妾。妻子知道此事后并没有大闹起来,而是明事理的要富商将那小妾接到家中,给个名分。
      那小妾自来到这里就觉着富商的妻子处处都跟自己过不去,不管做什么都是在算计自己。而富商的妻子不过是想和她搞好关系,一起管理这个家。
      小妾日日在富商耳边编排他妻子的不是,不惜自己拿刀在身上划拉了几下,然后向富商哭着说大夫人命人无故处罚他,不过是看她不顺眼。
      终有一日,那小妾哭着说每次看到大夫人的眼睛就害怕的紧,吓得几天不敢出房门。
      富商万想不到结发妻子如此恶毒,原来大度的让他把小妾接到家中,是为了亲自折磨他的小妾,于是一怒之下命人剜去了妻子的双眼,送给了小妾。
      那小妾却还不解恨,勾结底下人在富商寿宴那日将其妻子谋害而死。
      富商妻子死的那日穿着大红的衣服,死后灵魂得不到解脱,整日在这院子里徘徊,想寻到自己的眼睛。

      “好,我帮你找,我帮你找。”书生说完后那女子从他腿上下来,飘在半空中,等着他去找。
      书生连滚带爬的下的床来,小厮见状,忙伸手去搀扶,书生抓着他的手,在他耳边说道,“快去找福缘寺的智上大师来,快!”
      “公子,快点帮奴家找眼睛啊!”
      “好好好,我这就去找。”
      书生跑出屋子,来到院中,茫然不知从何处下手。
      “公子,公子你快找啊!”那女子从半空中垂下头来看着书生。
      “啊!”书生被吓得心都快蹦出来了,“我找,我找!”
      他趴在草丛里,伸出手不住的摸索,那红衣女子紧紧贴着他后背,在他耳边不停催到,“公子快点啊,找到了我就不会再缠着你了。”
      “公子,公子,你快点啊!”
      “公子,你找到了吗?”
      “公子,你怎么还没找到啊?”
      可怜书生从院子里找到屋里,从厨房找到茅厕,又将东西厢房的门都撞开,进去盲目的搜索了一番,依然一无所获。
      而那女子在他耳边不住的聒噪,弄的他头痛欲裂。
      “公子,公子,快点找啊!不要停下来啊!”
      “公子......”
      “公子......”

      “公子......”
      “啊!!!!!不要再叫我了!”书生捂着头痛苦的叫道,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将两只手颤颤的伸到眼前,两手各伸出两指,对着眼睛的地方猛地戳了进去。

      福生带着智上大师赶到的时候,便看到自家公子跪在院子中间,双手高举着什么,嘴里喃喃自语:
      “拿着快走吧,别再缠着我了,别再缠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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