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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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而来的货车上蹲坐着黑白无常。
时间仿佛定格，我眼见着越来越近的货车，越来越近的黑白无常。他们对着我笑，那个笑容是跟熟人打招呼的方式。可是，我笑不出来，转头看向一脸惊恐的司机，莫名的一股悲凉之感。
巨大的撞击声响彻黑夜，整辆车都被撞的翻了过去，车头深深的凹陷，挡风玻璃支离破碎。身边的司机呼呼的喘着气，嘴角吹着血沫。整个身子血肉模糊，看起来惨不忍睹。
我从车里爬出来，眼见着黑白无常嗑着瓜子站在一旁看热闹。看到我，他们很热情的把瓜子递给我。
“你也在啊左左，好久没见了！”白无常眨巴眨巴眼睛，他喜欢和我说话，或者说他喜欢跟所有的女鬼说话。
“嗯，最近跟任务有点忙！”我推开他的手——递给我瓜子的手，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手。
“时辰到了，老黑，带他回地府！”
“他还没断气呢！”我插嘴。
“没用的，到时间了！”黑无常面无表情的一边吃瓜子一边看我。
他们伸手一抓，司机的灵魂便从车里飘了出来。他的样子很恐怖，但是表情很茫然。看到我，他有些着急。
“姑娘，他们是谁？”
“黑白无常！抱歉，你已经死了！”
“死了？那你也死了？”
我点头，看着他的尸体涓涓的流着血，对上他空洞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
我猛然抬头，似乎出现了幻听。“什么？”
“对不起！”他重复。“如果不是坐了我的车，你也不会出事！”
一刹那，我愣住了。从没有过的暖意，从没有过的歉疚。
“王建军，阳寿已尽，随我们走！”黑无常随手扔了瓜子壳，按部就班的念道。
“姑娘对不住啊，你这么年轻……哎！”他还在念叨，而我的手有些发抖。
“两位差官能不能让我再回家一趟，我想再看一眼我女儿和我爱人！”
黑白无常一同摇头，当然不行。我们是有规定的，哪能随便让你回去！
王建军失望的叹息，那一声叹息仿佛是砸在了我的胸口上，重重的，沉痛的。
我不做声，拼命的将段泽宇从车里拉出来。他不会死，因为不该他死！他女朋友也不会有事，因为她看不到我！
人，除了几种特殊的情况下能见到鬼，剩下的就只有临死的时候了。
两个人没事，一些轻微的擦伤。不远处，警笛越来越响，我看了看躺在一旁的段泽宇和他女朋友，又看了看一脸恐怖但是神色颓然的王建军，动了动嘴唇。
“二位，借一步说话！”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帮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为了这么一个陌生的人舍了面子，但是我的确是这么做了。我替他给了红包，让黑白无常放他回家见亲人最后一面。
黑白无常倒是没说什么，这种事，很平常。他们也乐得有油水可以刮，便给了两个小时让我带他回家一趟。
我眼见着段泽宇上了救护车，便带着王建军回了他的家。
王建军的家，普通的有些破旧。楼洞里到处都贴着小广告，家政服务，求租，各种疑难杂症……楼道里又窄又黑，连声控灯都没有。好在我们都是鬼，不在意黑天与否。
“家里有些简陋，姑娘你见笑了！”他的脚步很急切，声音却很平常。
我不说话，只是默默的跟着他。
“姑娘，你不是一般人吧！”他突然停了脚步，看着我笑眯眯的开口。
我还是没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说我也知道，不然你不会跟黑白无常那么熟！姑娘，我想求你个事！”
“你说！”
“我想跟他们告个别，能让她们见见我吗？”
我能做到，但是我不能这么做。这是规矩，铁打的规矩。
“恐怕我帮不了你，抱歉！”我低了低头。“让你回来我已经是破例！”
他很艰难的咧嘴一笑。“我还有话对她说哩！”他的笑容很苦涩。“给女儿准备的上大学的钱，我可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别浪费时间了，不然你连见一面都见不到了！”我兀自嘴硬。
他勉强的笑了一下，对我点点头，伸手就要敲门。可是，他的手却穿过了大门，他惊愕的回头看我。
我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带着他穿门而入。
“看，做鬼还是有好处的！”
“我宁可不要这种好处！”
房间里很安静，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头发半白的女人正在绣着一副巨大的十字绣。
“这是我爱人！”他说。“她靠绣这个赚钱！”
他仔细的看了她几眼转身轻飘飘的走到了旁边的一个窄小的门前，半掩着的门吱嘎一声开了。他回头看我，表示谢意。他不能触碰任何的实物，刚刚的门是被我用法力吹开的。
房间很小，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简易的衣柜，除此之外再没有一件家具。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静静的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心无旁骛。
王建军走到女孩儿面前慈爱的看了好久，不舍得移开目光，伸出手想再摸摸女儿的头，可是手却穿过了女儿的头顶。
女孩儿狠狠的打了个冷战，回头看了看门的方向。
“妈，你早点休息吧，别绣了！”
“没事，快完了，你看你的书不用管我！”
“你刚刚都把手扎破了，还是别绣了！”女孩儿走到门口跟母亲撒娇。
“好啦把这点绣完就不绣了！”
母女俩的互动很有爱，我站在一旁不做声，数着时间，看着王建军。
屋里的电话响的很大声，惊得我一愣。王建军也同样的愣了愣，他贪婪的看着自己的妻女，嘴角挂着微笑。虽然，他现在的形象看起来不适合任何表情。
他的妻子笑眯眯的接了电话，可是随着电话蓝色屏幕中的秒数逐渐的变化，她的表情也慢慢的凝重，随后她茫然的挂掉了电话。
“妈，怎么了？”
女孩儿的一句话惊醒了她，她的慌张终于浮现在了脸上。
“换衣服，你爸出车祸了！”
母女俩带着钱慌张的出了门，屋里只留下我们两只鬼默默的站在原地。
“幸好我死了！”他说道。
“嗯？”我不解，诧异的看他。
他对我笑，很诚恳。“不是吗？如果我没死，还要花一大笔钱治病。万一治不好落下个残疾，那不是更成负担？！”
我心里不是滋味，这样的男人即使没有钱，跟着他也安心！
王建军快步来到另一个房间，他指着衣柜的后面。“有张存折，里面存了两万块，密码是我女儿的生日。你能帮我告诉我爱人吗？”他顿了顿。“姑娘，你行行好吧！”
“好！”
他如释重负的看了看表对我说道。“姑娘，到时间了！走吧！”
“你不想再多待一会儿吗？”
“多呆一会儿又能怎么样呢？更何况人家就给了我两个小时，你做了担保，总不好让你再折了信誉！”
我不再说话，带着他来到了最近的地府入口。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在我的面前，充分的做出了诠释。临入地府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那是段泽宇的单线手机。
“左左，你在哪里？你有没有事？”
我勉强的和他调笑。“大哥，我是鬼诶，你见过那只鬼能被车撞死？本打算问你怎么样的，不过听你这中气十足的，应该也没事。我这边还有点事，一会儿打给你！”我一口气说完就挂了电话，抬眼看了看王建军。
“走吧！”
我带着他来到了地府。看门人看到我热情的打了个招呼，然后一瞬间又沉下了脸。
“姓名！”
“不用登记了，我直接带他去判官那备档案，应该是直接投胎的！”
“你亲自送来投胎？什么来路？”看门人一脸的八卦。我知道，他只是想问问这人的身份，能劳动我这样的行动处鬼警亲自护送来投胎的，应该是大人物。如果搞好了关系可以得到不少好处。
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什么来路，只是顺路带过来的！”
“哦！过吧！”一瞬间，热情熄灭，一脸寡妇相，不咸不淡的坐回到自己的位置。
我带着王建军继续往里走，一路上他都很沉默，直到来到了人事登记办公室的门口他才张了嘴。
“姑娘！”他说，“谢谢你！”
我摇头，敲开了人事处的大门。
判官人称铁笔，但是他并不是叫铁笔，当然也不是外号。他之所以叫铁笔是因为他得了地府第一笔的称号，阎王特别命鬼打造了一柄铁笔以示表彰。从此，他就把铁笔和奖状一起摆在了整个办公室最显眼的地方，让所有的客人可以看得到。
而此刻，他正坐在办公桌前玩着电脑。桌面上摆着一个文件夹，上面搁置着一只青花瓷的钢笔。见我进来，他迅速的关闭了电脑的屏幕。我知道，他一定又是在工作时间玩游戏了。
“左左怎么有空过来啊？”他黑着一张脸，努力做出和蔼可亲的样子。
“哦，送只鬼来登记！”我侧身将拘谨的王建军让出来。
判官的表情肃了肃，翻开了文件夹。“叫什么名字？”
我推了推王建军，示意他说话。“王、王建军！”
“什么时候死的？”
“今天！”
“废话，我问你今天什么时候？”
王建军看我，我张嘴替他答道。“一个时辰前！”
“怎么死的？”
“车祸！”
从判官的表情，我看得出他找到了王建军的档案。但是，他的表情变了又变。
“左左你先走，我要带他去见下大人！”
我点头，毕竟我不是这里的员工。我对着王建军笑笑。“别担心，我会在望乡台等你！送你最后一程的！”
“姑娘，谢谢你！”
我信步走出了人事登记办公室，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孟路这里。可是，我刚走进他的办公室，就见到他迎面走出来。
“左左？”他愣了愣。“你先自己坐下，阎王临时开会，我晚点回来！”
“今天又不是周一，开什么会啊？”
“不清楚，好像是新来的鬼犯了什么事了，讨论一下该怎么处理吧！没什么大事，你先坐一会儿！”
我点点头，坐在了他的办公桌前。
他的桌子上摆了一副卷轴，我无聊随手打开来看。一个女子，明眸皓齿，巧笑嫣然。眉眼间满是温柔的神色，看着就觉得赏心悦目。能让孟路如此认真的画下来的也就那个女子了——他的心爱之人。爱了八百多年，牵挂了八百多年，到如今都找不见。
不知为何，我看着画卷上的女子眼熟的很，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想了许久都没有想起来，自嘲似的笑了笑。果然是自己老了，竟然连这么美的女子都会忘记。
门外的脚步声响的惊人，我皱着眉头走出去，一个个的鬼差都是整装待发。
“发生了什么事？”我随手拉过一个小鬼差厉声问道。
他吓得一激灵，躬身行礼。“刚处置了一只鬼，但是发现他并不是正主儿，我们准备去抓正主儿回来！”
“谁这么大的能耐，居然劳动这么多鬼差出动啊？”
“听说是姓段的，阎王说他的身份有些特殊。谁知道呢？大人，您还有别的事吗？”
“没事了，你去吧！”
感情是出了大事了。我歪着头看了看奈何桥，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不知道王建军登记完了没有。
我迈开脚，准备去奈何桥上看看，一转头，孟路疾步向我走来。
“左左！”他说着，表情严肃的吓人。“刚刚你是不是带来了一只鬼，叫王建军的？”
“对啊，怎么了？”
“他死了！”
“废话，不死谁到这来啊？”我用眼睛翻他，这家伙智商越来越低。
“我是说，他刚刚用了大刑，魂飞魄散了！”
“什么？！！！”
魂飞魄散者，必是十恶不赦，我当值这八百多年只有十一只鬼受到这等刑罚。他们犯得都是罄竹难书的恶行而且都没有任何后台和背景的。可是，王建军？我实在想不出那个关心妻女，对我客气的男人会有这样的下场。
“左左，一会儿阎王可能会找你谈话，这件事是绝密。我提前告诉你，你好有个心理准备，别冲动！我也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可是证据都摆好了，没有谁有疑问！”
我盯着孟路眼睛有些发红，拳头紧紧的握着，满脑子都是那个老实的男人一脸诚恳的对我说着谢谢。
“而且，刚刚阎王亲自下的命令，段泽宇阳寿已尽，他逆天强增阳寿，抓回来一样是魂飞魄散！”
一瞬间，我感觉一口浊气涌上喉头。不顾孟路的呼叫阻拦，我飞快的离开了地府，第一时间来到了段泽宇的家。
安静，安静的令人窒息。
我迈步走进段泽宇的房间，他正躺在床上，头上缠着纱布，脸上贴着创可贴，样子可笑极了。我慢慢的走近他，轻声的叫他。
“段泽宇！”
他不动，一动不动。
“段泽宇！别玩了，起来吃饭！”
他依旧不动，连胸口的起伏都没有。
我伸手，覆上他的脸。冰冷，冷的如——死人一般。
我死死的咬住自己的下唇，转过头，看到了镜中的自己。满头银丝，血红的眼睛，空气呼啸着围绕着我，如同我的怒气一般画着漩涡。
下一秒，我进到了地府。
“左姐，怎么又回来了？”
我抬眼，冷冷的瞧着眼前的这个势利小人。
“段泽宇在哪儿？”
“什么段泽宇？”他一脸的茫然。
然后，我抬起一脚，将他狠狠的踢飞。入耳，全是他哀嚎的声音，绕梁三日。一瞬间，全部武装的鬼差将我围住了。
我冷笑，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根银枪——那是林冲送我的兵器。
段泽宇说，左左，我们算是朋友吧？
段泽宇，今天就算是掀了这地府我也要将你带回去！你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下场，我也绝不会让你成为他们势力的牺牲品！
段泽宇，你给老娘撑着，就是死，也得让老娘送你投胎！死在这帮杂碎手里，我第一个看不起你！！！
段泽宇，今天，我就为了你这个朋友掀了这黄泉！
银枪鸣响，我一只鬼，对着整个地府。黄泉路，莫回头！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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