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新年》夜蝶姬

1、第 1 章

　　顾琛，又是一年的招聘会结束了，这一年终于也快要过完了。
　　早上时候去考研教室上自习，七点半，天亮了不久，草地上白花花的一片。这是今年里第一次下霜。斑驳的阳光穿过斑驳的梧桐树的叶子，乌桕树的叶子变成了深深浅浅的橘色，像是流泻下来的瀑布。你一直不怎么喜欢这些东西，但总是耐心听我说完，就像是你总能很耐心的听那些我听上去完全是扯淡的毛概课一样。
　　即使是知道你不喜欢，我仍旧絮絮叨叨的一次次说。我总是私心里希望你以后看见类似的景色能再想起我。尽管这个想法已经近乎于恶毒。我不无恶意的想，既然彼此都选择了众望所归的生活，那莫不如都疼个痛快。你记住我神往的容色，我记住你包容的目光。他日轻而易举便能再想起，两相凌迟。

　　缘分看似很长实际却那么短，就算是彼此都不说出来，这也已经是我们能在一起的最后一年。明年六月，我们毕业。注定了会各奔东西。
　　一月初便是考研，现下已经是临近十二月。倒计时首位数已经缩水至触目惊心。我每天都十足烦躁的用几乎所有的时间看那些貌似永远背不下来的书。鬼画符一样的英语，满嘴跑火车的政治，乱七八糟的各种化学，剖的颇为血腥的人解。日子这么冰冷难熬，你在忙完了之后经常会到考研教室陪我，安安静静的坐在我旁边，看一本高深的我连题目都看不懂的书。在我精疲力竭的时候抱着我揉揉头发，起身去给我打一杯热水。
　　我坐在窗户旁边，隔着硕大的玻璃窗看你路过的侧影。午后三点钟的阳光临天披地，我趴在窗子边上眯起眼睛。阳光把你的头发勾勒成麦子一样的金黄色。像小王子的头发。就像那只不停等待的狐狸，而你早就已经把我驯养。
　　有时候会和你说起，你总是笑的眯起眼睛，然后揉我的头发。

　　从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喜欢揉我的头发。
　　那时候，我们互相之间有欣赏，也有不深不浅的试探。直到那些拙劣的试探一点一点失了分寸，双方紧紧相逼，却谁也不肯退让一步。明明再靠近一点就能拥抱，却偏偏折腾的剑拔弩张。
　　直到有一天，我去帮辅导员搬东西，被桌子夹伤了手掌。回宿舍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样，睡了一宿之后却变本加厉的疼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就慌了神，直觉的给你打了电话。
　　明明不论什么时候，不论做什么都是靠自己的。只要还能站起来，去医院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前一秒还躺在诊疗床上被医生揉来按去，下一秒就翻身坐起来去交钱。连医生都是一脸同情，自己却从来不觉得怎么样。
　　于是第一次有人帮忙跑上跑下，十成十的新鲜。
　　看完病，你拿着东西，和我走去公交站。医院从急诊楼到正门要路过一段没什么人的小路。你突然揽住我的肩膀，闷声问我疼不疼。
　　其实我说了什么，自己已经完全不记得。
　　那一瞬间贴合上来的热度让我完全忘记了一切。心脏跳得快要蹦出来。
　　最后的最后，我只记得你揉了揉我的头发。
　　在那条窄小的小路上，我们接吻了。
　　那么美妙，深深的印刻在脑海深处。即使是到了穷途末路的现在，回想起来，仍能记得那时候心脏突然间狂跳起来，又通的一声落回实处的感觉。
　　那么美妙，让人几乎能立刻哭出来。

　　和你，或许是注定走不远的。
　　从大一就在一起，到现在快要毕业。我们无话不谈，却决口不提未来，哪怕一个字。
　　都说爱情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而生活是如此沉重的障碍，究竟谁能在抛弃所有之后，仅仅靠那样稀薄的、来途不明的感情支撑着，一直走下去呢？
　　我知道你不能。
　　在最初知晓这一切的时候，并不是不怨的。我竭力控制着不去质问你，脑子里疯狂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念头。和拉拉形婚，或者干脆和家里出柜，实在不行还可以出国。但这一切的念头在看到你洞悉一切的眼神时，被瞬间浇熄了。
　　人生俯仰不过百载，说是要不愧于天地，亦不愧于己心实在是太难。没有人活在玻璃罩子里，人和人互相张开手，拉成一张巨大的网，每个人都是这张网的绳结，每个人都在这张网里被溺杀。谁也离不开这张网，你不能，我……也不能。
　　原来一切不是地久天长，每厮守一秒，都是结束的序曲。
　　我们都知道，却默契的彼此不提。仿佛最后的终极只是个玩笑。
　　一个，每当想起来，都难过的想哭的，玩笑。

　　再过些天就要开始下雪了吧，新年又快到了。顾琛，你又老了一岁，离被逼着相亲结婚要孩子又近了一步了。
　　我们在一起，又圆满的走过了一年。而再圆满也有尽头，一切终于快要走到尾声。
　　顾琛，这是我能陪你的最后一个新年了。从此之后，你的岁月再不为我流转。

　　愿你日后，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