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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快乐是什么 ...

  •   霜降过后,初上寒冬。走过地铁通风口,人潮涌动,乱步西东。归家夜车穿行高架桥上,很多人面无表情,很多人交谈大笑,很多人抓紧行李;车窗外霓虹闪烁,不夜城几时入睡,我按紧耳机,听不清现实,反而更有勇气对峙。

      孔泽离开后不久,我换了工作,在一家外资贸易公司,谋份行政助理之职。文总借部门解散重组之由,将得力心腹一并转移至集团内部消化编制,而我和技术组一个男生则被随即辞退。尽管公司派发补偿金,文总亦找我谈话、安慰鼓励并畅想未来;我还是觉得整个事件是源自陈总,因开发项目失利,引咎辞职的一桩阴谋。于是,我实施了一次极为幼稚的报复。在各大交友论坛、房屋买卖社区、二手货交易版块,杜撰各种需求,甚至是在地铁男厕所厕格内,写上交友信息敬请联络,且一并署上文总电话姓名。

      在被辞退、找工作那两个月,赋闲于家陪伴父母,彼时夜不归宿,刚好就离职之际巧得借口。爸妈依旧不知孔泽存在,但未来总要有人能代替他们继续爱我,提供源源不断的温热,仿佛永动机般不眠不休。这个人会是孔泽吗?我有时想,他性格中确有偏执任性,非常符合‘麻烦制造者’一角。我实在没自信暗示,透露我或有男朋友的可能,更不能讲已经就是事实。

      一日安允来电邀约,欣欣然高兴前往。算算已有阵子未见,自然在见面第一时间,心有愧疚地道歉。她平淡讲道,没所谓,其实你没空,我也会找其他朋友,其他乐子,人总得让自己快乐。我有些失落,却也点头认同。她随即打断我思绪,说,既然出来就开开心心,不要苦脸。我迎上她笑容,随她笑着。一起逛街买衫、遍寻小吃、闲谈八卦,行至天灰转去故云里,找苍蝇馆子一番大啖,随后坐在街边奶茶店,歇脚聊天。

      八点半了,我们喝完这杯奶茶就回家吧。安允嘬着吸管说。
      你回万泉还是大宁?我问她道。
      大宁啊,我妈跟她男朋友今晚住万泉,我自己回大宁。她神情间有丝低沉闪过。
      我陪你,好不好?我猛吸一口奶茶,凑向她请求。
      好!那你跟你家里讲,说好久不见,我要你陪我。然后晚一点,去我跟你说过的那家俱乐部,玩一会儿再回大宁。怎么样?她拉我手,高兴说道。
      怎么办?在已经被安允鼓舞而起的,欣喜若狂的笑容下,隐藏着我的一丝不安。
      孔泽的例行视频连线,今晚要怎样交差?
      你走什么神呢?安允推下我肩膀,撅嘴咬着吸管看我道。
      没,没什么。我翻出手机,给家里打去电话。

      北京有哪些时尚潮流地,孔泽知、安允知,我一概不知。甚至知道,又或去过,也不知要当谈资跟他人分享。一副土包子像,穿暖吃饱即可。

      安允带我一路奔赴工体西区朝圣。站在门口,开始惶恐一众声色犬马,鱼贯穿行四下。雷鬼、朋克、摇滚、视觉、都会、雅痞、淑媛,我如翘班小卒跟在安允身后,不时有人望顾我俩,上下打量。不敢回看,只得以余光扫去,战战兢兢。

      她指着一行LOGO让我看,香槟色灯光,晕衬硕大碳纤维材质字母嵌入墙面------Counting Affairs。右下方有道红外感应门,接连一座直角楼梯平行拖下,两名侍应站在第一级台阶前,拉好门禁,凭票入内。

      我拉安允衣角道,我们去哪里买票?
      她回身戳了下我额头,说,我有会员卡。
      哪儿来的?我下巴快要掉到地上。
      客户送我老板的,他不要,给我了。安允从手袋里摸出粉饼,边补妆边瞥我道。
      估计门票不便宜。我紧张地环顾周遭,更贴近她身旁。
      管他呢,反正这张会员卡是有面额的,等钱用完,我也不来了。她收起粉饼笑说,我们快点进场吧。
      好的。我挽上她手臂,走向侍应。

      存好包、领手牌。再向内走,下台阶步入舞池,不时有人打量,目光在昏暗中飘忽。环形舞台由舞者和DJ占据,人群簇拥,随音乐涌动。舞台后方有几处卡座、迷你吧台,二三男女围坐一团,饮酒划拳。吧台旁楼梯间,一个长发男子,穿白色衬衫配破洞牛仔裤,靠墙吸烟。看着这些不禁出神,突然有几人回望,我侧开脸,别过尴尬对视。

      挤进人流往吧台蹭,刚好有两个座位空着,安允落座后点酒。刚才看到的长发男子,不知去了哪里。我指着楼梯,问安允往上是哪儿?她贴着我说,二楼是Lounge Bar,吧台更大,有驻场乐队和调酒表演。我抬头望着舞池上方右侧,果真人影浮动。最惊讶莫过,舞池上空竟有一道悬廊,横向相通,至左侧一格格嵌着大幅玻璃窗的包间。安允举起酒杯示意道,热身酒,慢点喝。

      这酒甜酸适口,细细品来,慢慢靠拢此间气氛。我趴在安允肩头,大声讲,居然还有空中走廊!左边是哪儿?她勾着我肩膀,拉高音量道,那边有个咖啡厅,更安静些。顺她手指方向望去,多道光柱变换,色彩交互闪烁,音乐震耳欲聋,心跳随节奏砰然加速。安允放下酒杯,拉我往舞池挤去,回头喊道,走,咱们去跳舞。

      DJ开始切歌,安允拉我很快走到舞池中央,扭摆腰肢。我却像吊线木偶,被她牵在指间,机械跟从。她舞得尽兴,尖叫起来,仿佛心底困兽终破枷锁,它要狂欢,它要快乐,它要不受压抑地歌唱。我闭上眼睛,耳膜中反复鼓动着躁烈的节奏,任安允牵着,像一只突然很想发笑的娃娃。

      酒精浓度混合肾上腺素,静脉游走,好热。顶棚射灯变换颜色,投映在地面无数荧绿光柱,每转一圈,每次扭身,都有无数双眼睛盯在身旁。安允似看穿我所想,大声喊,去他的,管谁看我们呢,跳起来啊!很多人围佐周身,高举双臂,尽兴呐喊,仿佛下一秒世界末日驾到。

      一曲劲舞放完,DJ随性换碟,再引一众蠢蠢欲动,寻伴贴身作乐。安允拉我向吧台走回,边走边说,这首好烂,我们歇歇,等他换歌再跳。她喊酒保,探身向我道,我要给你点杯特别的。嗨,型男,给这位弟弟一杯‘绝对闪耀’!酒保笑声作好,却问,那你呢?安允肘抵桌边,捻耳抿唇转睛道,马提尼,怎么调,你定。

      干杯!轻呷慢饮,透过杯中金汤遍看全场,生活这般美妙。
      我按上安允手背,低声俯探她颈畔道,谢谢,我好喜欢这里。
      她不说话,只看我,突然给我拥抱。
      微醺作笑,浮现美好,我一再碎念絮叨。

      我快要25岁了。我望着她道。
      是吗?好快。她捻起橄榄放上舌尖。
      四分之一世纪人生,应该好好想一想。
      想什么?她侧脸望我道。
      想未来,像是,如果有天能出国,我想我一定要去佛罗里达。
      佛罗里达会有什么?她摇头不解。
      度假别墅,热带海滩,百万富翁。他们就像候鸟,冬天飞去南方消遣。
      所以你是要找有钱的大鸟?她嘴角斜落,笑容戏谑。
      其实无所谓,只要他有游艇、房车,还有按摩浴缸、私人马场。安允,我们一起去,也许你也会碰到一个。我举起酒杯,透过‘绝对闪耀’望她,仿佛眼前一切都变得纸醉金迷起来。
      像默多克一样苍老富有,像克里斯-诺斯一样帅气幽默。她忽然托腮,扬起嘴角,双眼翻盯眉梢。
      希望他是戴眼镜的,英俊男人戴着眼镜,既沉默深邃又可爱无助。你从没注意到吗?我语速陡降,急抓她手掌。
      我刚刚才注意到。她耸肩,表情无辜可笑。
      他们眯着眼睛,认真神情透过镜片,寻骥经济日报上每一条新闻报道,抚腮思索。我一手捏杯,一手在半空比划着不明就里的形状。
      我想我们现在该喝一杯,为庆祝就快到达的南方!她举来酒杯刚巧碰上我这一杯。
      好,好,好。我连连发笑,摇摇晃晃。
      为温暖南方。她笑意款款,眼神烁烁。
      为百万富翁。我肆意癫狂,空空落落。
      干杯!

      DJ搓碟劲烈,节奏沉闷,一时兴起抽拉安允手臂道,走,我们去跳舞,快呀快呀!她被我感染到笑,忙讲,来啦,来啦。挤开人群左摇右摆,互做鬼脸岔气傻笑,我冲她比剪刀手贴上眼角,好似曼波。舞到兴浓,猛然转圈,一步脚软,踉跄着向后倒落。安允急喊,小心!我俨然结实撞上身后某个,却被一双手臂稳稳接住,高大男人扶我起身,他身后跟上一人,略矮半头。完了,暗想乐极生悲。

      安允,果然是你。高大男人率先开腔。
      赵铎?安允伸手从他怀中接过我道。
      嗯,我和哥们儿在包间谈事,看到吧台这边好像是你。赵铎看着我们微笑。
      你来得真巧,不早不晚刚好接住我朋友。安允架着我道。
      哪有,谈完事才看到你们,等过来想打个招呼,你们都跑进舞池里了。赵铎摸着后脑勺憨笑。
      我挣扎着,尽量让自己清醒,攀上安允肩膀耳语道,他是谁啊?
      安允搂着我,低声讲,是公司同事。
      你朋友醉了,要不我们去二楼坐坐,顺便醒酒?赵铎上前欲扶持我俩。
      安允迟疑着,又禁不住我一再下滑,腿脚绵软。只得说好,接受帮忙。

      微醺愈加重,能感觉到被安允和赵铎一左一右架起,绕过吧台,步上楼梯。转身继而向上那瞬,回头看到赵铎身后,那男子目光如炬,沉稳不语。一行四人寻得一处迷你卡座,点来水果茶,我挨着安允,安允挨着赵铎,赵铎挨着他哥们儿,沉默男子挨着我。这座位是要多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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