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日幻想》火树

2、第一章 飞回来的天鹅（二）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床上了，七翼关切地看着我，依然那样无语。
　　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安静，由于几乎没有什么语言，我的思维变得更加活跃起来，我想七翼也一样在猜我在想什么，我本身是个好静的人，如此这样我倒觉得舒服的，两个人也慢慢变得越来越来默契了，而且我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我命中注定要被这个人带回这个世界。
　　“我们已经准时到达了，这地方就是仞利界的 ‘云巢’，你暂且住在这里，不要出门。”说完七翼就出门了。
　　这是个六边形的房间，房间里的生活用具也非常新鲜，房间不小，但有些憋闷，我打开墙壁上的开关，整面墙体开始慢慢变得透明起来，上前一摸，墙壁还是存在的，而此时地板开始慢慢亮起来，制造出柔和白亮的光线，房间里没有一点影子。向外望去，我所在的建筑仿佛飘在空中。我鸟瞰这座城市，霓彩的灯火星星点点，覆盖着整个城市，与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完全不同，一切都是人造的文明，一样的只有星空。
　　我吃了些不知名的食物，异常可口，躺下，铅门一样的眼皮重重的压下，我睡着了。
　　黑暗中，我的听觉好像被什么所激活，自然地醒来。已是落日了。
　　我听到了歌声，那歌声如此美妙，凝神听了一段，便再也无法对次无动于衷，我从七翼离开的地方打开门，门外就是地面，我着了魔一样寻着那声音走去。
　　许多车辆沿着自己的轨道在空中飞快的闪过，我穿过纵横交错街道，沿着歌声的方向不停前行，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只有脚下的一条道路了，而这条道路上根本没有车辆和行人，突然思想一阵颠簸，如同上次一样，只是没有那么痛苦，直到来到一片波浪般的短草前，摇晃的世界才安定下来。
　　那歌清晰多了，吸引着我继续上前，绕过一片粗矮的小石林，来到一座大山下。这山足有半个云巢那么高，山顶是平缓的，像火山一样被削了头，山顶和无边的天之间是一片火红的霞，把那片霞被天地挤成妙丽的唇形，”唇”上有一个少女的身影，歌声就来自那里。
　　我的灵魂被歌声牵引到这里，那歌声饱经时空，却毫无沧桑，纯净透彻，破穿光年的悠远。我越来越入迷了，心好象变成了一个容器，整个大海的水都要从我的心里涌出，我释放着热把经过的每一方水都煮沸。我痛苦且幸福着，如果死在此刻也许是此生最幸福的。我的心脏马上要负荷不了了，双膝没能支持住酥碎的身体，一口半透明的黄色液体从胸中倒出。
　　一个高大的身影闪现在我面前，抱起我飞快地穿出小石林，穿过草地，穿过这令人思想摇晃的地带，把我放在地上。
　　我稍稍恢复了些思考的能力，说了声谢谢，然后抬头看救我的人。
　　这人高大，身形完美，相貌无懈可击，让同是男性的我也忍不住心里一颤，他小出一口气，说：
　　“火树，好久不见，还是老样子！”
　　七翼首先打破了沉默，开始向我说明我不能做的事和我会遇到的危险，我根本没有听进去，正仔细回想着昨天的事：
　　我被救下以后，楞楞地看着那高大帅气的人，思想停滞。
　　我看见这家伙与七翼一样，救我时用了翅膀，他缓缓地收起羽翼说，
　　“你这家伙真是绝情！”
　　我更加云雾了。
　　他接着换了种腔调说：“那山上的女子叫神离，希望你不要再来自杀，她是仞利界最强大的刑具。”说着眼眸里露出深深的悲痛。
　　他又换回原来的腔调：“三天内记不起我的名字，就把你杀掉！”然后转身离去。
　　停止了回想，我才意识到七翼竟然还没说完，我打断七翼的话问道：“昨天救我的人是谁？”
　　“灰羽大人！”
　　“在极刑场能使用双翼的只有他，昨天他派人把你送回来的，我们拜见了白年大人之后就会去灰羽大人的府邸，他的妹妹贝姬会来接你的。”
　　七翼好像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欲言又止，我不喜欢追问别人，便又沉默了，七翼还以沉默。
　　云巢一阵骚动，“刚说危险会来，危险就来了”。七翼仿佛知道是谁引起的骚乱，迅速追了出去，不一会儿，云巢里好多人都张开双翼飞了出去，从透明的那面墙看去，就像一群鸟儿惊散了一样。虽然是不小的骚动，但我只能在这里等着，因为在这里，我救不了任何人，包括我自己。
　　一缕黑色粉末像烟雾一样遛入房间，从我身体游过，慢慢的越积越多，然后开始飞扬起来，汇成蝶状，时聚时散，扬扬散散地充满了空间，我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我无处闪躲，只得静静地观察它们。
　　它们突然停在一瞬，所有的 “黑蝶”全汇聚成梭形，像指南针一样一齐指向我，从不同方向朝我贯穿而来，它们穿刺着我，我只能无力的等待他们再次来袭，一阵酥软从脚底传到腰间，然后传到双臂，在剧烈的一抖，聚集到头顶，只是几秒，我挺挺地趴在地下。
　　一个瘦长身形的人闪到我面前，黑色粉末像铁屑被引向磁铁一样，围拢在他的背后，像漂亮的卷花蝶翼，那人带着黑色面具，他的瘦长表现的并不是无力，而是令人心颤的压迫感。他慢慢从背上抽出与他身长差不多的单刃刀，黑粉将我的身体托起，我双膝跪地，胸腔被呈现在他的大刀之前，他将刀慢慢摁进我的胸膛，我感到我的皮肉和内脏与这冰凉的刀摩擦出”吱吱”的声音。我绝望地感受着疼痛和死亡，只想这一切能快点结束，因为死了就没感觉了，没了感觉要比痛苦舒服得多，从身体传来的痛苦引起了我思想的混乱，但本能的求生欲望打断了这连锁的痛苦挣扎，人死是为了逃避痛苦的吗？
　　绝对不是！
　　我一咬牙，对抗这贯穿了我身体的大铁片，不知哪来的力气，我竟然攥起了拳头，我两掌合住这胸前的大刀，用力拧去，刀脆弱的折成两半。
　　我正欲起身，忽觉一阵暖风拂过我的脸，一只温柔的手从身后搭在我的肩上，瞬间房间变成了花海，充满了阳光和芳香。那黑色的粉末被无数花骨朵的吸入，随即开出黑色的星碎小花，花瓣随风飘逝，与我的痛苦一起扬去。
　　那瘦长身形的家伙只剩下些不清晰的幻影，指着我说：
　　“和以前一样弱小，这么简单的幻术你都抵抗的这么费劲，下次就不会这么小儿科了。”随后消失了。我缓了一口气，突然想到还放在我肩膀上的那只手，而且就近在咫尺，回头看去，只看见她半人特写——她异常激动，甚至有泪滴挂在粉面上，那美丽的怨恨足以消化任何金属。两缕丝绦般的黑发扫过清晰的锁骨，锁骨旁白皙的皮肤上刺着一个粉色的“姬”字。
　　我转过身来面向这美丽的女子，“谢”字还没有说出口，已被她紧紧的抱住，她的拥抱使我陷入了不真实的幸福，我完全被这暖暖的身体融化了。
　　我的心脏跳动逐渐降速，她一边擦眼泪一边撤回半步，“火树，你终于回来了不认识我了吗？”我盯着她的美丽，拼命搜索与之有关的记忆，竟有一丝丝关于她的印象在脑中闪现，我再去寻找，却只想到一些石头、花草、野兽等不相关的事物。看着她噙着泪的双眼，我万分抱歉地摇了摇头。
　　七翼稍喘着，打破了房间里美妙的沉寂，看到眼前的美少女，他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贝姬小姐，知道您会来，我就不用担心了，我早猜到那家伙要来。”
　　“七翼大人，你们一起回来真是太好了！”
　　原来她就是灰羽的妹妹，她已经破涕为笑了，那笑像氧气一样侵入我的心肺，我的细胞。我根本不受控制的也笑了起来，比起她的笑，我的笑显得笨拙和粗糙。
　　贝姬打破我的窘境，说：”这算鬼蛹是第一次赢你吧。”
　　“刚才那又瘦又高的蒙面家伙，叫‘鬼蛹’？”我问道。
　　“恩，一个顽皮的孩子，心地不错，只是好斗而已，虽然比很多人都要弱，但以前他只以你为目标，这次你一定令他很失望吧？”接着她又调皮的叹了一口气。
　　“孩子！顽皮的孩子！”我吃惊的将自己的思想配上了语言，可又认为这女孩应该不是在说谎，于是默默地把这零碎的线索记于心上。
　　“过几天再见！”
　　她最后飘下了一个浅浅的笑，不舍地转身出门了。
　　离拜见白年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这几天七翼白天都会来云巢给我讲解这个星球以及仞利界的事。这个星球拥有高度的文明。但为了防止发生战争时武器会给星球带来毁灭性的打击，星球上的人们约定发生冲突时只能用人们本身的力量和冷兵器来战斗，所以人们把武器研发的重点放在开发人的潜能和增加兵器的能力上。七翼生出的双翼就是一种能使力量和速度增幅的生化装置，这种装置根据人们潜质的不同，在不同的人身上，会出现不同的效果，也就是说别人使用时生出的不一定是双翼。
　　仞利界是这个星球最高等的人们居住的区域。掌管仞利界的人称为十三翼，是由七大族的族长中选出的，居住在一个叫帝释的地方。白年正是现在的十三翼，他是阅族的族长，对仞利界的重大事务，持有否决权，但提议和决定是由仞利界的七大族共同决定的。这些事情和我好像没什么关系，不过对满足我的好奇心还是有一定帮助的。
　　从云巢的房间里向外看，能看到些美好的景色，使我暂时松缓一下杂乱的思绪。白天的时候，温和的风拂发而过，鸟儿像云朵一样飘过，而真正的云朵却铺满天边，连成笔直的地平线。天黑后仰望星空，陌生的星座向我调皮的眨着眼睛，而看着这永恒的深蓝，又觉得我曾万年不倦地欣赏过它。这不倦是由于某人的陪伴，那与我万年相随的思念，只无声无影的陪我望着天颅苍穹。我为石，她便是石边草；我为雨，她便为虹；我为虫，她便与我一起飞舞；我为兽，她便与我一同批毛饮血；我为人，她便与我相生相爱。而如今我来到这个世界，却感受不到她，只有思念，犹如星之所在，永恒不变。
　　空旷的黑暗中，我的脑袋如同木鱼被敲打一样，发出空洞的声音。细细想来，与刑场产生的共鸣，神离的歌声，在云巢受到的袭击，被那对兄妹相救，这一切又有什么联系，我是谁？在这天空之下发生过什么？
　　我不知道。
　　我只记得七翼对我说过：
　　我现在所在的星球叫做天鹅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