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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七十六 南疆生活 ...


  •   沈不惊军中的军医,其实是当地的一名六十多岁的庐羌族老巫医,平日里待在寨子,在军中有需要时,才到军中看诊治疗。

      这位老人,虽然没有学过什么正规的中医医术,但是自幼承袭祖祖辈辈传下的庐羌族古老医术,治疗的手法脱离常理的奇特,开出的诊方也千奇百怪,但是却有着出人意料的良效。

      小茵喝过他开出的几剂药后,身体恢复得很快,尤其是身上的伤口,敷了老人祖传的伤药,不过几日就愈合,除了结痂脱疤后,初时新生皮肤与周围皮肤不同的浅淡颜色,竟连一点痕迹都没有,令她啧啧称奇。

      不过,在得知她敷在伤口和喝下的药里,其中一味药材,竟是羊粪时,小茵脸色奇怪的哽喉当场,半天无语,而更惊悚的是,她包敷伤口的药,那层取代包敷棉布,生皮子似的灰不溜丢的东西,居然是将整只活的□□,剖开掏掉内脏后直接使用,这让小茵简直是吓得面无人色,想要吐,却死活吐不出。

      虽然早就知道少数民族的医药奇特,手法不循常理,但是,竟如此的——超乎常理,实在让她无法面不改色的坦然接受,憋了半天无言可对,纠结到最后,还是选择性忘记。

      自我催眠,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这就是药而已,能治好病的药。

      这么一想,反倒能对庐羌族奇异的医药视如无睹,定下心来的专心养病了。

      养病的期间,她能见到沈不惊的时间很少,他似乎一直很忙,有时披甲领军出征,一去就是月余,短则也是七、八天,每次回来,都是匆匆探望她一眼,又忙着去处理军务,根本没有时间和她好好谈上一会话,陪着她最多的,倒是那个被沈不惊叫来照顾她的庐羌族小姑娘夏花。

      虽然相聚的时刻匆忙而短暂,但是,还是从沈不惊那里,大概知道了大居如今四面楚歌的境况。一番考量下来,心里又惊又怕,不过短短时日,启自檀紫衣处心积虑翻起的桃色事件,竟已经在她被劫的日子里,逐渐演变扩大,引起如此严重的后果,以致动摇整个居国的根基!

      这样的时刻,沈不惊就算再心里念记她,也无法分神去盈倾一心的相思意,国家安危之前,所有的儿女情长,都只能摆在后面,生不当得,何来相对明月辞恋字的时间和心情?

      豁然明白了沈不惊的忙碌,以及军中频繁的征战任务,实在是边境不安,现在双方虽然是小征短伐不断,但是和戽摩的大战,只是时间问题,明显的一触即发,由此,引来的,是各方势力蠢蠢欲动,这些让小茵格外的担心,担心新登基的轩辕翊难以掌控政局,亦担心楚玉要面对的困难,倘若整个大居真的在各种混乱中四分五裂,她的命运,又该何去何从,恐怕会比飘萍还不如,舛恶难测。

      寒意遍体无法遏制,檀紫衣,不,那个叫靳卓离的人,心机之重,手段之狠,实在远远非她可揣度。

      由此联系当下的紧迫情况,小茵也理解了,为何她得救至今,仍等不来楚玉的任何联系,以及只言片语的信息。楚玉一定是太忙了,他行踪不定,奔波在各地,努力的在平息暴动,安抚民心,在尽全力的去稳固这个国家岌岌可危的根基,为新帝平稳混乱的局势。

      所以,就算沈不惊告诉她,早就把她获救的消息传回京中,但是迄今为止,仍然没有等到楚玉给她的任何消息,大概,他真的太忙了,要面对的事情太多,忙碌得实在抽不出一点心神,分给她。

      他或许就是因为知道她现在已经安全了,得到很周全的保护,应该不会再有危险,所以才能心无旁骛的去完成自己肩负的责任,没有浪费心力去关注此时并不合时宜的事,譬如——那些可以在安定世道奢侈挥洒的柔肠万千,譬如,对她的爱眷相思……

      就算没有只言片语,但是,他还是用他的方式,关心着她,呵护着她,爱着她,以行动告诉她,他并没有将她放于一个轻慢的位置,一个无关紧要的地方,在他心里,她依然是他心心念念的所在。

      嘴角浮起一丝连她都不自知的苦涩笑意,楚玉的秉性,一向是责任高于个人的意愿,他们之间,有些东西无需说出口,就已经能够心知肚明的清楚对方的心意。此时此刻,他大概会认为,她应该能够理解他现在的身不由己,会体谅他的难处,明白他的苦衷,不会因为彼此少了恋人之间那些体己的温言,贴心的呵护,嘘寒问暖的关心,就以为他不再重视她,不再在乎她。

      是不?她应该理解的,应该为他设身处地考虑,她现在想到的,他应该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没有任何消息给她,没有一封关心的信给她,因为,他认为,她会懂得他的一切,他们之间,默契得不需要世俗间的那些俗套。

      不需要的,他们之间不需要那些形式上的东西的……

      默默地抚着书页的折角,她心里这样反复的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不停的重复,不厌其烦,几乎像是在念咒一样。靠着这样的催眠,她极力给自己一个平心静气,一个对爱人无条件信任的从容大度的心态。

      不然,她怎么能够度过一个个熬心煞苦的日夜,怎样去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不去怨,不去悲,不去心生哀凉,不去为这份爱倍感折磨。

      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帘,努力把心思放在手上这本沈不惊给她的,让她打发时间的《神踪记》的纸页上,想要努力把上面一个个的字,串成理解的意思看进去,可是好难,那些字脱离内容的单独跳出,在眼里狂魔乱舞,让脑中一片昏天暗地,兵荒马乱。

      外面的帐营传来脚步声,稳健而轻快,这是她待在这里近两个月逐渐熟悉的,下意识的抬头,果不其然,厚重的帐帘蓦地掀开,一道挺拔伟岸的身影,挟着冬季风霜的寒冷出现眼前。

      见到他,小茵几乎是本能的脱口而出:“你回来了。”

      距他上次离开军营,已经有十几天没见到他了,她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句她觉得自然而然的问话,问得多么的温情,隐约有一寸相思意,偏浅复又深的隐秘意味。

      沈不惊清亮的眼眸,微闪动一下,唇角不由噙上抹淡淡的笑意:“嗯,我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一路劳累,十几日的辗转奔波,杀伐征战,只觉所有困乏,在这句轻轻问候里,全部转化成盈满心的温暖和游丝情愫。

      明明是一句寻常的话语,世间无数人,每天都在重复,却因为是她,于他而言,就有着不同的意味,足以抚平所有风尘的温煦。

      小茵放下书,起身走到他身边,接过他解下的披风,他的披风上,浸透满外面冬日里潮湿的寒意,挂好披风,顺手接过他脱下的鍪盔,放在架上,一切举动,做得大方而毫无小儿女的扭捏。自从身体恢复,她就一直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一方面是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想要回报他些什么,一方面,也的确是痛惜他的征战之劳,每次回来,沈不惊都是难掩的满脸倦乏,身心俱疲的疲惫不堪,让人看着替他心痛。

      她并非才智超群的女子,也无可以运筹帷幄之中改写芸芸现世的手段,更没有什么能够匹敌千军万马,力战群雄的军事天分,她无法像其他穿越小说里的女主,傲踞金殿从容指点山河变,手握细枝,沙盘上推盘沙演的布阵扭转乾坤逆战局。她深知自己有多大的能力,有几斤几两的份量,所以,她有自知之明,不会去妄图做什么帮助沈不惊奇谋夺先机的事,她不懂,就是不懂,没有必要去逞强,那是可笑的自以为是,她不会去做。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子,无法在军务上为他分忧解难,她只能做力所能及的事,所以,主动承担起了照顾他日常起居的事务,无关其他,仅仅是对于一个,待她一直厚意深重的朋友的单纯关心。

      移眼上下打量他,他身上是不同以往的轻便的银色软甲,穿着套她第一次见的黑色重装战甲,满身的风尘,看得出他这趟出门,一定非常辛苦,无论是战况还是路途。

      两人隔的距离不远,空气里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青年男子独有的气息,交缠着弥入鼻中,狐疑的不禁仔细望去,他的战甲上,零星散落着几小片暗褐色,在皮革编缀的前裾,浸有一大片暗色。

      那是时间隔久了已经干涸的血迹。

      “你受伤了?”小茵急忙抬头关切的问。

      正在脱护腕的沈不惊愣了下,低头瞧,瞄到战甲上那片污渍,了然,心下顿觉暖暖,唇角微勾,为她的关心,也为她对他的着紧。

      放柔声音解释:“我没事,都是敌人的血,不小心溅上的,你大可放心,天底下,能伤得了我的没几人。”想要让她知道,以他的武功修为,虽然不能避免小伤小痛,但是,无须担心他会受到什么大的致命创伤。

      小茵睨他一眼,回身往铜盆里到了点热水,绞了块帕子:“你倒是自信得很,不知道善泳者溺于水吗——”话突然止住,骤然意识到,这话说得实在太不合时宜,有点像是在咒人的刻薄,非常的突兀。

      这里,是边疆前线战场,现在局势紧张,虽然还没有与戽摩发生大规模的战争,但是,相互试探底线的骚扰战一直没有停止过,说这样的话,多少有点不顺耳又冷情。

      咬咬唇,歉意的回眸看他:“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谨慎点,万事小心为妙……”

      “我知道。”温和的笑里,没有一点不悦,倒反有几分感动的颜色,星子般的澄亮瞳子,熠熠生彩的注视着她,他懂得她的善意。

      那双眼睛里饱含的内容,太过直白,太过滚烫,灼热了她的心头,仓惶的转回头,将已经绞好的的帕子,又浸入热水中,拧了又浸进去,反复重覆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着这样无措的动作。

      沈不惊已经卸完甲胄,见小茵还低着头在拧帕子,静静瞧了一会,不禁玩味的调侃:“你再拧下去,那帕子就快成布条了。”

      脸上大赧,回过神来,甚是尴尬,将湿漉漉的帕子往他怀里一塞:“我去叫人给你准备洗澡水和吃的,你等会吃完东西,洗个澡,然后好好歇息一下。”

      慌慌张张往外走,撩起帘幕的刹那,一股子带着浓重湿气的寒意,席卷而来,冻得她不禁缩了缩身子。

      这里地处南疆,不同于处于北方的九京,冬季鲜少下雪,但是寒气特别的浸骨,带着要穿透身体的不可抵御的水嗒嗒的阴冷,这种冷,即使穿再多的冬衣,仍会觉得无法消弭的冷得刺骨。

      帐外站着沈不惊的亲兵,小茵交代他去准备洗浴的热水,然后朝营地里的伙房走去,住在这里休养的日子,她早已经熟悉这里的一切。

      进到伙房的帐中,就见担任伙夫主厨的魏大,挥汗如雨的指挥打下手的几个小子,准备着军中将士的晚饭,伙房里,一派热火朝天的忙碌。

      “魏师傅,我来取将军的晚饭。”

      魏大回身,只见火光腾暖的房中,站着一抹柔美纤细的倩影,裹了厚实的冬衣,依然觉得她身形过于单薄,明明是素容淡色,却是羞拂千丽的殊美无匹。

      好个妙人儿!不由再次感慨。

      魏大忙亲自取出热在灶上的几盘食物,一一置在几层食盒里:“姑娘怎么自个来拿?叫个人传个话,我自会让人送过去,你才病好,应当小心养着,天寒地冻的,别凉着了。”

      “不碍事,早好了,格木阿爹让我适当走走,多动动,对身体恢复有好处。”小茵接过食盒,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况且,马上要到开饭时间,我知道你们这时最忙,事儿多,反正我闲着,不过几步路,帮不上大忙,能做点什么是什么吧。”

      又闲话了几句,正欲走出伙房,瞧了瞧在灶前因为忙碌和炉火蒸烤,满头大汗的众人,她心头微动,伫足回身,叮嘱:“外面地冻天寒的,大伙儿现在一身的汗,出去前,最好等汗歇了下来,莫要忙着出去,被风吹了汗收回去,容易得风寒,小心点好。”

      魏大手往围裙上直搓,憨厚的笑道:“我省得,姑娘真是细心,多谢姑娘的提醒。”

      小茵笑笑,提着食盒打起帘子走了出去,魏大看着她纤柔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暗暗叹,真是个体贴的好姑娘,从细微处不着痕迹的去关心他人,就可见,她是多么的心思细腻。

      一段时日下来,军中将士,也从各种渠道了解,这个居住在主帅营帐里,可以随意在军中走动的女子,是国中声名远传的太宣真卿,美貌之名,如雷贯耳,见了其人真容,也的确是当之无愧,但也闻她声名狼藉,据说,与朝中权贵,多有暧昧,就连天下第一人的国师,也为她神魂颠倒。

      只是,接触之后,觉得除了容貌美得名不虚传外,她不过是个随和亲切的无害少女,一行一止,进退有度,落落大方,接人待物,仪仪琰玉,言行举止绝无可以苟言挑剔的地方,并不见什么外传的狐媚放荡,以及祸水乱朝的轻浮。

      不禁让人怀疑,或许传言,多有讹。

      因为主管伙房的关系,魏大与小茵平日接触最多,她对将军的照顾和关心,是不容置疑的,自她好后,将将军的饮食起居,照顾得面面俱到的细致,许多地方,是他们这些粗人以前都没有考虑到的。他虽不懂什么揣度人心,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是在日常的相处中感觉到,这个名冠天下的太宣真卿,绝无外传的什么妖媚淫#&荡,心肠歹毒,倒是极其纯良和善,又知心解意的聪颖,实在是个好姑娘。

      魏大私下以为,唯有这样的秀外慧中的姑娘,才配得上他们那威武不凡的将军的。

      至于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对将军怀有情意的应姑娘,自身就是把战场上的锋刃,实在太过强悍冷硬,并不适合将军。浴血沙场,一身征战疲劳归来的将军,需要的是不带有血腥气的温柔,用没有硝烟味的云锦芳醲的怀抱,化去杀伐的戾气,给以冷酷征战后的心,一个停歇的安静港湾。

      提着食盒快步走向主帅帐营,虽然穿着厚实的冬衣,但是对于南地的冬季,浸骨的湿寒,她还是觉得难以抵御和不适应。

      近了帐营前,还有几步的距离,帐子那厚重的隔帘已经掀起,露出一张清俊异常的面庞,秋寒澄洗如水的眼瞳,凝视着她,流淌出温暖的细光。

      “快进来,很冷吧?”一手为她打着帘子,一手接过她手里的食盒。

      他是习武之人,耳目比一般人要敏锐许多,早在她近了时就辨出她的脚步声,立刻上前去迎,没有刻意的为之,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似乎是早就熟稔于心的生活习惯,相处模式,这一切,在他和她相处的时日里,就这么自然而然的默契的养成。

      小茵朝他莞尔一笑:“挺冷的,到这里待了两个月,还是适应不了这里的冬天。”

      沈不惊拉起她的手,将她拖到帐中燃着火盆前,好让温暖的炭火,驱去她身上的寒意:“你啊,身体才好八&#九分,该多多注意保养,南边这里的冬天,虽然不像北方会下雪,可是这里的湿气重,挟着寒气,冷起来实在叫人够呛,刚才你该披件风氅出去的。”

      知道她心里有事,也闷得慌,对于她想要做些什么好打发时间,以及借此遏制心里念想的心思,他了然于心,所以对她甚是殷勤的为他亲力亲为的忙前忙后,他也不加阻止和推拒,倒是有几分欢喜的享受,被心爱的人照顾着,是种无可言喻的幸福。

      “不妨,就几步远,冷不到我。”站在火盆前,伸手放在炭火上,远远地烘着泛冷的指尖。

      沈不惊将菜一一布在小案上,看到食具只有一副,抬头问:“你吃过了?”

      “嗯,先前和夏花一起吃了涮锅子。”小茵走过去,施施然坐在他对面,抬手为他斟了杯烫着的蕉昌酒,嬉笑着道:“旦崖阿伯今日猎到只野猪,个不大,还是只崽猪,夏花拿了刀肉来,说让我试试鲜,我就和她一起吃了,肉挺鲜嫩的,不知道你今日回来,就没留给你,我们独享了,你错了这口福,可怨不得我们哦。”

      沈不惊瞧着她细白如玉的指,提着乌铜的酒壶,暗哑的壶身,衬得那指尖愈加的娇美若葱,孱弱惹人怜爱,胸口微胀,捏起杯,一口饮尽那杯酒,怀臆间的波动,乘着那股由喉蜿蜒下的热热地酒劲,一路迸穿他的镇定,硬是搅拨出几波不定心浪来。

      敛下那股心旌摇曳,他定了定心绪:“夏花那丫头,倒是喜欢你得紧。”

      这倒是实话,夏花一天到晚往她这里蹿,总是拿这样拿那样的来讨好她,但凡有点什么好的,都先想着她,也正是由于夏花的陪伴,让她养伤期间,多了许多的乐趣,也少有时间去胡思乱想那些关于京中是是非非的烦恼。

      小茵觉得夏花这个小姑娘,是单纯又无邪,对人好,是毫不计较得失和理由的,喜欢了,就是喜欢,这种直白心态,带着成长在大山绿水中的少数民族人民独有的淳朴,令淫浸权利角斗的她,深感难能可贵的无比珍惜。

      而且她听闻,夏花原是和祖母、父母,一家四口住在深山里,不久前遭遇一场要命的瘟疫,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亲人,她一个孤儿,独自无法在深山里生存,咬了咬牙,背着家里最后剩下的干肉和粮食,走了几天几夜,终于走出大山,最后却体力不济晕倒在森林外,被族中的旦崖阿伯救起,质朴的庐羌族老人,怜她孤苦伶仃,收留了她,族中男女老幼,对她也是多有照顾,百般疼爱。

      夏花的生世,让经历波折的小茵,也是多有怜惜,遭遇这许多的苦难,小姑娘还能如此的坚强面对,乐观的面对生活,整日展露无垢的天真笑容,这个单纯又坚强的小姑娘,让她更是发自心里的喜爱,真心当她是妹妹一样的护着。

      “嗯,她很可爱,我也很喜欢她,怎么她倒是很怕你的模样?”小茵好奇的问。

      夏花每次来,总是探头探脑的左顾右盼,要是见了沈不惊在,直接一缩,“嗖”的溜得飞快,实在走不掉,也是收了性子木杵在那里,化作呆头鹅,说话拘谨,手足僵硬,哪里还有原来的恣性好动的活泼?

      沈不惊“呵”的忍俊不住笑出声:“其实也没什么,这丫头的个性,你接触下来也多少知道,性子野得很,或许是因为长在山里,父母少有约束,加上又学了些拳脚功夫,那性子浑然和猴子似的;来到寨子里之后,就老实了那么几天,熟悉了下来,就开始上下倒腾,庐羌族的人,个个也是大方豪爽,不拘小节,遇到些不大不小的事,笑笑就过了,可是就这样豪放的性情,人人还是被她闹得头顶冒烟,你说,这丫头,有多大的能耐啊?”

      “大家怜她少小失孤,又不愿斥责她,许多事包容着她,但是天天对着她毫无收敛的恶作剧,总是头疼,连带好脾气的旦崖家的婶子,也被她的胡闹折腾得叫苦不迭;我想,她这个样子长此下去也不成,总归是要有人教教她做人做事的道理,凡事不能光凭一己之好,虽然她的胡天胡地无伤大雅,但人包容的程度是有个限的,她该知道分寸才是,不能任她如此放任下去。”看着那冬笋鲜嫩,夹起一筷子,自然而然的递到她的嘴边:“你尝尝这个,篱山的冬笋非常出名,鲜嫩爽口,脆而不渣,再过一段日子,可就吃不到了。”

      听得正专注,一时没有觉察有何不妥,就着他的手,吃下那筷子笋丝,津津有味的嚼着:“嗯,挺脆甜的,那后来呢?可是你出面降住了那小丫头?”

      清亮的眼里,掠过一丝光华,犹如揉碎的月辉,澹澹轻,看似清冷,却融着映拂月下万千景华的暗绻,实则最是温柔。这温柔的颜色,只为了对面相对而坐的女子,刚才轻启樱唇的回应,毫无避忌的熟稔,好像他们一直这样亲密而自然地相处了很久,很久,理当如此……

      这一切,是否表示,他可以去期待,期待朝暮相望执黄#&菊,举箸击杯叹宝鸭的惬意生活,虽然与寻常人家并无二致的平凡,但是,平淡中有着幸福的静好安美。

      因为有她与共——

      “说啊,怎么卖起关子来了。”见他许久不作声,小茵不满的催促。

      还以为他是故意吊她胃口,哪里知道,这一瞬间,对面的隽武将军,已经把心思兜转了个千回百转过重山。

      沈不惊忙收回没有章法胡蹿的想头,继续说道:“好好好,我这就告诉你,其实也没什么难的,有段时间,我专门盯着那小丫头,只要她一捣蛋,我就跟在后面拆她的台,下她的绊子,让她次次作乱,都成了作茧自缚,自讨苦吃,一段时间下来,她就老实了,只不过,或许是心里有了疙几,见了我,就是战战兢兢的怕。”

      以夏花在他面前的表现,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恐怕不只是他说的什么拆台下绊子这么轻描淡写,小茵实在好奇,稳重沉静如他,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可以让夏花有如此根深蒂固的阴影?

      “你做了什么?”

      悠悠然夹起一片白肉,蘸了蘸酱,放入嘴中:“譬如说,她在房门上放水盆子想要捉弄人时,我就在她还没来得及爬下来的时候,在地上丢几条蛇,让她双腿支在门框上,悬在那上不得,下不来,哇哇的叫,直到她认错才饶了她;又比如说,她把宿芦嫂子的牛涂得五颜六色污七八糟的时候,我就把她的脸也涂得花猫似的,让她骑着那头牛,绕寨子一圈;还有,她在别人攒着做燃料的干牛粪里埋了土炮仗,我就在她还没来及离开前,丢个点燃的爆竹过去,让那堆牛粪炸开,溅了她一头一脸的牛粪。”

      小茵嘴角直抽:“那……她也不反抗,乖乖任你这般做弄?”

      眉峰一挑,反问:“你以为那丫头的花拳绣腿,反抗得了吗?”

      “……”扭头不语。

      不知道该做何评价,这些所做所为,是那个八方揿不动,威武不可撼的驰名天下的名将——广威将军沈不惊做的吗?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以战功和英勇成名于世的男子,居然会做出这种让人瞠目结舌的可说是幼稚的行为,看来,“每个人都是有其两面性的”这句话不假,表面看起来稳重沉着的沈不惊,原来也有着这样童稚而孩子气的一面。

      难怪夏花见了他,一脸的惊悚,原来他们之间有这些旧恨宿怨,沈不惊的行为,足以让那个小丫头的人生,存在很久的心理阴影。

      但是,小茵多少能理解沈不惊的用心。

      看似幼稚的行为,其实对年幼无知的夏花,却是最合适的教育方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成人的那套道理,对生于山野的她,是深奥而晦涩的,她并不懂,唯有直接的遏止,才能起到了很好的矫歪扶正的效果,让无法无天不识得行为尺度的夏花,改掉了喜欢恶作剧的陋习。

      不得不说,沈不惊有着过人的敏锐和洞察力,能让他做出最有效的决策。

      在南疆疗养的近两个月,她一直住在沈不惊的营帐里,原是他休息地方的内间,成了她的寝居,沈不惊则搬到了做为办理军务以及和将领商讨军情的外间,搭了张简易的小床,既是他休息也是他办公的地方。

      虽然小茵也觉得这样多少有些不妥,毕竟是男女有别,但是,经历了一场可怕劫持的她,极度的渴求安全感,尤其是面对黑暗,她始终处于难以平复的惊惧和紧张中。最初来到这里的每一夜,她都是在噩梦里哭喊着惊醒,梦里,她手染鲜血,四周一片黑暗,有一双眼睛在远处瞪着她,一双临死前依然没有合闭的眼,满是怨毒,逐渐靠近,直到她的面前,索命般的一错不错的盯着她,不断有红色的血,从眼眶流出,越来越多,瞬间把她淹没在腥臭的血海里,她拼命挣扎,却无能为力的只能沉下去,没有止尽的一直下沉,窒息般的难受。

      她惊叫着醒来,浑身瑟瑟发抖,无助的看着身侧沉寂的黑暗,每每这时,沈不惊总会第一时间醒来,站在隔着内间的帘后,并不逾越的入内,只是轻声安抚。

      ‘小茵姑娘,别怕,没事了,你很安全,我在,你不需要害怕。’

      低沉,带着刚睡醒的暗哑的声音,轻轻浅浅的从帘后轻掠而入,带来无法言喻的安定感,轻易地帮助她逐渐平息下紊乱的呼吸,以及狂乱的心跳,因为他,让她知道——她很安全,她现在被保护着,在他的羽翼下,什么都无需担忧。因为他在,他就在她身边,不会离开,只要他在一天,他就会不惜一切的保护她,护她毫发无伤。

      现在的小茵,唯有在沈不惊的身边,在他的强大气势和存在感里,才能放松下来,知道她是真的不必去害怕什么,不必去不安什么,不必紧绷着神经的草木皆兵,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

      就连不断的噩梦,也像败于他手下的敌军,在他全身上下散发出的刀刃般的萧杀气和锋芒的逼迫下,被杀得节节败退,慢慢消弭,内心逐渐被他给予的安全感所取代,温暖静好得,像在秋日暖阳下,淡看白鸟飞云隙,流年过往。

      而且,经过了这段时间的各种苦难,小茵从心底,对自己的生存状态,前所未有的产生了焦虑和担忧,加上现在整个大居的难测前程的状况,实在令人堪虞,有太多潜伏的不确定因素,她不得不思考起,在这场风云恶变里,她该怎样更加有效的保护自己,至少,就目前而言,怎样做,才能让她得到更多的安全?而且檀紫衣将她费尽苦心的偷劫出宫,在几乎要成功时,却意外失了策,依他的性情,绝不会善罢甘休,就此住手,或许,在暗处,在这军营里,早就有他安排的爪牙,暗等时机,将她再次劫走。

      一切的一切,让小茵无论是从心理,还是自私的从个人安全为前提,都无法在目前的状态下,离开沈不惊的身边。

      而且,估计有这种想法的,不仅仅她一人,恐怕,有这样的考虑和权衡的,还有他人……

      所以,她才会在沈不惊营帐里至今,依然没有得到九京中,关于她的任何安排。

      默默为他又斟满一杯酒,心头暗暗有了盘算,就算目前不能离开这里,但是,她还是想知道,这样的安排,究竟来自谁?

      她不想一直如此浑懵无知下去,能不能改变身处的状况是一回事,但是了不了解自己到底站在棋盘上的哪个位置,又是另一回事,人,总不能浑懵的面对所有,故作遗忘,而把它当做聪明之举。

      “不过,夏花这个小姑娘,我是真喜欢她。”莞尔一笑:“她送了我好多山里稀奇古怪的玩意,我想也回送她些礼物。”

      沈不惊微笑着没答,捏起酒杯,噙呷浅饮,像是对她的主意没有任何意见,只要她高兴就好。

      “我想把那对貂毛护手和那件红罗素丝大氅送给她,上次她来,见了我穿,喜欢得不得了,直说好看,尤其那件大氅,下摆绣的飞团鸾花,让她赞叹不已,说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刺绣呢,既然她喜欢,我就送她好了,反正我也就用过一次,上身时间,统共一个时辰不到,可以说,还是与新的无二,夏花应该不会嫌弃吧,你觉得如何?”小茵漫不经心的说着,垂下眼睑,伸出一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小案边沿。

      捏着杯的手不易觉察的一滞,继而不着痕迹的继续举杯,喝了口酒:“这个……你做主好了,你无需征求我的意见。”

      小茵抬眸,笑得故作轻松:“那可不成,这些东西都是你送我的,若是一般的寻常东西,我倒也不问你了,可是,这些东西不比一般,可谓皆非凡品,想来你弄到手不易,我怎可不当回事的满不在乎的转手易人,那不是对你的不尊重嘛。”

      沈不惊眼底沉静如水,抬头看她,也不说话,面上神情无丝毫变化,波澜不兴,但分明已经没有了之前与她说笑的闲散,她也定定回望他,没有退让,没有回避。

      “那副貂毛护手,用的是只生于极北之地黑厄罗国的紫金貂毛所制,这种貂,数量极其稀少,而且不宜捕抓,生性敏感又悍烈,被抓到了的紫金貂,会烈性子的宁愿自杀也不被囚,而且死了的貂,原本柔软的毛,会一块块的像枯草一样的掉落,根本没法用来制作皮件;所以,要抓到这种貂,还要保证在它活着的状态下得到它的皮毛,是件非常困难的事,就算是黑厄罗国的大贵族,想要拥有一件紫金貂的御寒品,也并非轻而易举的事。”徐徐说道,仔细观察着沈不惊,想要觅到他一丝一毫的情绪的波动,但眼前青年,连眉头都不曾起一点起伏,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缄默不语。

      气氛一下沉滞如石,有些压抑,她深吸一口气,又说道:“还有那件大氅,遑不论滚边用的是白苍山的泽悲狐的裘毛,也不提红罗的素丝千金难求,就说下摆处绣的飞团鸾花,用的是绣工复杂的瞻眺绣和纳针绣,虽然能绣出异常华丽生动的图案,但是也异常耗时,光那件大氅下摆那个小小的图样,就要让十个绣工,耗时二年。”

      顿了顿,她浮出一抹苦笑:“沈将军,我和你一段时日的相处,多少知道些,你素来简朴,生活不讲究奢华铺张,一直以来,都是与军中将士一样的标准吃住,从不做特殊,你又怎会如此毫无节制的放任我的生活用品奢靡到这般地步?就算你想……我现在吃穿使用的,也不是身处边陲的你,想要弄,就弄得来的……我毕竟生活在内宫过,我知道,这些东西,都是……都是……”

      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她内心绞闷得慌,酸苦晦涩纳盈身,想要知道答案,又害怕得到答案,因为,她不知道知晓真相后,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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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七十六 南疆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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