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胭脂——西夏开国的血腥与欲孽（上部）》蒋胜男

51、会谈

　　野利浪埋等人都依命之后，胭脂这才上马，向王宫行去。
　　到了王宫门前，见到野利罗罗也正下马入宫，两人均只带了贴身侍女，将侍卫队留在外面，一起入宫。
　　走在长廊上，胭脂看着身边的罗罗，低声问道：“山遇什么态度？”
　　罗罗脸带忧色，也低声道：“山遇说，不管是卫慕家还是野利家的纷争，都与他们无关。只要别人不招惹他们，他们就什么都不管。”
　　胭脂心头一凉，暗骂一声：“好一个狡猾的老狐狸。”拓跋山遇摆明了是坐山观虎斗，他只要坐拥实力，在双方交战到最后的时候，在赢面较大的一方插一把手，就可以坐收渔利。想要他们帮助野利家，只怕是没多少指望了，哪怕他的妻子是野利家的女儿。
　　长廊的尽头是，走过一个院落之后，就是宫室。罗罗进去见卫慕王后了，胭脂独立在空空的院落里，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看不到一丝阳光。
　　她看着自己的手，这手里，担负着兴庆府上野利家的上千条人命。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慕王后的心腹女巫阿弥掀开帘子出来，向胭脂道：“野利夫人，王后有请。”
　　胭脂走进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罗罗了，罗罗已经从另一边走了。
　　胭脂跪下，向卫慕王后行了大礼：“胭脂参见王后。”
　　卫慕王后很和蔼：“起来吧，坐到我的身边来。”
　　胭脂就坐，抬头。卫慕王后的脸色微有些憔悴，眼下青痕是连脂粉都掩不去的疲惫，她表情哀伤，缓缓地道：“蒙长生天召唤，大王已经升到天国去了。”
　　胭脂啊了一声，眼泪竟不由自主的已经流下。
　　虽然已经早有所预感，但是确实地听到这个消息时，她仍然是觉得震惊和伤痛，回想起从小到大，她虽然失去了父亲，但却在李德明身上，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父亲般的宠爱。当初虽然她也曾经在气头上远走天都山，一去就是几年，然而这次回来，亲眼看到昔年雄姿英发的大王已经苍老，心中实在说有不出的依恋和孺慕之心。
　　然而，他却已经死了，昨天那一幕，竟然是最后一面，早知道如此，她应该多留一会儿，多安慰他一会儿，甚至，可以让罗罗带走朱雀，而她自己应该留下来，陪他最后一程。
　　胭脂无声饮泣，虽然一语不发，但是却比高声哭声更令卫慕王后感觉哀伤，不知不觉也悲从中来，捂着帕子低声饮泣。
　　阿弥见了两人相坐对泣，心中也自是黯然。这一转折倒出乎卫慕王后的意料之外，野利罗罗在听到李德明去世的消息时，只是恰如其分地表示了哀伤和安慰，接下来就顺利地进入了卫慕王后和山遇家族的谈判，直到达成协议，野利罗罗离开。可以看出，野利罗罗是想提为野利家族有所争取，只可惜，山遇并没有授于她这方面的权力，而且卫慕王后也一直掌握着话题，让她无法有所争取。野利罗罗，只是拓跋山遇的一个传声筒而已。
　　然而此时，胭脂的哀伤引发了卫慕王后心底的伤痛，在巨大的悲痛之下，卫慕王后刹那间忘记了今天两人见面的意图和目地。
　　然而，那种哀痛只占据了卫慕王后的心神一会儿，她就又慢慢恢复了原来的神情。胭脂抬起头来：“王后，我能够见大王最后一面吗？”
　　卫慕王后看着她脸上的哀伤，只欲点头答应，却生生抑住了，拿手帕拭了拭泪道：“好孩子，大王在天之灵一定能领受你的孝心。只是此时巫师正在作法为大王祷告，你不方便进去。还是等到大祭的时候，一起行礼吧！”
　　胭脂的心直沉下去，脸上哀伤哭泣到双眼红肿而显得茫然无措的神情，却掩住了她内心的波动，她垂下眼，顺从地道：“是，王后，不知道此时胭脂有何可以帮得上忙的。”
　　卫慕王后看着胭脂，她没有面对野利罗罗时的一是一二是二，野利罗罗生长在天都山，这辈子见过德明王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多半还是随着大家远远地行礼。所以，她能够和罗罗冷静地谈判。
　　但是胭脂——想到这里，卫慕王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不喜欢胭脂，但是却无可否认，这十余年来，胭脂在她的家庭里如同女儿般的长大，再不喜欢她，却也无法抹煞这个女孩子在她的家庭中留下过的痕迹，再不喜欢她，她也是优缺点参半，讨厌中也带着她是“自家人”的感觉。胭脂远嫁，几年后重新回来，似乎让她已经有了“野利家妻子”的感觉，但是李德明的死，共同的伤痛，却又无意中将她们重新拉近。
　　阿弥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卫慕王后锐利地看了阿弥一眼，这一眼足以让阿弥将剩下的半声咳嗽咽回去。卫慕王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似乎要将心中的积郁全部吁出去：“大王升天之后，咩迷氏母子意欲发动宫变想要杀了我，然后乘着元昊在外，立成遇为王……”
　　在昨天面对讹藏屈怀氏的请求之后，再联想到昨夜的杀气火光，尽管胭脂对李德明死后的情景已经有所预感，但是在卫慕王后说出这句话时，胭脂整个人仍然无法自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她抬起头，嘴唇抖动着想问，终究化为一声叹息，听着卫慕王后继续述说。
　　卫慕王后脸上的表情如同戴上了一个面具，她三言两语，给事件下了结果和定论：“幸得王宫守卫护驾，咩迷氏和成遇死于混乱中，咩迷托绿带着王孙阿里失踪，讹藏屈怀氏参与同谋畏罪潜逃，将自己的儿子委哥宁令弃之不顾。我见这孩子可怜，毕竟也是德明的孩子，所以已经将他收为我的养子。”
　　胭脂心中轻叹一声：“王后对委哥宁令很慈悲。”正因为是对别人的不慈悲，所以才显得她对委哥宁令的手下留情是太过慈悲了。
　　卫慕王后轻叹一声：“眼下元昊还没有回来，内外交困，我需要各大家族的支持，帮我度过这个难关，安定局面。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元昊回师了，在元昊回来之前，安庆府必须不能出任何乱子。待到元昊顺利接掌王位之后，我自然不会忘记你们的大力支持。胭脂，你如今是野利家族的主事人，我问你，野利家族能够帮我吗？”
　　胭脂低下头去，想了一想，又抬起头来，眼神中有一丝坚定：“王后，当年胭脂出走，险些死在大沙漠里，是野利遇乞救了我，给了我一次新的生命。此番遇乞出征，将野利全族上下交付与我，胭脂心中曾经对长生天起过誓，无论遇上多大的难关，作多大的牺牲，我也要将野利全族老少这一千多人，平平安安地交回到遇乞的手中。只要王后能够答应不伤害野利家族，那我就可以代表野利家族向王后表示臣服和归顺。”
　　卫慕王后有些动容：“遇乞对你，真的这么重要吗？”
　　胭脂直视卫慕王后的眼睛：“我允诺过遇乞，我的允诺，如同贺兰山顶上的石头，不会更改。”
　　卫慕王后话语冰冷：“你要保全野利家族，就得完全听命于我。你听着，我将对庆兴府所有的家族发出同样的指令：第一，委哥宁令王子受了惊吓，巫师说需要年龄相近的男孩子来陪同于他，就可以驱走跟随在他身边的阴鬼。所以，各大家族中四岁以上，十二岁以下的男孩子都要送进宫来与委哥宁令住在一起；第二，各家族交出一半的族丁，编入王室的队伍中，听从统一指挥。”
　　胭脂心头一惊，这一半的人马交出去，只怕要变成王后与他人争夺权力的“撞令郎”：“王后，山遇叔叔也同意交出一半的族丁供您指挥吗？”（注：党项军制，通常把抓来的俘虏编成军队，专门在大军交战时领先冲锋供敌人砍杀，也就是我们今天说的炮灰和替死鬼，这种队伍叫“撞令郎”）
　　卫慕王后神情不变，微笑依旧：“山遇是元昊的叔叔，身为王族，我对他的信任自然与别人不同，但是罗罗刚才也带来了山遇的效忠之心，我很是欣慰。”她话说得圆滑，却是只字没说明白，山遇是否也交出手中的一半兵权。
　　胭脂自然也是听得出来，微一沉吟：“倘若有家族不愿意听从王后之令呢？”
　　卫慕王后态度慈祥和蔼：“各大部族一向都效忠王室，怎么会有人不愿意听从我的王令呢？”不听从，就是不效忠于王室，在卫慕王后和蔼可亲的微笑后面，那么这些家族的下场可想而知。
　　胭脂想到这里，自昨夜来反复思量的一个策略涌上心头，事到此时，不得不说了：“王后，整个野利家族上下老少也不过一千多人，真正能作战的不到六百人，就算提供一半的族丁，也不过三百人。胭脂倒有一计，可以让王后得到一万的兵马供驱使，可否能让王后免去这三百族丁之役。至于陪伴委哥宁令王子，野利家族的孩子能够有幸陪伴王子，当然是无尚荣幸，我回去之后，明日就把适龄的孩子们送进来。”
　　卫慕王后眼神闪动，却仍然用雍容的微笑掩盖：“一万兵马？胭脂，在这兴庆府中，哪来的一万兵马，你莫不是要把我卫慕家族的一万兵马送给我？”
　　胭脂道也微笑：“胭脂岂敢，这一万兵马自然不是卫慕族的兵马。”
　　卫慕王后道：“那这一万兵马，从何入而来呢？”
　　胭脂道：“很简单，只有两个字。”
　　卫慕王后不由地向前微倾身体：“哪两个字？”
　　胭脂一字字地说：“点、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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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高兴大家的评，给了我灵感，所有的评论积分都已经送出啦！
继续要评中……
跑题一句，卫慕王后对胭脂的感觉，俺觉得有点象后母对继女，在的时候百般排斥，在利益冲突消失之后，却也总有一种“一家人”的感觉，打断骨头连着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