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胭脂——西夏开国的血腥与欲孽（上部）》蒋胜男

46、宫变

　　后宫深处，咩迷氏的房中。
　　女巫将黑蝎尾、蟾蜍液、蜘蛛丝、牦牛粪、鹤顶红、千年冰，外加战场上收来的尸骨灰混在一起，在火上灸烤。咩迷氏咬破自己的中指，滴入鲜血，顿时一阵黄烟腾起，房间里充满了难以形容的恶臭。
　　咩迷氏跪在地上，喃喃祝告：“过往行来的天神恶鬼、杀神厉鬼，请接受我以我的鲜血献上的供奉。天神们，求你们保佑我大王此番平安地活下去，我将以无穷的牛羊来敬奉你们。恶鬼们，从地狱中出来吧，带着你们的舌头，带着你们的利抓，去摄取那万恶的卫慕氏的血肉，让她得病、让她疯狂、让她死去——”
　　随着咩迷氏尖利的祝告之声，戴着面具的女巫疯狂地舞动，喃喃念着诅咒之语，满室绕走，酥油灯下身影晃动，仿若地狱的恶魔。
　　但见念咒之声越来越响，诅咒之舞越来越快，到后来只见满室鬼影乱晃，已经不见女巫身形。忽然女巫停下，手中羊髀骨用力挥向祭坛，只听得“呯”地一声，暗红色的火星乱迸，在那女巫手中的羊髀骨蒙了一层黑灰。
　　女巫停下身形，盘膝跪坐在地，一动不动，闭目喃喃有辞，过了好一会儿，忽然睁眼，用力向手中的羊髀骨一吹，但见那羊髀骨上黑灰散去，出现了许多古怪的花纹。
　　咩迷氏已经停止了祝告，紧张地看着女巫，脸色惨白：“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
　　那女巫行的是党项族最慎重的占卜之仪，名唤“炙勃焦”，普通的炙勃焦只不过是艾草灼羊髀骨以察吉凶，咩迷氏这番却又加了招恶鬼的百毒之咒，更是凶厉，不能伤人，便要伤已。
　　那女巫看着手中的羊髀骨花纹，手指一寸寸的慢慢抚上去，越抚越是颤抖得厉害，脸色已经变成死灰之色，终于一跃而已，凄厉地叫道：“大凶，大凶！”
　　咩迷氏脸色惨变，一交跌坐在地，眼中尽是绝望。
　　忽然，毡帘掀起，她的心腹侍女匆匆而入，扑倒在地道：“王妃，不好了。”
　　咩迷氏一咬牙从地上坐起，厉声道：“怎么了？”
　　那侍女已经是脸色惨白，颤声道：“刚才主殿那边忽然戒严，全部变成了王后的人，我看到第三个窗子的羊毛毡已经卷起，这是咱们内应的暗号。大王怕是已经、怕是已经……”她心中吓得厉害，一句话在嘴边打颤许多，竟是不敢说出口来。
　　咩迷氏只觉得心头巨痛，眼前一黑，差点要晕过去。她早派了内应跟在李德明身边，一旦有变就挂起羊毛毡，显而易见，噩耗已经到来。但是她一向强悍，身形虽然晃了两下，终究还是撑住了，却已经是全身无力。她咬牙道：“都进来扶我起来，赶紧准备，这个时候咱们可不能坐着等死。”
　　几名侍女连忙抢着进来，扶着咩迷氏坐起。咩迷氏转过气来，立刻吩咐道：“你们两个，快去王子宫接成遇，直接在西宫门等我；你们两个，把门外的麻魅全部集中起来等候；你们两个替我更衣，快拿我的银甲大刀……”
　　过得片刻，咩迷宫中人马召齐，咩迷氏身着银甲，手执大刀率着麻魅女兵急向外走去。推开院门，却见对面院中也是一队人马急急地奔出来，当前一人全身锁子软甲，手执双钩，正是讹藏屈怀氏。
　　两人见面，彼此心中俱是明白，讹藏屈怀氏急忙抢先道：“咩迷姐姐，我正想去找你，看来——你也知道了！”她只说得这一句，便不由地已经心酸泪下。
　　咩迷氏忙点了点头：“讹藏屈怀妹妹，如今危难当头，咱们必须联手。西宫门的守卫是我的人，从西边走，离城门最近，只要出了城门，逃进大沙漠，就不怕追兵了。”
　　讹藏屈怀氏点头道：“不错，西城门的副守是我的人，我早已经安排了，只要王宫这边一有响动，他就杀死正守，为我们打开城门。”
　　咩迷氏点了点头：“那好，事不宜迟，快走！”
　　两人合兵，直向西宫门方向冲去。这两人都是在党项后宫与卫慕王后斗了大半辈子的人，情知此时李德明已死，太子元昊不在宫中，休看卫慕氏素日不动声色，可是她一旦掌权，必是首先要取两人性命。
　　眼见这几日情形严峻，两人早有预备，一旦李德明死后，便有内应发出通知，两人便要先带着自己的人马杀出重围，与自己的家族会合以自保，其次才是观察时机，以求后路。
　　卫慕氏纵然狠辣，但是从李德明死亡再到动手杀人，其中必有一个时间差，而她们要的，也就是这个时间差之内，能够逃出魔爪。
　　果然此时卫慕氏的幕梁军还没有行动，路上只是一些普通守卫，两人率兵不多时便已经冲到西宫门，那宫门守卫原是咩迷氏的人，此时已经打开宫门。宫门外，也早有战马等候在那里了。
　　咩迷氏站在宫门，只一步便要迈出去，她双目一扫，顿时脸色一变：“成遇呢，怎么还没有接过来？”
　　她早已经命人去接自己的儿子成遇直接在西宫门会合，此时不见儿子，顿时心头生寒。讹藏屈怀氏也变了脸色：“我儿子委哥宁令也没有来！”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想到了一件最可怕的事，同时转头向南面看去——宫中南面是王子宫，此时却是火光冲天。
　　咩迷氏握紧双拳，狂吼一声：“我的成遇——”一跺足，转身就要向宫内行去。
　　讹藏屈怀氏一把拉住了她：“姐姐，去不得，咱们和王后争斗了半辈子，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此时若是回头，便是自寻死路！”
　　咩迷氏甩开她的手，疯狂地吼道：“我不能，成遇是我的儿子，如果没有了成遇，我拿什么去争，我还争什么？”
　　连咩迷氏身边的侍女都吓得脸色惨白拉住她：“王妃，去不得，太危险了！”一言未了，咩迷氏一刀挥去，便削下了她的头盔。
　　咩迷氏狂吼道：“谁敢拦我，就是我的敌人！还愿意跟从我的，全部跟我去求成遇！”她挥着大刀，率先向南宫冲了过去。
　　讹藏屈怀氏的侍女颤声道：“王妃，咱们也要……”
　　讹藏屈怀氏闭上眼睛，眼泪已经流下：“我的委哥宁令，我的孩子——”她睁开眼睛，脸上的神情变得刚毅，她握紧了手中的双钩：“此时顾不得她了，你们赶紧随我出城——”
　　她一挥手，率着众麻魅女兵，冲出宫门，翻身上马，直向西城门方向冲去。